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十五章 再见夏安居
她不知道这五个字该做何理解,不知道是离别的前音,或者是还有再见的可能,又或者是他们此刻已经是彼此面对面地站着,他就在她眼前,她微笑着对他说出这句话。寒假回去的时候她已孑然一身。她看见季竹斐,而季竹斐的目光还落在她身后。别看了,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她冲对面面容沧桑的男人喊。季竹斐的目光在那一声大喊后缩回来,成了一个做错事之后不安的孩子。但这种目光只出现了一刹,若流星般一闪而过。噢,不回来了,不回来了好。他转身向屋里缓慢地走。你妈做好了饭,就等你回来。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含着笑,依旧是她看着沉静了二十年的面容。
奴尚在厨房忙前忙后,她永远不允许她的脚和手停下来。厨房的半面窗迎着阳光,斜射在灶台上,已然熏黑的灶膛冒出青烟。不过莞尔,疏忽间是是非非,物是人非,她看季竹斐走进灶房,奴尚在对他说着什么,他蹲下身,拿起吹火筒,两腮鼓起。彼时她还不能确定,那一瞬间,她看见的该是她整个人生的理想。
宁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笑?奴尚站在桌子对面,对她,她从不含糊。她收回神,对她淡淡地笑。妈,你今天好美。她脱口而出,奴尚不好意思地放下盘子,剩下的话全被吞进肚子里。一声不吭地走向厨房,季竹斐在一旁笑了起来。整日的风吹日晒雨淋让这个男人看起来更加粗糙,额上的皱纹又添了好几层,根雕市场低迷,他开始专于田地。
上了大学果然不同了啊。他寻思些话来说,可连这么一句,在此刻也是索然无味。不,我是真觉得妈很好看的,您说呢?她只好继续之前的话题,他止住不合时宜的笑,神色有些黯然。每个懂得满足的人看起来都是美的。她听见季竹斐像在自言自语,但她的确听见了。多年以后她经常会想起这个下午,那是一种被所有人抛弃了被整个世界欺骗了剩下的最后一点屈指可数的满足,也许她该为自己庆幸,每个人来这个世界走一遭都不应该含糊,都应该把那些满足一一记在心间。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季宁和不禁笑了,他总会把一些家常话都当做很严肃的问题来说,这也就是她长这么大在他身上所看到的少有的乐趣。她试着去想,是啊!夏安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该是有一个告别的过程,不过留在心里的只有空茫。
元旦那天她以为会有灯会,往日在家都把元旦当做元宵来过。天空像蒙了一层灰,萎萎地看着人都要凋谢了。她一个人拿本书从早上一直坐到下午,倦了便站在阳台上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她开始想念安居镇,想念那个金银花开遍整片整片山峦的小镇。忽然看见楼下告示牌旁边一个徘徊的人影,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我准备去找你的,今天元旦。她匆忙跑下楼。宁和,以后不要再去找我了,我要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脸上的喜色消失不见,过后却带着笑意推了他一把。喂,夏安居,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全校闻名了就了不起了,仔细想想,你还是我爸的徒弟呢!她又正色道,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她应该知道,他本就是个不喜开玩笑的人。夏留声曾经就说他是个榆木脑袋,不过这个榆木脑袋里装的东西倒不少。
宁和,你看我这样像是开玩笑的吗?我爸来了。后面一句话她听得不甚清楚,不过显然那是问题的关键。你爸来了?再无下文,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风里带来这个城市独有的汽油味儿,总是瑟瑟的冷,她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弥漫开来。
哎,就连你也要走了,夏安居,真是不知道以后留声回来我该怎么跟她说。那原本就是她自己不舍得,女人惯常的口是心非她也可以用得如此娴熟。她不想去挽留,有时候惹事的往往是多余的话。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他说得很坚定,这么多年,我很快乐。
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在他们面前一字排开,枝杈细小,树干笔直。有些老树昏鸦的意味,几个夹着书本在腋窝下的男生敞开大衣匆匆走过。
她需要找些别的话去说。要是时间的速度超过光的速度,那我们就可以穿越,你相信吗?季宁和问他,这是有可能的。我只想回到在爸爸的工作坊里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他在里面一忙就是一整天,我们一句话也不说,都当几个会说话的哑巴,我只想认识你们这样的几个人,看见的人多了觉得世界都假了。她絮絮叨叨地说,说到夏留声为了滑雪把牙齿磕掉的事情两个人都笑了。
安居镇的上街有一段陡坡,冬天的时候孩子们喜欢带着自制的滑板从上面呼啸着滑下来,自制的滑板,说白了就是几块旧木板钉在一起,下面再钉上两个平躺着的旧轮胎。孩子们把家里少有的没结冰的水端出来泼在雪上,不一会儿就冻成了很厚的冰。夏留声便是从上面滑下来脱离了滑板磕在街边上的台阶上把牙齿磕掉的。血在瞬间把雪染红。似在白雪地上落下了几朵小花。夏安居依稀记得那个天色惨黄的下午,夏印藏刚说完一句天黄有雨,人黄有病,夏留声的哭叫声就传了院里。磕掉的是下面的一颗牙齿,幸好正是换牙的年龄,那颗牙后来长出,不过有些向里凹,但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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