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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文会


她同秦敞望的婚事除了秦于两家之外,从无外人知晓。

        于酥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提及此事,本打算避开秦敞望,这下不得不停下来听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她看到被人群围在中央的少年面色沉暗,不知是因为被堵着羞辱还是因为谈及婚事,他看起来心情不佳。

        被众人堵在一处,秦敞望离不开,却也没有置理众人问题的打算。

        带头挑事的还是当初在城外挑事的那纨绔,许久不见,他身上那被权贵与胭脂水粉养出来的油润气场更甚,他怪声怪气道:“我可听说了,你们自小便定下婚事。”

        旁人接声:“从前我等在你面前提起她的时候你一声不吭,难不成是为了有今日,看我等笑话?”

        面对刁难,秦敞望只简短回:“滚。”

        几个头顶嚣张气焰的纨绔听他这般说话,眼中有一瞬的茫然。

        纵横跋扈几年,向来只有他们先发制人,从未有如此刻这般,被反客为主。

        身为纨绔,谁不爱点面子,平日他们就爱谈天论地,其中一谈资,便是又见过哪个名姬,又纳了哪家女子为妾。

        于酥算是他们之中有些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因此常爱挂在嘴边。

        就在他们想接着开口为难时,余光瞥见雕山侧边走出一道红色人影。

        来人穿着殷红如火的长裙,走近时,她寸寸精美的脸仿佛是从梦中走出来一般,是一种明亮又虚幻的美。

        她看向他们时并未有过多的表情,眼中的光淌过每个人身上。

        众人被她眼中的不悦刺中,听她如游鱼般轻盈的声音响起:“有没有定下婚事,和你们有关系吗?”

        确实没有关系,但没关系就不能说了吗?纨绔心说。

        不待众人回应,她微微侧头,对秦敞望道:“我有话对你说。”

        一旁的纨绔竖起耳朵,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不料于酥话还未说,绕开人群便走了。

        于酥一边走着,一边留意秦敞望是否跟了上来。哪知身后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她心里没谱,也不知道秦敞望会不会跟着她过来。

        走到一处无人的凉亭,于酥略一回头,看见一片白色衣角,这才松了口气,问:“方才怎么回事?”

        她了解秦敞望,不可能主动说出婚约一事,这才更让她疑惑。

        “有人走漏了消息。”秦敞望简略回。

        于酥明白了,他也不知是谁走漏。她心中还有一点好奇,“你怎会来这?”

        秦敞望向来是不爱凑热闹的,况且就算是他爱凑这个热闹,别人也不一定请他来。单就秦敞望出现在文会宴上,便足以让人惊奇。

        话落,她才意识到多嘴,秦敞望怎可能回答她这种问题?

        果真,半晌过去,秦敞望仍没有回她的话。

        她不欲自讨没趣,打算起身去他处。

        看他没有与自己道别的意思,她自然也不欲再多说。

        一旁的随行侍女见主子走了,利索跟上,临行前偷偷打量一番这位落魄的少爷,在心下得出结论,自家主子不喜他是好的。

        这一下来,于酥参宴的心思全被破坏,但既已来了,便没有半途回去的理,她便绕开秦敞望,寻着翁主在的水榭走去。

        一路磨蹭走到水榭,她忽地却步。想起那几名纨绔虽不在水榭中,但水榭中的这些人也不一定就不知晓自己的事。

        思绪挣扎间,她瞧见,在水榭中众星拱月的翁主宋裕安像是身旁有人同她说了句什么话,转身往于酥的方向看来。

        宋裕安得体地向她微微颔首,随后起身往她这儿走来。

        于酥从她这不同寻常的举动中嗅到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水榭到于酥的位置不过几十步距离,宋裕安又走得快,片刻便到她身边。

        因今日是文会宴,宋裕安穿得风雅,宽袖白袍,浅金边隐在袍角,连身上的香也像是从竹简中散发出的淡香,她轻快道:“你可算来了,盼了你好久。”

        于酥先行一礼,心道往日宋裕安可没有这般亲切。她还是微微一笑:“劳翁主牵挂。”

        宋裕安伸手将于酥的礼止住,二人的手就这么轻轻地握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于酥不大适应,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然地回握,还有礼有节地与宋裕安对上眼神。

        宋裕安与于酥靠得近,将她的脸瞧得仔细。于酥的脸落入她的眼中灿若烟霞,半沾笑意时让人顿觉揽下漫天的光,她的眼中划过一线惊艳。

        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于酥,你真好看。”

        这声音足以传至身旁每一人的耳中,周围参宴的少爷小姐皆被她的话吸引过来。

        于酥却觉着一阵头皮发麻。

        无事夸赞,必然别有居心。

        宋裕安用肩蹭蹭于酥,接着毫无征兆地惋惜道:“虽说那秦敞望生得也不错,但他一个罪臣之后,如何配得上你?”

        于酥看着宋裕安那双离得近的眼,里头满是干净的惋惜,瞧不见半点算计。

        心头微微一梗,于酥道:“什么配得上?我怎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宋裕安惊讶道:“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吧,我前日听府中下人说,你与那秦敞望幼时便定下婚约,真稀奇,你竟会不知道?”

        “”于酥无言半晌,她大概知道了,为何今日秦敞望会出现在这里。

        见于酥不说话,宋裕安体贴宽慰:“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如今你才十五,还未到嫁娶年纪,一切都有个变数,虽说咱们这从未有听说过婚约还能废除的,但是你阿爹疼你,有另的法子替你废了婚约也未可知。”

        这些话都被身边的人听了去,平日里惯是姐妹相称,眼下人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于酥明白这些都是酒肉朋友,不要在此刻上来虚情假意地慰问一番已经是遂了她意。

        宋裕安也并非全无脑力之人,很懂得点到即止,说完这些话后,再也不提这个话题,还作势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劝慰。

        对方转了个话题,对刚围上来的众人道:“不提这事了,恐让妹妹伤神。我来说个有趣的,上回进宫时听闻,工部要到城南的破庙那处,修一座新庙,那新佛像,足足有七人高。”

        众人热闹地捧场,渐渐谈开,婚约的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只是后来的几个话题,在于酥婚事的这个话题的衬托下,都略显无趣,不时有人往她这儿看。

        于酥被看得心烦,只好安慰自己,这些人都是瞧着自己貌美,忍不住才看的。

        等到宋裕安的话题又换了两个,邀的客人陆续都聚到这一处来了。

        方才那一群纨绔就坐在离于酥不远处,他们大抵是胡闹惯了,毫不觉着刚对峙完,再毫无遮拦地往她这儿看有什么不对,明目张胆地往她这儿看来。

        于酥虽厌烦他们,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片头,视线避开他们,余光瞥见对面坐着的一人,穿着浅云白的长袍。

        宋裕安见人都到了,便开始进入文会宴的主题:“往日宴上,我们次次都比吟诗,如今谁赢闭眼都能猜到,今日咱们就来点新意。”

        说着,宋裕安抬手示意下人将纸笔都铺陈在桌面上,而后道:“今日就比书法,写完之后,都将最喜爱的作品写在纸上,下人去收,不必署名,这样公平些。”

        座中人纷纷点头。

        话落,一个与宋裕安相熟的子弟玩闹道:“裕安,你又不是不知晓,我们几个的字都难登大雅之堂,莫不是盼着我们出丑?”

        宋裕安大方地伸手一指,指向水榭最边上的一处长案,上头放着几块成色不一的玉,“今日的奖品我可是备足了,只要别输得太难看。”

        那子弟这才笑开,随手写了一字,展呈给众人看:“大家都认认我的字,等会儿必须投我。”

        一阵笑闹后,下人将备好的墨堆在案头,众人立于案前。

        “今日就写,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宋裕安环视一眼,念起词来。

        于酥的字是规整的娟秀小楷,说不上数一数二,但好歹师出名门,一眼瞧去还真赏心悦目。

        她是没想着赢,不说其它人写得如何,就说方才她进来时看到的那副不知道谁写的纸联,也是风骨俱佳,神韵独到。

        王府的墨是上好的墨,就连墨香中也掺杂这点说不明的草木香。

        于酥早早写好,趁着空闲随意看了身旁几位的字。

        待到她的眼扫到秦敞望的纸上,视线便顿住了。

        笔锋遒劲,笔梢飘逸,他的一手字流畅又含风骨,像极了从不折腰的松。正是方才她在外头看见的字。

        许是感受到于酥的视线,秦敞望淡淡地回看了一眼。

        上一刻于酥仍在感叹其中风骨,此刻瞬间拉回现实。他的眼望过来,她觉着那幅字上都淬了寒冰。

        等到众人都写好搁笔,宋裕安命人将裁好的纸条发到众人手中,道:“大家赏完所有的字,便将最喜爱的写于纸上,我在这头看着,可不准舞弊。”

        众人收了纸条后转头看起了字,那几名纨绔咋咋呼呼的声音衬得场子好不热闹。

        于酥绕了一圈,真心实意地觉着,还是秦敞望的字最好看。

        她虽与秦敞望有过节,但也不屑于因为这过节便投给别人,最终,她诚心诚意地将秦敞望的字写在纸条上。

        交好纸条,于酥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衣袖,不经意间看见身边的一抹白。

        原来是因为水榭的人太多,动起来太挤,秦敞望被挤到她身边了。

        二人离得近,按理说于酥应当将冷场贯彻到底,井水不犯河水才好。

        大抵是因为在场众人今日都看了她笑话,她一时觉得自己同秦敞望是一条船上的,她鬼使神差问:“你投谁?”

        秦敞望心情似乎不错,又或许他此刻如同于酥的心态一样,难得地有问有答:“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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