第198赊 赊与赊香人
包括落梧桐在内，妱儿眼前的一切都在瞬间放慢了速度。
或许是因为妱儿本身就是天香册的主人，在这里没人可以伤害到她。只要妱儿愿意，仅凭一个意念就能轻易摆脱这种现状。
可是妱儿没有这么做。
她已经厌倦了被命运牵着走的感觉，更对“麻雀”的经历深有感触。
如果任何事情都不能自己做选择，那妱儿宁可不做选择。
“师傅啊师傅……眼前这个人，真的也是您的弟子，我的师兄吗？那为什么妱儿根本不认识这张脸，也不记得他的气息？”
妱儿这番话并不是真的在心里询问孟璇玑，完全是她此刻自言自语。
妱儿其实在想：如果自己真的剥夺他赊香人身份，岂不是自己还不如当年那只麻雀。
至少在妱儿眼里，麻雀会坚定不移地朝着自己所选择的方向前行，哪怕最后落得一个失败的下场，至少它敢于遵从内心的选择。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的确是妱儿的师兄，那从今往后一定不要怪妱儿……因为我也不敢确定，这样做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妱儿似在心里下定决心，抬头凝视着落梧桐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
周围的一切虽然被放慢很多，但时间并非完全静止。
眼见落梧桐的手在青气缠绕下就要抓到妱儿，妱儿猛然闭上眼睛，一只手放在天香册上，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放在落梧桐脸颊上。
“收……”
没等落梧桐的手碰到妱儿，那一身浑厚的青色香气就被妱儿面前的天香册瞬间吸走。
不仅如此，整个天香册内的一切气息都因为妱儿此举，全部流向天香册。
落梧桐浑身上下微微抽搐，额头青筋暴起，脸上的纹路更是发烫发红。
那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偶尔会有一丝光亮闪过。
如果此刻山奴在场，也一定会大惊失色。妱儿总能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像当初天香册易主时一样。
妱儿紧闭双眼，就是不想亲眼看到惨剧在眼前发生。
既然天香册是香门圣物，为何不能用来拯救每一位赊香人？
怀着如此心思，妱儿大胆地把落梧桐身上的香气全部收回，就像在对待一位赊过香的普通人。
须臾之间，天香册内所有的香气都被妱儿收入手中。
前一刻能够叱咤风云的落梧桐，这一刻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就连嘴里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此时此刻不要说动用赊香人的香气，就算是一点灵力，也很难出现在落梧桐身上。
待一切归于平静，妱儿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没有立刻把手从落梧桐脸颊上抽回，而是望着眼前这个邋遢的赊香人，露出会心一笑。
“还好！还好……头一回从赊香人身上收取香气，还以为师兄你会坚持不住。放心吧，妱儿没有把你从天香册除名……”
略作停顿之后，妱儿低头看了一眼面前散发着青光的天香册，又抬头看了一眼落梧桐上方的“天香册记号”。
“这个印记应该就是师兄赊香人身份的象征……只要它还在，那你依然是赊香人。”
“不过……”
妱儿犹犹豫豫，显然她做出的选择没想象中简单。
“不过接下来才是最难的！”
“妱儿已然违背了山伯伯的意愿，没有将师兄你除名。但是为了抑制你身上失控的香气，我只能冒险把香气全部收回。”
“但身为赊香人，师兄你怎能没有香气赊与他人？”
“所以，妱儿打算用另外一种方式，把这些香气再‘还’给你。”
“名义上是把香气还给师兄，但借助这种方法得到的香气，已经不能称得上是属于师兄的了。”
“而是，我的。”
“没错！师兄如果能听到我说话，那一定明白此举就是‘赊香’。”
“妱儿要冒香门之大不韪，将这些香气赊给师兄。”
“师兄不说话，妱儿可就当你是默认同意了。”
“香门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门规也是该改改了。”
妱儿一个人对着落梧桐碎碎念。尽管如今的妱儿不认识眼前的落梧桐，但还是希望“赊香”这个过程，能够征得对方同意。
当然，落梧桐同意不同意显得根本不重要。
妱儿现在就是要同时打破“赊香人不赊己”，以及“赊香不可强求”。
她之所以对着落梧桐如此唠叨，完全是因为自己心里没有底。
就算妱儿身为香门门主，可是从赊香人身上收回香气还是第一次，然后再把收回的香气强行赊与赊香人，这可是自己师傅都不敢想的事情。
对于妱儿这个半吊子赊香人来说，绞尽脑汁她也想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让眼前人就此消失，还是自己也被香气吞噬……
妱儿轻咬着嘴唇，在天香册散发光芒的映照下，看上去竟然比之前耐看了一些。
“呼～”
长长呼出一口气，妱儿谨小慎微地再次运转心法。
她先让天香册收回的香气全部为自己所用，然后再把香气凝成一缕青丝，顺着自己手臂送入落梧桐脸颊。
妱儿平息凝神等待着落梧桐醒来，以此证明自己赊香给赊香人没有失败。
一息，两息，三息……直至十息，落梧桐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终究……还是无法与命运抗衡么？”
妱儿的情绪十分低落，比她赊香失败千次万次还要难过。
赊香人不可动情，赊香人不赊己，似乎早就是每一个赊香人无法挣脱的宿命。
妱儿自嘲似的一笑，把手从落梧桐脸上抽回。
突然。
落梧桐脸上迸开一个血口，殷红的鲜血从伤口里汨汨流出……
最让妱儿感到震惊的不是伤口流血，而是鲜血流过的地方升腾气起阵阵白气，随即长出一块块晶莹透亮的“玉石”。
从来只有玉生香，香凝玉还是头一回见。
“这……该不会他整个人都变成玉石吧？”
不经意间，妱儿眼前浮现出了山奴和天香山的轮廓。
她总觉得眼前这位正在变成玉石的“师兄”，和天香山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具体是什么，妱儿一时想不出。
就在妱儿思索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落梧桐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妱儿。
“傻妱……没想到，这次救我的人还是你。可惜，师兄应该没有时间跟你叙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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