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玉华宫内，颜静姝正低着头在翻阅那本记录了前世发展的小册子。
她眉头紧皱，看着册子的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疑惑。今生和前世实在是有太大的变化，以至于她所记录的那些东西根本没办法给当下的情况以指导。
颂桃已经将话传给了大皇子那处的人，想来已经想尽办法保住大皇子了。
如今让颜静姝担忧的是张清晔，那日见他，憔悴万分。如今元国太子下了很大的赌注，硬要找出个寒毒医治的结果来。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愁绪万千。
如今颜彩如和傅淮珩的婚事推迟了不说，颜家也准备着等母亲生下孩子后再回姑苏去……如此种种事，一时之间通通堆积起来。
正在颜静姝忧虑之时，只听得颂桃从外头缓缓走进来，她靠近着颜静姝，轻声道：“公主，匠作处的大臣来了。”
颜静姝听到这话，这才收起了手中的小册子，让人将黄师带进来。
只见一个身着匠人衣袍的男子轻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纪跟颜静姝差不多大的学徒。
那男子大约跟武和帝同龄，面色已然有几分岁月的痕迹，他嘴角微勾，神色淡漠，一身深蓝色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很是衬托出他的气质。
这深蓝色的长袍看起来洗刷过很多次，所以布料已经有些发白了，但却丝毫不损他的淡定之色。
他一进玉华宫，顿时便愣住了，仿佛透过颜静姝想到了什么，那张略微有些岁月积淀的脸上如同僵硬住了一般。
“臣黄师，见过福乐公主。”黄师虽然心中惊讶，但是很快就将状态调整过来了，只是远远不如刚进玉华宫时冷静。
“黄大人不必多礼。如今黄大人任职高位，还得麻烦您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有些叨扰了。”颜静姝目光微垂，嘴角微微地笑着，看向黄师的目光中带着几丝探究。
刚才黄师看到她时，明显愣住了，可见颜静姝的容貌让他想起什么人。但颜静姝对此显然是有经验了，能让人对她震惊的，不过是这张与温德皇后相似的面容。
“修建宫墙，泥砖瓦舍，不过都是黄师的职责所在。”黄师微微颔首，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给人以不好欺辱之感。
“黄大人自然是尽心尽力的，福乐有幸从太后娘娘处听说过，黄大人为人甚是明事理，对奸恶贪淫之人恨之入骨，可见黄大人也不是寻常人。”颜静姝微微一笑，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黄师，想从他的面容上看出什么。
“臣不过一介普通臣子，耳不清目不明，只知道糊墙补瓦，哪里说得上明事理那些，公主谬赞了。”黄师这话说得极有分寸，把颜静姝给她戴的高帽通通自己摘下。
颜静姝听他这话，便知道他想着三缄其口。但如今张清晔一事迫在眉睫，她不得不问，于是在内心深吸了一口气。
“黄大人此言差矣，太后娘娘专心提拔你，自然有太后娘娘的用意。”颜静姝微微一笑，将注意转向了黄师身后的小学徒，轻声问道，“这位小学徒能紧跟在黄大人身旁，想来技艺不差。”
这话一说，黄师顿时警惕了一下，伸手想护住身后的小学徒。他虽知道福乐公主是她的女儿，可却觉得福乐公主不是寻常女子，终究有些警惕。
“不过是愚钝些，不像旁人一般一点就透，需要好生教着，才日日带在身旁。”黄师心中有些担忧，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变迁，如今福乐公主这举动，他是看也看不明白。
黄师的动作被颜静姝看在眼里，但她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黄师对她很是警惕，似乎有些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样。
颜静姝一愣，她已经给人这种感觉了吗？还是这位黄师大人警惕性太高的缘故？
“你不必担心，本宫只是想让他出去把那玉华宫外的破损洞口处补好了。”颜静姝说话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不少，带着浅浅地笑意看向黄师。
颜静姝原本温润的嗓音就没有什么什么攻击性，但语气的放缓反而让黄师有些担忧，他抬头看了颜静姝，见她似乎并无恶意，但又不敢去赌。
但没想到那小学徒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公主说让他去补墙哎！
他在师父身边苦学了那么多年的匠人手艺，师父却从来不让他在宫中办事，实在古怪，他可巴不得有机会能证明自己。
“你无需担心，他补好了，你再仔细检查看过便是了。”颜静姝能明显察觉到黄师的戒备心很强，于是在他开口拒绝之前，就把后路堵住了，“学徒总得出来在大场面上做出点东西。颂桃，快将那学徒带出去试着瞧瞧。”
这话说罢，还没等黄师拒绝，颂桃便上去要给学徒引路。那学徒有些胆战心惊，他心下虽欢喜，可又偏怕师父伤心。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回看了师父一眼，却只见黄师还停留在原地，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最终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这意思便是允许了。
学徒很是高兴，连忙对着颜静姝和黄师连声称谢，屁颠屁颠地跟着颂桃出去了。
等到学徒的身影消失在玉华宫内，黄师有些警惕地抬起头，对着颜静姝道：“不知福乐公主特地支开我那徒儿，不知道可有什么要跟黄师说的？”
颜静姝看着面前的黄师，见他面色沉着，却又眉头紧皱，便知道他在担忧自己要在宫斗中平白无故将他拖下水。
这人能够在这宫中存活多年，果真是没有点心计是不行的，而这黄师显然是极为聪明的。
“黄大人果真聪明，不是寻常人。”颜静姝有些客气地夸了他几句，继而问道，“福乐记得，当年大皇子因为寒玉侵袭一事，你可还记得？”
黄师听到这话，身形一顿，没想到颜静姝会突然问起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
“臣记得。只是彼时情况，想必太上皇等人一概明了，若是福乐公主想知道细节，臣所知道的，必然就是太后娘娘知道的。”黄师很是谨慎，这后宫的话题他从来不敢轻易踏入，当年的那件事情，温德皇后叫他百般封口。
他仔细看了一眼颜静姝，见面前的福乐公主左不过及笄之年，看起来也是柔弱可欺、温婉善良，那双杏眼圆润真诚。
却不知为何，这种真诚跟当年温德皇后给他的感觉不同。虽然她们母女两个很相像，甚至太相像。
他总觉得颜静姝虽然是在笑着，身上却有股压迫感。他不敢去细想颜静姝身上的压迫感从何而来。
而颜静姝对黄师的暗中打量并不恼怒，她听着他方才说得那些话，便知道他心中很是排斥和恐惧。
“当年之事，福乐略有耳闻。只是有些细节怕只有黄大人才明了。”颜静姝微微思虑了一下，想着怎么让黄师减少些警惕心。
“父皇说，当年那批害人的寒玉，早已经让人砸碎清理了去，可福乐总觉得哪里不对。”颜静姝讲到这里，眼睛看向黄师，见他的眼神略有飘忽，便知道这其中确实有问题。
想到这里，颜静姝赶紧趁热打铁，紧追着问道：“当年那批寒玉是匠作处处理的，不知道后面用去了哪里？黄大人当年似乎正是因为这批寒玉而被那些人排斥在外？”
黄师没想到颜静姝突然提到了他的过往，他的眼中顿时出现了震惊，呆愣在原地，脑海中飞快思索着要怎么回答。
颜静姝知道他心中的顾虑，这个黄师她是有所了解的。据说当年在大皇子出事以后，原本因为性子倔而被排斥的黄师彻底被边缘化了，以至于后面偷偷去慈宁宫都没人关心。
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却无人知道，颜静姝也不知道，如今她只是通过猜测来探寻黄师的反应。
“如今福乐有一事相求，还请黄大人能相助。”而黄师刚才的反应恰恰证明她是猜测对了，便不紧不慢道，“福乐对当年那一批寒玉很是感兴趣，不知道黄大人能否告知些线索？”
这直白的问话让黄师原本皱紧的眉头更拧得像一股麻绳，他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当年无意撞见的那些宫斗场面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他忽然想到了当年在胜徳皇后手下枉死的三皇子，不由得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颜静姝没想到黄师如此恐惧，心中正是疑虑万分，但如今张清晔病重在床，她今日去探望后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她想要确认消息。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劝黄师道：“如今前丞相府等一派人早已经无翻身之日，胜德皇后也不可能再死而复生，如今福乐是真心想追寻那批寒玉的下落，还请黄大人仔细回忆。”
黄师正在百般犹豫之时，却听到外头，那徒儿的一声惊呼，顿时被吓了好大一跳，连忙扯着衣衫，用尽全力朝着外头奔去。
颜静姝也被吓了一跳，一来是不知道外面的小学徒为何突然惊叫，二来黄师的大幅度动作也确实吓到了自己。
“胡闹！”黄师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时，那学徒不仅没把玉华宫那个洞口给补上，反而还拆大了那个洞。
黄师看着这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方才他还以为学徒出了什么事情，几乎胆子都给吓破了。
而那学徒正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气得胡子都要掉了的师父，他原本想着把这个破洞再拆大些，再改装成一个极好的观景台。
“公主说了让你补墙，那便是补墙，你这一日日的都在想些什么，如今连本分都不遵守了吗！”黄师刚才被吓怕了，看着面前这个学徒，黄师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那小学徒第一次见到师傅如此震怒，吓得涕泗横流，却又不敢出声，只紧抓着手中的工具道：“师父怎的如此大反应……”
这话让黄师顿时一愣，似乎他有些过度敏感了，可他要怎么跟这个孩子解释后宫的复杂。
而这个时候，颜静姝也正好走了过来，见到这黄师对学徒破口大骂的一幕，不由得轻轻走过去。
“左不过是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便由着他去吧。我刚才说让他好生补着，他想怎么补，便怎么补就是了。”颜静姝的声音很是温柔，见那学徒眼泪直流却不敢吱声的样子，连忙劝慰道，“好孩子，你不要怕。你想怎么修，你随心修便是了，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等修好了再让你师傅看看。”
这话说罢，颜静姝又扭头看向黄师，见他的目光微动，便连忙开口道：“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由着他便是了。”
黄师看着面前的颜静姝，她不过及笄的年龄，却笑得温婉娴熟，似乎并没有他之前看到的压迫感。
回想起方才徒儿的一句话，黄师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或许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看着面前大方得体的颜静姝，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温德皇后，从前受她照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微愣，又想着已经不能东山再起的丞相府。
“福乐公主想知道的，臣或许能帮上些许。”黄师终究还是开了口，过往的一切他都应该放下，可他又不敢全然放下。
更让他觉得紧张的是，刚才徒儿的一声惊呼，让他意识到福乐公主若是真想知道，能想到的方法也不少，所以仔细思量一下，到底还是要自己和徒儿安全回去才是。
颜静姝听着这话，挑了挑眉，原以为还有很长的功夫要走，没想到这黄大人突然想开了。
这是让颜静姝高兴的一件事，她急忙重新将黄师迎了进去，又让人给他重新搬了座椅。
“当年臣还是宫中的一个普通匠人，当年得知大皇子寒毒一事后，太上皇让人将那些寒玉都砸碎了去。而当时匠作处的人都是走后门，被周丞相送进来的，私底下将寒玉卖出宫去了，只听说被一个和尚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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