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自打颜静姝进宫以来,和胡太医有好几番交涉。胡太医在宫中接触过众多鬼怀心胎的后妃、宫女太监,对颜静姝的印象也只是个乖乖守在玉华宫的公主。
“如今齐国公府到了如此境地,要说的话也没什么。”胡太医这么一衡量,便也没有隐瞒道,“十余年前,大皇子出生的时候,顺嫔娘娘就是因着这香难产而亡。”
“彼时太上皇心知肚明,原也是胜徳皇后下的手,用的是齐国公府调制的断魂香。”胡太医想到这里,不由得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那时是臣的师傅、太医院之首温太医,查出此香后便告老还乡。”
颜静姝听到这话,顿时想起了温老大夫,儿时自己见父亲给松仁堂捐药材时,曾听闻父亲提及温老大夫,便好奇他为何年纪并不苍老却要告老还乡。
原是因着大皇子的母妃顺嫔娘娘的缘故,如此想来,若不是当年温老大夫告老还乡,只怕也没有一开始的百花散被发现的事情,也就没有武和帝不远千里来寻她,颜府也就得如同前世一般被毁在胜徳皇后手上。
如此想来,这些事情的发生当真是一环扣着一环。
只是听着胡太医这话,颜静姝的面色顿时又冷住了,要知道齐国公府调制的香,并非寻常人可获得,想来也是那位大乾第一美人齐嫣然的手笔。
“自打顺嫔娘娘殁了以后,太上皇便让太医院研制出方法来,臣适逢在那时研制了出来,便接了温太医的位置。”胡太医讲到这里还有些胆战心惊,当年偷偷研制解药一事只有武和帝一人知道,自己被提拔时还受了许多争议,只因把丞相府的人都挤了下去。
“如此,当真是要多谢胡太医了。”颜静姝看着胡太医,不由得起身行了礼,救母之恩岂是寻常。
胡太医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颜静姝,见她突然对自己行礼,吓得赶紧要侧身过去,连忙道:“公主……此事断然不可。”
颜静姝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的目光很是坚定,虽然她今生的变化实在太大,从一个商户之女当上了公主,可这并不代表她将这个公主地位放在多高的位置之上。
此时此刻,她只是颜府的养女颜静姝。
胡太医额头冷汗频出,这宫中他救过不少人,身子出问题的妃子也不少,但甚少像福乐公主这般不顾身份表达感激之情的。
或许是这位福乐公主在宫外受到的礼制教育没有宫内那么严苛,亦或者是这位公主更贴近民生,所以更能共情。
究竟是什么,胡太医也不清楚,但颜静姝这番举动,确实让胡太医感受到了被尊重的感觉,这是一个小丫头不顾身份表达感激之情,而不是用寻常的金银珠宝的赏赐。
但还没等胡太医在被尊重的感觉中沉溺太久,下一秒颜静姝的话就让他顿时惊恐万分。
“福乐这几日因故不在宫内,却未曾想宫中出了这样大的变故……”颜静姝目光一转,原本那眼睛里如同流光碧波在流动,却在看向胡太医的那一刻,眼神里带着些许严肃,“父皇他是如何去的?”
“福乐离去之时,父皇虽有腿疾,却远远说不上突发恶疾。素日里来,都是胡太医在照料父皇身子,若有隐疾不妥,想必会告知福乐……”颜静姝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她不相信还有什么突发恶疾,明明自己伺候在身边这样久。
“公主切莫再说了!”胡太医还没等颜静姝说完,脸色突变,整张脸从一开始的微微惊讶到后面的大惊,这变化落入到了颜静姝的眼里。
颜静姝微微皱眉,心中的猜想却多了几分。一向讲究礼仪符合规制的胡太医,平日里哪里敢这样打断颜静姝的话,只是如今却这样反常,实在古怪。
“如今天色渐晚,还请公主速速回宫才是,不要在外头流连太久。”胡太医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颜静姝这话着实让看惯了宫斗的他惊恐,跟太上皇的驾崩真相比起来,那些宫斗不过是小儿科。
怀安帝弑父,这是大逆不道之举,若是往外头有一个人知道,只怕群臣都得联合将怀安帝拉下来。
这是颠覆整个朝廷的大事。
“公主虽不觉京城危险,可臣却清清楚楚知道京城有多少恶事。不论公主再怎么想去探究宫外的京城夜景,都不可行,那无疑是将自己沉浸在不自觉的危险之中啊!”回想起刚才颜静姝的爱母之心,胡太医有些于心不忍,要是颜静姝知道武和帝驾崩的真相……
想到这里,胡太医不由得频频擦起冷汗来,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一国帝王被暗杀的秘密每每让他想起都觉得无比惶恐。
“公主切记,早些回宫,保全自身才是。若是太上皇泉下有知,只怕也只求公主保重自身。”胡太医对颜静姝的印象很好,又觉得她左不过一个孩子,连忙提醒道,“凡为过往,皆是序章,好奇心过重,不过是摧残自身罢了。”
这话说罢,胡太医也不给颜静姝机会,只起身退了出去,道:“臣告退。”
胡太医脚步匆匆,那身影瞬间就消失在包厢之内,徒留颜静姝坐在原地,皱着眉头深思。
胡太医话中有话,句句话语中都透露着暗示自己不要探究的意思。
可偏偏胡太医的态度又值得玩味。他并不是强制让自己佯装冷静,而是直接慌乱了起来,或许这又是另一番暗示。
颜静姝呆呆地坐在原地,她的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袖,一股无力的感觉渐渐涌上来,她又伸出手摸了摸脸,手上的冰凉刺痛了脸颊。
普天之下,有谁敢对武和帝动手却无人敢说。
怀安帝。
亦或者是太皇太后。
……
天色已深,如今颂桃正在玉华宫内收拾今日的床铺。自打那日公主坐着马车飞奔出去后,她着急地回去禀告了皇上。
公主足足三日都不曾归来,她着急得很。今日宫中的太医出宫了不少,只听说是夫人今日要生。她有心想出去,却是出也出不得,皇上严禁玉华宫人外出。
颂桃不知担忧了多久,只听到外面熙熙攘攘之声响起,她连忙朝外奔去,只见颜静姝有些无神地出现在玉华宫门口。
“公主!”颂桃瞧着挽竹、种菊等一行人都围在颜静姝身旁行礼,她也是脚步极快地朝前跑了过去,颜静姝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宫中,实在是一大幸事。
“好颂桃,你哭什么。”颜静姝见颂桃这丫头眼泪哗哗地,连忙伸手去帮她擦泪。大皇子那块糕点打在马背上太快,她都没来得及跟颂桃说说。
“公主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可叫奴婢好一阵担心。”颂桃走上前去,连忙仔细检查了颜静姝身上有没有伤,甚至不敢用力一分。
“左不过被大皇子带出去看了几日山水,你哭什么。”颜静姝微微一笑,一边擦着颂桃的眼泪,一边朝着身后的宫人们道,“本宫如今已经安全回到玉华宫里了,你们跟皇上禀告去吧。”
赵氏生产之时,宫里早已经有人得到了消息,要来接颜静姝回宫,只是因着赵氏生产,秦叔才交代说由颜府接送。
因此,等颜静姝回到宫门口以后,便由专人将颜静姝接送到玉华宫来。
那些宫人听着颜静姝这话,纷纷点头行礼告辞。颜静姝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眼神微暗,却没有再表露半分。
等他们离去,玉华宫中的众人纷纷围了上去,这几日颜静姝不见了不说,连带着她们这些玉华宫的宫人都被禁足了,一时之间都担忧了起来。
而颜静姝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话语,微微笑着,一是知道她们都在关心着自己,二却是心里变得越发沉重。
这一路上,整个皇宫都挂满了国丧之礼,步步走去都显现出一种凄凉之色。那些来往的宫女太监们身着白色孝服,无一不在一遍遍地重复着武和帝的离去。
“公主您瞧,”许是为了讨颜静姝高兴,种菊连忙指了指不远处新修的墙面,“那匠作处的小学徒将那个洞口修成了个观景台,您瞧着可如何?”
颜静姝被种菊这话吸引了去,她扭头朝着不远处的观景台看去,不由得微惊。
原本一个大洞,如今被修成了整个圆月形的门口,前方用三块巨石铺成了一块观景的台子。如今月色正浓,倒映在湖面上,相得益彰。
“这倒是不错。”颜静姝轻轻地点了点头,这番景确实是巧夺天工,能将自然景色运用到极致,只是颜静姝暂时无心欣赏,便也没有上前去细看,只夸赞了几句,便朝着屋内走去。
众人纷纷对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颜静姝兴致不高,似乎有着心事。颂桃连忙将她们都打发了出去,跟着颜静姝走进了玉华宫内。
此时的颜静姝有些失神,她轻轻靠在床榻上,只觉得疲惫得很。颂桃早已经备上了温热的茶水,慢手慢脚地将这茶水送到了颜静姝的面前。
“颂桃,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们都被禁足在玉华宫内么?”颜静姝接过茶水,看向颂桃的眼神有些不确定。
“回公主,是的。自打您那日突然冲出去后,奴婢那是叫着人去看,秦叔叫着人去追,奴婢赶紧回宫,禀告了皇上。皇上什么也没说,就让奴婢回玉华宫里来了。”颂桃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害怕,那番举动让自己不由得担心了好一阵子,以为皇上是将她当做谋害公主的人去了。
颜静姝听到这话,轻轻地将茶盖扣在了茶杯之上,眼睛里头没有半分光彩,尽是一片幽暗。
这实在有些古怪。
先是张清晔出事,大皇子又不见了踪影,继而玉华宫宫人被禁足,继而是父皇驾崩,接着是母亲难产……
颜静姝眉头紧皱,这些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完全不给她休息的机会。
“对了,奴婢虽然不能走出这玉华宫,可也听来修观景台的小学徒说……”颂桃有些担忧地看向了颜静姝,“是咱们太上皇……”
颂桃后面的话根本不敢说得太多,她仔细地看着颜静姝,见她面色如常,心中不禁有些疑虑。
但颜静姝此刻固然悲伤,可她更知武和帝驾崩来得蹊跷。她听着颂桃刚才说的那些话,眉头微皱,问道:“父皇国丧,今日宫中尽挂白布。只是外界都说是突发恶疾,你可知这几日有什么征兆吗?”
颂桃听着这话,心下疑虑,为何公主要这么问。可她也只是摇了摇头,道:“奴婢只听说恶疾突发当日,便下葬了去,太皇太后娘娘太过悲恸,哭晕了去,连淑太妃娘娘亦如此。旁的么……奴婢们被困在玉华宫内,实在不清楚。”
颜静姝听着这话,便也没有再言语,她挥了挥手,让颂桃将茶送下去。
颂桃接过这茶水,又忽然跟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道:“对了,公主。奴婢听说元国七皇子张清晔抱病,太子携着这位皇子回乡。”
元国七皇子张清晔,正是墨阁阁主。
颂桃知道颜静姝为了救张清晔所作的那些努力,所以格外关注元国太子和七皇子的消息,还特意用些糖果跟黄大人的小学徒买消息。
颜静姝听着这话,心中一惊。要知道张清晔那日寒毒发作,已经是极为差的状态,如今元国太子却还要将他送回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眉头紧皱。他们动用寒玉床,不过是为了加重张清晔的病情,试探大皇子是否有医治寒毒的方子。如今大皇子失踪,他们又何苦让张清晔一直病着,难道还想接着试探么?
想起张清晔那日苍白的脸色,颜静姝不禁有些担忧,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不由得哀叹自己所拥有的真的不多了,不希望再失去什么。
“如今父皇已然下葬,你如去将内务府准备的丧服备着,咱们明日去拜父皇。”颜静姝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月亮,这明亮皎洁的月光略显凄凉,她看了良久,才道,“颂桃,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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