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040章 剑啸长林情心慕(下)
原来翊臣的这把剑名唤湛麟,是取上等的精钢玄铁锻造而成的,此剑轻薄锋利又极富韧性,平日里可卷起来藏在腰带之间,携带取用十分方便。
曹公子一见湛麟剑便惊住了,她吃吃道:“你是,是郭翊臣。”
“正是。”翊臣出臂一摆,那凛凛的剑风便自曹公子脸边擦了过去,曹公子只觉剪面般地一痛,竟已有一缕颊边的散发被削落了。
“你!”曹公子立稳以后便没在妄动。因着翊臣亡故的妻子杜汐音是将门之后,同他征战四方声名远播,故而曹公子不仅忌惮翊臣,还有些忌惮月樨。她粗略地向月樨望了望,见得月樨体态柔弱,似不禁风,她这才放心了下来。
曹公子见翊臣十分紧张月樨,便思量着先从月樨处攻起,待得翊臣分了心,她便能得些便宜了。这样想着,她已是飞身挺剑,朝着翊臣的面门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翊臣自腰间佩着的银佩上取下了一粒绿豆大小的珠子便朝着曹公子的头顶弹了出去。曹公子正在奋力进攻之际,只觉头上“呲”地一声,她那皂罗网巾已是从中间劈裂开来了,那玄玉杏叶簪也折做了数半,碎向四处了。一时间,风吹长发,零乱仓惶。
“哼。”翊臣冷笑道:“起初樨妹说你是个女子,还真瞧不出来呢。”
曹公子又急又羞,那飞挺的身姿也渐见颓落,但她仍自刚强着,手中坚执的长剑更是一毫也不肯放松。
“哼。”曹公子亦冷笑道:“素闻宁海侯的大公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豪杰,没想到,不过是个卑劣小人,就会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偷偷摸摸地伤人。”
“呵。”翊臣不屑置辩道:“究竟是谁手段卑劣,暗箭伤人,你自己心里有数。”
看如今的情形,曹公子自然能想到翊臣对她的诸般设计用心已是看破了。她本身理亏,行迹也不够光明端正,她若是将翊臣不在边关擅离职守的事情说出去,只怕她想要遮藏的事也就遮藏不住了。勾结流寇,谋害濮安懿王,这是何等的罪名。如今之计,唯有与翊臣一拼,也再无他法了。
见曹公子暗转着眼神,又不知在谋划着些什么,翊臣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枢密副使曹玘的人,对么?”
听得翊臣提及枢密副使曹玘,曹公子面色一动,眼中流过了一丝鱼死网破的狠辣:“是又如何?那个人,他是,是我爹。”原来这曹公子便是曹玘的次女曹隽儿。
奇怪了,她竟称曹玘为“那个人”,提及他二人的父女关系时,神情亦隐隐地有些不快。不过,翊臣才懒待去想他们父女间的恩怨。“出招吧。”翊臣呼道:“素闻曹玘这厮有点本事,今日我也讨教讨教。”说着,他也将剑锋一正,做好了应敌之备,一面又用左手紧紧地将月樨护好了。
“且莫为我分心,我自会多加小心的。”月樨低声体贴道。
“放心!”翊臣明朗一笑,自是神采奕奕,如天人明日。
曹隽儿个性要强,此时亦是押足了气力挺身攻了过来。她来势很猛,落叶侧鬓,亦随剑风萧萧。
翊臣侧身,将月樨偏护到了一边,他右手食指运力一提,那湛麟剑的剑锋便随势向内一扣,扣住了曹隽儿凌厉而来的剑尖。曹隽儿见状,愈发地怒了,她运力一抽,便将长剑自湛麟剑的剑风中抽离了出来,她此番虽英勇,但翊臣内力极深,脱刃之时她只觉手背沉沉地一震,便酸痛难当了起来。
翊臣手腕灵活地一转,已朝着曹隽儿的右边攻了过去,他出手迅捷,变化自如,须臾之间已变换了三四式。曹隽儿一直全力反守这,她这一把上好的精铜好剑在她不遗余力地横削竖错中已落下了数处斑驳。
二人正斗得激烈,翊臣一式“折梅落雪”连着一式“长虹贯日”竟豁剌剌从曹隽儿左耳边凌风呼啸的发间穿了过去,他反手一摆,那剑风便沉沉地直下一坠。还未等翊臣回手,曹隽儿已是向后一仰,将长剑换了一只手,欲攻翊臣那虚待的左侧呢。翊臣运力一握,那湛麟剑的剑尖便又弹曲了起来,这极致的柔韧与锋利间,已是将曹隽儿横来的杀招回挡了开来。
”啊!“曹隽儿竭声一痛,是她方才随剑运出的内力,此刻都回弹着伤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忙捂住了右肩,不自觉地就向后跌了出去。幸她下盘尚稳,方又在半空中重立定了。
”奇怪了!“翊臣心里有些纳罕,他从前曾同曹玘交过手,曹玘是使一把大刀的,招式内功也与眼前这女子不是一个来路。曹玘蛮力无穷,武学天分却是平平,多有他参透不了的绝妙招式,他便敷衍着一带而过,以力蔽短。这女子却是不同,她天生的力量在女子中只算得中上,剑招独特,破风而有力,反应也伶俐,想来在武学上的悟性也是上佳的。只可惜,她一味地求胜求强,招式既狠辣,伤人又不留余地,必定难有大成。
曹隽儿急中生狠,她侧挟着剑锋,再逼到近处时她将手腕横着一翻,竟将翊臣坐下那匹马左前的马蹄给削断了。
那马受了这剧痛,自是引颈朝天,哀哀长悲地一鸣。既而又似发了疯似的,胡乱地撅着四蹄,翻腾四啸着。
一时尘沙杂沓,马背颠簸如山崩。曹隽儿阴阴地一笑,加紧加疾了攻势。翊臣却也不着慌。他一只手环住月樨,一只手以湛麟剑井然不迫地拆解着曹隽儿的招式,便施展轻功,泠然潇逸地飞到了一边。
曹隽儿轻功也不差,紧随着又逼到了翊臣身侧。她算准了要先对月樨下手,只教翊臣也慌了心神才好。
月樨只恨自己此刻成了翊臣的累赘,她虽柔弱,但曹隽儿狰狞如兽地朝她攻来时,她亦没有露出半分惧色。她侧脸一避,躲过了那剑风,遮面的素纱却是被那剑风牵着从鬓发间坠落了。她侧鬓上簪着的一朵冰绡云台菊亦随之委于风中了。顷刻间,月樨一侧的发髻已是松散了开来,那如云如绸的长发飘摇空中,直如墨色回溯,画灵空中。然她明绝胜雪的侧颜,半闭如幽的双目,更比画中还难描千倍。
曹隽儿始料未及地,怔怔地一痴,便将那蓄势如山的一招怠慢过了进攻的时机。翊臣转身将月樨向怀中一护,一面施展出一招“燕塞惊行”,霹雳长驱着已将曹隽儿打退了三分。
翊臣趁着空当,疾飞出去了十数里,将月樨安稳地放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古柏下。待曹隽儿再度追上时,翊臣便又前飞了数里,在空中正面迎上了她的剑招。
此时翊臣无需为月樨分心,出招也畅快轻松了许多。他先以一招“落霞孤鹜”杀回了曹隽儿的“平地起风”,待曹隽儿闪身回攻时,翊臣又以一式“金瓯灿月”八面招展着将曹隽儿逼得近不得招。还未等曹隽儿反应过来,翊臣又连着使出了一式“苍鹭掠岸”,湛麟剑如飞折的轻帛一般,侧削着掠过了曹隽儿的大半张脸。且翊臣足下轻功不乱,运风生尘,竟似履于平地一般。
任凭曹隽儿平日里怎样坚毅而镇定,她此刻也是真的慌了。早听说过这郭家的长公子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方才还有些不信,此时与他一对一地打开了,真是连转圜投机的空隙也寻不到呢。纵是如此,曹隽儿也绝不肯俯首认输呢。
“女孩子家,不必这样费心费力地练武啊。”
“放着好好的刀法不学,偏要去学这中看不中用的剑。你真是我们曹家的逆女。”
苍白衰老又无助的母亲,蛮横粗野又无常的父亲。没有骄人的美貌,天生的才情,她所坚持的一切,到如今,都不过是挣扎啊。不过,纵然只是挣扎,她亦不会放弃,这是她那同样不堪而自卑的父亲遗传给她的,泥淖中求人上人的“坚毅”。
她双目逆风一横,就又重握紧了剑柄,厮杀了过去。就在长剑将药擦到翊臣护体的剑风时,她忽陡转了方向,朝着月樨攻了去。她运足了所有的气力,脚底如生了风一般,顷刻之间,那剑尖离月樨便只有寸余了。月樨下意识地闪身一避,再抬起头时,只觉天光入目,赫赫明朗。曹隽儿已是跌到了地上,她的长剑横在一边,她的右手已被翊臣砍伤了。翊臣到底没有下死手,只是沿着天泉穴朝尺泽血一划,断了她一根不大要紧的经脉罢了。曹隽儿负了伤,长剑自然脱手而出,这伤虽容易恢复,但却需要些时间,半月以内她的右臂总是不能再使剑用力了。
“樨妹,你没事吧。”翊臣忙将月樨扶了起来。
月樨用力地摇了摇头:“无事。”她不由自主地就抓住了翊臣的手臂,一毫也不肯放松。但见他明朗潇洒,一如常时,斜飘的几缕散发更添了些萧狂与英气。想到翊臣方才那般神勇,那般护着自己,月樨自是倾心以慕,眷爱无加。
“翊臣。”月樨牵恋地唤道。
翊臣抚住了她的侧脸,温存道:“是我疏忽了,叫你跟着我受惊,还险些受了伤。”
“没有的事,是我带累你了,害你费神如此。”月樨情眸一漪,恋恋道。
这时候,已有三四个曹家的仆从趔趄着挣扎过来了,还有两个丫鬟也一起过来了。这些丫鬟本来是与曹隽儿一起坐在马车中的,车翻以后,她们也大大小小地受了一些伤。方才曹隽儿与翊臣斗的激烈,丫鬟们都不会武功,便只能龟缩在一旁观望着。
“嗖嗖”两声,那几个仆从手中的刀便被打落了。这样一来,那两个本欲上前搀扶曹隽儿的丫鬟也就怯怯地却住了。
翊臣三下两下地就将这几个人摆布了,又封住了他们的穴道。而后他又从近处拾了一根不长不短的软木条,让月樨把曹隽儿绑了。
至于谷中的其他人,曹家其余的下人也都被点了穴,这点穴足可捱得三四个时辰。他二人商量后,便将雪柳放了,还予了她些散碎银子。处理完这些人以后,翊臣自去寻那假的花隐居士。
“不好!”翊臣俊眉一蹙,急道:“竟叫他给跑了,都怪我方才大意疏忽了。”
原来那人竟不见了,他方才撞倒的山石处只空余了一堆挣断了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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