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五十章 季宁和回忆录之归程
如果记忆没有出差错,那应该是十二年前的夏天。地里的玉米在出花,不小心碰到就会洒下来一层粉,头发上。衣襟上满是。还有路边用竹子架起来的黄瓜花架,粗壮的嫩绿色黄瓜挂在藤蔓上。蜜蜂吵闹着争抢花粉。在城市奔波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能完全习惯里面特有的那种气息。安居说不适应那就回安居镇吧。因为这时候我已经怀孕。彼时父亲与母亲还有奶奶已搬回安居镇,他说我同他们住在一起才能让他放心。
安居送我到镇上,我始终记得。那天他穿着短袖的棉布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裤。头发梳得平整,他一向就是如此的干净利落。领口的两颗扣子由于天气太热而解开。他汗涔涔的手拉着我汗涔涔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热,他说。不会是紧张的吧。我说你自己用你的左手摸摸你的右手,看看热不热。他还真的这样做了,之后恍然大悟似的对我说。好像比你的更热。他当时的神情让一个坐在我们后面的大学生模样的女生都嘣不住笑了。
安居为父亲新买的房就在原安居镇小学的教工宿舍,那里又新建了一栋,环境很好。我想很快,很快就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了。我们的生活很快就会回归,那几天,我过得格外快乐。整天和学校的孩子在一起。母亲在学校帮厨,父亲则兼任看门的职务。这天天气晴朗,我把积攒了的床单拿出来洗。父亲和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聊得很开心,边聊边往这边走。我想应该又是某个孩子的家长,最近父亲和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话变得多了起来。大约看门人这个职务对他的影响比较大,安居镇上年龄较大的人基本都和他熟识,有时候来看孩子总要和他闲聊很长时间。我开始专注的洗我的床单和衣物,赶早洗完趁着太阳晾干。
季宁和,宁和……我想他那时一定有要踢翻整盆水的冲动。眼前的男子让我吃了一惊,原本染成棕色的头发已经变得乌黑。我说你怎么总喜欢在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他说本来想随处走动走动的,没想到又走到这里来了。我拿旁边的毛巾把手擦干,说既然来了就住一段时间吧。父亲搬来了椅子说那你们先聊吧,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在安居镇小学看门实际上是个最轻松的职业,孩子们一般很少往外跑,父亲有时间就把食堂后面的大片空地开垦出来,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学校里的孩子和他的关系都挺好。他们很乐意和眼前的这个老头一起在地里干活,在父亲开垦出来的地里打闹。八月份的天气好像很难再种上什么适宜的蔬菜,大部分庄稼都已趋近成熟。很快母亲便接管了他的这一事业,他又回转头去山上挖树根,然后分崩离析地又开始了一遍遍的加工。我知道他和安居始终都没有放弃。
我洗着床单,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说话。他说其实第二次见我的时候就已和留声分手,那时候他正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我说其实你没必要一直瞒着我,即使你和她分手,我们依然能够成为朋友。他说那时候自以为被夏留声甩掉是很丢脸的事,没好意思说出,至于为何觉得丢脸,他没有说,我自然也没有问。许是因为年少时那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的自尊心倍受打击。他说我看得出来,你现在过得很好。我说是啊,我现在有一个安定的家,生完孩子我会找一个适合我的工作,他说是要回到城市去吗?我说就在这里。他双手一拍膝盖,站起来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下课铃声响起,学校里顿时沸腾起来,他帮我把床单晾好。教工宿舍旁边是几棵高大的槐树,树上横绑着竹竿可供晾晒衣物用。他说你现在还真快要达到与世隔绝的程度了。
也快差不多那样了,我说。饭后我们沿着学校大门外的公路一直走,他忽然说想去安居镇后面的那面山坡看看,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达那里。从山坡上往下看,依旧是一横一纵两条交错的街道,唯一不同的是很多交错的电线遮挡了部分视线。他在一块平坦而光滑的石头上坐下,抬头看着天,离我们不远处是一大片金银花,很粗壮的椿树,上面爬满了金银花藤,这时节虽然已经没有花,但叶子却相当绿,很浓的墨绿。树下面形成了一片浓密的树荫,那一块儿基本上没有杂草,在地里劳作的人们经常会带一壶水和食物来这里。中午不回去,就来此处歇息。
这里的天空的确和城市的不同,我是个对天空没多大兴趣的人,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认为经常看天空的人一般都是精神有病的人,因为害怕承认自己是那样的人,所以,当我身边的人大聊特聊天空时,仍然不能激起我对它的半点好感。有时候看一眼,也是忍不住的失望。他手放在脖子下面,看着天空发呆。我记得那次他白色的棉布衬衣上沾上的绿色汁水,再也没有洗净。
晚上留声打来电话。宁和,我决定回来。那一刻我真的疑心我听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继续说道,我决定回来陪你,想看你平安将孩子生下。她在那边急了说季宁和你怎么啦,我说话你没听见吗。我抑制住就要喷薄而出的惊呼,我说我是太高兴了。我一直在等这天。
早上醒来的时候听见淅沥的雨声,昨天晚上睡得很好。父亲告诉我乔江去山上帮他搬昨天刚挖出的树根了。忽然想到留声当是今日回来。收拾了一下便去车站接她,安居镇离车站还相当远,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她告诉我中午一点左右便可到达。等到下午四点,仍没有等到,打她电话处于关机状态,雨越下越大,站前的空地上满是烟花绽放过留下的碎屑,经雨打湿逐渐褪色,和湿重的泥土混在一起,粘在鞋底便不容易掉落。
眼前走过的人对地上的碎屑视而不见,踩在上面匆忙走过,也许无人感兴趣,这是一场如何绚烂的烟花。它曾经的美丽,最终被碾碎成为泥泞,期盼一次又一次的归程。
她说,宁和,就在车站,快要进站的一瞬间我看见他,他依旧光鲜亮丽,神情中有着难以撼动的不可一世。我当即决定,我不要离开,我不能离开。我还有更多的事没有完成,我要把我所有丢失的希望全部找回来。我看着她对我大声吼叫,我看见她那么美丽的面孔逐渐扭曲,是的。我只有紧紧拥抱住她,我无能为力。在那间只有我们两人的探询室,她的情绪失去控制,掩盖她竭力保持地优雅美丽,工作人员将她带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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