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赊 那一句不可
妱儿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暗自思索着，庆幸着。她下定决心，这一次决不能让香如玉有任何闪失。
彦童小声自言自语之际，一阵柔和的香风从不远处的海棠后面吹来。
“偷听了这么久，我也想知道，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
香如玉和彦童只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竟浑然不知来人就是妱儿。
倒不是因为他们不记得妱儿说话时的音色，而是此刻如阵阵香风一般的妱儿，声音变得与香断之前截然不同。
如果说妱儿以前的声音像叽叽喳喳的“麻雀”，那现在的她更像一只山莺，少了几分生涩，多了几分动听。
就连狐九妹也忍不住盯着空无一人的海棠树看了很久。
“药圣山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香如玉不禁皱起眉头，生怕刚才他和彦童说的话走漏风声。
彦童微微昂起头，鼻子像狼一样对着妱儿的方向嗅了嗅。
“奇怪......确有一丝妱儿姑娘的体香，不过......”
彦童说话吞吞吐吐，一边思索，一边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的海棠花瓣。
只见无数海棠花瓣被一缕肉眼可见的气息托起，随即像生出灵魂似地，一片一片相继飞起，渐渐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妱儿！”
香如玉虽然陪伴妱儿的时间并不长，可妱儿那般身姿，就算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一只麻雀，恐怕他也能认得出来。
香如玉三步并作两步，闪身出现在妱儿跟前。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就像那年伸出纸条的梧桐一样。
可还没等他的手触及到妱儿周围的海棠花瓣，妱儿猛然向后退出两步。
“不可！”
“......”
“......”
彦童嘴边同样低声呢喃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混乱的记忆深处涌出来一样。
那是一段不属于这世间的记忆，也是一段不存在于“苍天之下”的往事。
“如玉兄，切莫急躁！若我猜测不错，妱儿姑娘体内香气断绝尚未真正恢复，就如同凤凰涅槃一样需要经历层层蜕变，但又好像，有诸多不同......”
香如玉闻言，有些失望地掐了掐指尖，却没有立即收回胳膊。
乍一看，他就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妱儿依然没有显露身形，仍旧保持着一缕香气的姿态。她就是想看看，这个几日不见的香王爷，心里在意的是什么。
没等彦童将记忆里的关键点梳理清晰，妱儿便已经抢先一步，用海棠花瓣凝聚出一只麻雀的身体。
多余的海棠落在地上，麻雀借着风势直接落在香如玉臂弯之上。
“现在，我这只小麻雀能不能借你落个脚？”
如此熟悉的一番话，让香如玉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一直以来，香如玉都没来得及告诉妱儿自己身上正发生一些奇怪的变化。此时因为妱儿的举动，香如玉的身子不由一沉，仿佛随时都会被眼前这只小麻雀压垮。
妱儿见状，不禁担心地问道。
“你，怎么了？”
“没！没事！既然当年答应过你，自当让你落脚。只可惜，如今的我，变不成你熟悉的梧桐。”
“说什么傻话？难道我就变成了你熟悉的小麻雀吗？不过是借助了自身香气，没什么值得说道。”
“其实刚才就想问，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怎么了？”
“似乎有一点点不同。”
“是么......若是过几天见到我，说不定你也会大吃一惊，再也不敢说我丑了呢！”
“这么记仇？”
“是呀......本姑娘可是赊香人，不记得仇，怎么收你一辈子香债？”
“那，你还是现在就收了去，省的......”
香如玉盯着胳膊上的麻雀，话说一半忽然眼前一黑。他没有立即倒下，而是笔直地站在那里，身体没了任何知觉。
一缕肉眼可见的香缘，从香如玉体内飞入了麻雀体内。
“这......”
妱儿早就预感到什么，可她身为赊香人，还是头一回见到香缘自己被收回来的。
当然，妱儿执掌天香册，也明白这一切对于赊过香的香主来说意味着什么。
香如玉顿时就像三魂尽失，饶是他拥有一副成圣的身躯，竟然也无力抵挡香缘流失。
妱儿不停呼喊，他却渐渐陷入沉眠一般。
紧接着，妱儿的声音在他耳中，变成了一阵阵熟悉的鸟叫声。
......
香如玉再次看见一只青鸾，熟悉的一幕幕，似乎不止一次出现过。
青鸾陨落了，没有任何鸟儿会因此记得它的一生，更没有鸟儿会因此放弃成为凤凰。
时间一天天过去，凤曾经涅槃的地方只剩下无毛的青鸾，经受着神界灵气的洗礼。
青鸾毕竟修行十几万年，即使饱受灵气摧残，身体也没那么容易腐坏。
如今的它，就像昔日的梧桐，留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可至少它不像梧桐那样，一心想要找到自己心目中的“凰”。
因为，作为小麻雀，它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尽管它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再也不能兑现跟梧桐的约定，但它能够一直留在梧桐曾驻足的地方，以梦为枕长眠下去……
这一日。
那个拄着枯木拐杖的老人又来了，仍然那般悄无声息，不惊动周围一切。
老人看了看光秃秃的青鸾，不忍心见它曝尸在外，信手从宽敞的衣袖里取出一片建木叶子，盖在它身上。
就好像在老人眼里，它自始至终都是那只不肯放弃的小麻雀。
“就算所有鸟儿笑你傻，老人家我可不会……”
“我身为建木尚且没有选择的权利，你这只小麻雀又怎么可能轻易逆天改命？”
“在这万世孤独面前，麻雀和凤凰没有区别，梧桐跟建木也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心，是敢于拼尽全力去争取的心！”
“建木没有，凤凰没有，可是你这只小麻雀身上却有。”
“莫非你真的以为，我一手开辟的这方神界，还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其实从你还没有以麻雀的身份降生，我就知道……”
“我不光知道结果会如此，还知道梧桐会像你一样做出自己的选择。”
“你会不会怪我，为什么不早早地告诉你结局其实已经注定？相比之下，我更希望在我大限来临之际，在你身上看到那么一丝丝可能……”
“我也想在这漫长的一世结束前，从你身上找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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