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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户部尚书


长秦全程语气不缓不急,淡定从容,可盛清吟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快,试探着回了句:“雕虫小技,瞒不过殿下聪颖过人。”

        “雕虫小技?”长秦垂眸,“原来五条人命在盛老板眼里就值这么一句,当真是受教了。”

        五条人命?盛清吟一愣,蹙眉道:“殿下此言何意?”

        “没什么,不想再提。”长秦抬头,眼神冷得冻人:“况且我就算说了,不懂的人也一样不懂。”

        盛清吟脸色已然黑了,“既然如此,殿下请回吧。”

        长秦起身:“那祝盛老板生意兴隆。”

        楼上不欢而散,楼下却还算顺利,北舷丝毫不藏着掖着,直接挑明了合作关系,将两个从陈南思那里截下的打手交给大理寺。

        走出盛烟楼时天又阴了起来,整条街的彩绸在这样的天气里好像都失了几分颜色。沈清远远看见长秦靠在湖边石墙上,白衣在寒风中翻飞鼓动,她盯着手里的什么东西,眉头紧皱。

        沈清走近,看见那是支金色发簪。

        “你哪来的这种东西?”

        长秦猛地回神,看见是她才松了口气,“吓我一跳……”她把簪子收起来:“随手顺来的。你问得怎么样?”

        沈清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还行,很配合。咱们回去再审审陈南思……”

        “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吧。”长秦扇子朝她肩上一拍,“耳朵有点红啊沈少卿。”

        “滚。”

        ……

        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安静的街巷中,盛清吟站在窗口风头上,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北舷抖开披风给她披上,“殿下说什么了?”

        “她怀疑我为了给她设圈套放任陈南思杀了那一家人。”

        北舷:“她……她怎么能这么想?我们是将计就计,事先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算了。”盛清吟苦笑一声,“她本来就对升烟岛有意见,再加上五年前的事,想让她对我毫无芥蒂根本不可能。”

        世间的事本就有许多说不通的弯弯绕绕,纠葛太过,最终伤的总是人心。

        “昨日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南舟已经去办了,岛主放心。”

        当夜,尚书府,落着雪的屋脊上,一个清瘦黑影鬼魅一般移动到陈久的书房,稳稳落地,没有一点声音。

        她掀起一片瓦,俯身看向屋内。

        书房中。

        陈久与一个高大男人面对面站着,表情十分难看。

        “大人还是不愿意伸出援手吗?”

        “令公子自作自受,自有律法处置,大人不好插手。”

        良久的沉默过后,陈久跌坐在太师椅上,露出阴狠的眼神,“大人这是把在下逼到绝路吗?就不怕在下鱼死网破?”

        “大人说,陈大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这时男人耳朵动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但他面上不显,依旧一副不动如山的神情。

        陈久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暗下去。他怎么会不明白,从他贪第一笔钱,第一次接受俞玄庭的援手时,便没有了回头路,他接受了太多的恩惠,这些年来,凭借着这些恩惠,他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如今终于到了该还债的时候了。

        男人的身形仿佛瞬间佝偻下去,“在下……不会忘了大人的恩情。”

        “大人是明事理的,小人便不多说了。此次前来,是来取一样东西。”

        陈久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他:“账本中并无一笔提到大人,小人以命担保不会说一句不该说的,大人何必……”这账本是他的命脉,一旦泄露,他便再无脱身可能。

        “大人交代,小人只是照做。”男人身形魁梧,站在陈久面前压迫感十足,陈久根本没有推脱的余地。他知道,今天他交了,从今往后便只能捧着脑袋过日子,不交,他说不定马上就没脑袋了。

        他起身,走到书架旁,转动机关,只听地上传来一声轻响,他弯下腰,从架子底部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还未打开便被男人夺了过去。

        “这是数年来的所有账本……”

        男人草草看过,确认后便转身要走,陈久却开口问道:“小儿南思无官无名,百无一用,丞相到底为何偏偏选中他?大人到底想干什么?”

        “大人说了,是令公子自作自受。”

        男人走后不久,一个妇人推门进来,她眼睛红肿着,甚至浑身发着抖,“夫君,怎么样了?丞相大人什么时候把南思救出来啊?”

        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样子,陈久只觉得内心烦躁又愧疚,草草安抚到:“夫人,别想了,回去睡吧。”

        “我不困,儿子还在狱中,我这个做娘的怎么睡得着啊!”她大声叫喊,“俞相没有答应是不是?你骗我是不是,南思是不是回不来了?”

        “你吵闹什么,瞎说什么?别在这里喊!”

        陈夫人却已经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喊:“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是娘没用,救不了你啊!”

        “够了!要不是他要肆意妄为,以我的名义指使那些人,现在怎么会落得这个地步,都是他自作自受,怪得了谁!还有你,要不是你成天宠着他,他又怎么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你……那可是你陈家的独苗!”

        “儿媳妇不是怀着孩子吗?断不了后,丞相已经拿走了账本,现在闹起来,难不成你要我给那孽子陪葬吗!”

        陈夫人看着陈久,感到一阵陌生,一阵哽咽之后,竟是晕了过去。

        陈久连忙扶住她,高声喊来了下人。

        书房里终于清净下来,又等了一会儿,屋脊上的人闪身下来,进了屋内。

        她嘟囔一句:“冻死人了。”便走到书架旁边,就着月光找到了刚刚陈久拨动的机关,摸索片刻后机关打开,她俯身去找,发现暗格里是空的。她没有离开,继续在书房里翻找摸索着,不久,在移动笔洗时,听见了小小的“咔哒”一声。

        她面上一喜,伸手进书桌下的暗格,摸索到了一本书册,打开一看,赫然是与刚才那本一样的账本。

        她轻笑一声,“老狐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说完她翻身出窗,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这头南舟将账本递到北舷手里,得了包粽子糖欢天喜地地去睡了,那头,刚刚的男子也带着账本到了丞相府,单膝跪地复命。

        “大人,账本取来了。”

        书案上点着灯,俞玄庭只穿着里衣,没有束发,长发散在案上,封尘抬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个男人的气场有些阴邪,让人望而生畏,脊背发凉。

        而被他窥视的男人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满不在乎地说了句:“拿下去烧了吧。”

        “……是。”

        盛烟楼中,北舷带着账本进了盛清吟的房间。

        “楼主,账本拿到了。”

        盛清吟接过账本翻了翻,“还真是干净。”

        “这个陈久,既然都做了副本,怎么不直接把俞玄庭的名字写上去?”

        正将账本收起来的盛清吟闻言笑了声,“天性懦弱。他知道瞒不住俞玄庭,一旦被察觉那就是必死无疑,他不敢。”

        北舷轻蔑地说了句:“确实是个怂货,为了自己的命,连儿子都不打算救了,又贪又怂的人渣。”

        盛清吟却反驳了一句:“其实什么样的性格都不一定是坏事。年少时的陈久,虽然怕事,但的确是怀着志向的,兢兢业业了很长时间,也确实干过几年实事。”

        “是大许先帝还在的时候?那为什么现在……”

        “他还是个侍郎时,尚在老家的母亲病重,本来几两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却因为被当地的地头蛇为难,耽误病情,最后病死家中。他那时没多少俸禄,又不捞油水,家里人不忍心告诉他自家常常受人骚扰,直到母亲病逝,他才知道,他寄去家里看病的钱,都被当地的恶霸瓜分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甚至有点可笑,穷书生进京当了官,母亲却穷到病死家中。可就是这么件离谱的事,让年少的陈久明白了,真正的清廉是要付出代价的。

        随波逐流是件很简单的事,从一两,到十两、百两,纵使做事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会有暴露的时候,最危险的关头,是俞玄庭帮了他一把,他就这样被拉到了丞相的阵营,受着庇护,却日日心惊胆战。

        这故事听完难免惹人唏嘘,“若不是当初那恶霸害死他母亲,说不定他能成为一个清官。可惜了。”

        盛清吟不置可否,“守不住底线是自己的事情,说得再多都是借口。”要说可怜,当时为了正义失去母亲的陈久确实可怜,但现在的这个,可不值得怜悯。

        “……确实。”北舷点觉得自己刚刚的心软有些愚蠢。

        尚书府因为主母的晕倒一阵兵荒马乱,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陈久从房中出来,垂头丧气地走进书房。这几天的事情接二连三,让他身心俱疲,瘫坐在案前,脑子抽着直疼。他习惯性地打开了暗格,伸手去摸时,却发现,那里已然空了。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陈久眼前一白,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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