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大雾
南燕好不容易端正了姿态,正式履行皇子职责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南燕站在大殿前的白玉台阶上,身后立着乌泱泱一堆官帽。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略微调正了官帽。
那人向前迈出一下步,凑近南燕耳边,“殿下,北明的人来了。”
南燕蔫蔫地回了一声“嗯”,却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仍然敞大了嘴打出一个哈欠,在睡眼朦胧间远远瞧见了城门裂开一道缝隙。糊成一团团白色的北明使者们从那道裂缝里……飞了进来。
南燕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缓缓揉着惺忪睡眼,心里暗叹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生来就有的。
翼族人天生就能行于天际,能去往很远的地方。其余种族最多只能借用车马行路,用双脚丈量路有多漫长。
若是可以,南燕也想生出一队翅膀,飞出这京都。他自小从边陲小镇流浪至京都,又莫名其妙入了这皇城,此后再也没踏出过一步金砖银瓦的围绕。
这偌大的京都,早已被他看过千百遍,也玩转了几遍风流花招,实在找不出什么乐趣来了。
如今,他更想回头走一遍来时的路。
北明一众人停落在台阶最下方,齐齐收起双翼。
南燕这才发现,北明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北明的队伍中央明显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没有人敢上前填补这个空缺。这显然是领头者才能拥有的待遇。
南燕歪着脑袋等一群白色走近,对他们漫不经心的行礼半点不感兴趣,指着中心的位置,懒散问道:“这里的人呢?”
回话的人垂着僵硬的嘴角,视线微斜,看着南燕说:“我们殿下还有事情,稍后会到。”
还没等南燕点头,身后一堆官帽蓦地出声,和善地道了声“好”,似乎他们心胸开阔,一点儿不介意北明某位贵人的行径。
南燕悄悄往后窥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
这些老头哪里是不介意,分明还带着点赞同的意思。
忽然间,从城门处刮起一阵寒风,将南燕吹懵了一瞬。
寒风只是短短一阵,很快又回到了南巫的温暖。
南燕愣愣眨了眨眼睛,望向在寒风之后登场的一对大白羽翼。那人一身白色装束,发间也衔着几片白羽,一瞧就知是北明的打扮。
想必这位就是北明的某位贵人。
真是叫人好等。
露面时还不忘提醒别人她的不守时。
这位贵人似乎稍稍有些愧疚,一双羽翼扇动得极快,顷刻间就到了南燕面前。
“北明长公主重明,见过各位。”
“久等了。”
南燕点头致意,嘴上不饶人:“长公主殿下客气了,不知殿下这般忙碌,是有什么事呢?”
身后,不知是谁轻轻推了推南燕,示意他不好再说下去了。
南燕礼貌地转了一下身子,回过身来又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笑意盈盈地看着重明,执着地讨要一个答案。
他就是要逆着某些冥顽不灵的人行事。
重明闻言,正色道:“我昨晚来的匆忙,未曾去探望我北明的伤员,只好今早去瞧一眼。”
南燕悠悠地发出一声“哦”,意味深长。
“长公主可知,你误了与南巫约定的时辰。”
重明点头道:“知道。但我认为,我北明子民的安危更重要,比得上一些死物。”
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到“死物”,很难不让人思虑到其他事……和人。
如果不是这位长公主殿下少长了一根筋,便是她故意为之。大抵是为了应和南燕的故意刁难。
站在南燕身后的那群人,脸色变了又变,从黑到绿,经历过一遍情绪变换,最终还是换回了一张张和善的面具。
南燕轻笑一声,道:“重明殿下真是——看得通透啊。”
这一回,是南燕的真心赞扬。
这位重明殿下身上带着点南燕许久为见的嚣张气焰,不由让人眼前一亮,心间流窜出一阵畅快。
重明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心,顺着话就说:“多谢。”
南燕闻言,瞬间愣住了。
他还以为这位殿下是个聪慧的……
南燕不经意间对上了重明的目光。
只有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重明才收敛了一点眼神,却还是被南燕瞧见了。
他发出一声哼笑,心道:
原来不是愚笨,而是他小看了这位殿下的嚣张。
这种明目张胆的情绪,最是让人喜欢。
既然北明的人已到,也就没有理由继续拖延国主的丧礼了。
庆卓十六年,四月二十九。
清晨的雾团团聚拢着,停滞在长长街道上,怎么也散不开。
一片昏乱的安静中,皇城那扇朱红色的门缓缓打开,沉重的声音直愣愣向前冲撞,开辟出了一条道。
城门还未完全敞开,白色冥纸就从一小道缝隙中钻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去触碰地面。
走在出殡队伍最前端的人,是南燕。他端正捧着怀中的碑牌,微微低着头,神色肃穆。
跟在南燕右手边的是南歧,而他的左手边,是国师邬宿。
这样的安排,是国师昨日午间临时提起的,但星辰还未上挂时,这个提议就被拍板定下了——无人对此有异议。
出殡队伍行出了一段路,队伍末尾忽然响起一段咿咿呀呀的吟唱。
那是南巫的古曲。
尽管浸在大雾里的百姓还未见到满是素色的队伍,但蓦然响起的熟悉曲调会让他们偏头,看向雾里。
待走到近处,偶有一些人会随着吟唱声跪地,合起手掌心弯下脊背,真诚地阖上眼。
但更多的人,只是静静看着出殡的队伍经过,依旧直立不动。他们并非不知这隆重棺木里的人是谁,是心里头没有生出一个念想来告诉他们——要跪下。
沈明若执着一盏油灯,走上了行馆的最高楼,一把推开尘封已久的窗户。
她挥手拨开洒落在面前的灰尘,随后探出一个脑袋向外看。
行馆的高楼虽高,却也和长街有一段距离,远远看到的出殡队伍都成了素白的一长条。再加上还有些迷雾挡着,她更看不清明。
沈明若使劲眯着眼睛,扭动着皮肉,扭到最后,眼眶一周都隐隐泛着酸疼滋味。
她最终放过自己,缩回脑袋揉了揉眼睛,无力地趴在窗边叹息。
照理说,沈明若作为东夏的来访者之一,也应该出现在这次丧礼的队伍中,也就无需在高楼处眺望了。
然而,沈砚贴心为她告了病假,勒令她在此期间不得出门。
从前听到这样的告诫,沈明若几乎是过耳即忘。
她没想到的是,沈砚这次过于认真了。
以往沈砚安排的护卫,皆是在暗处瞧着她。虽然那些暗处放在她的眼里,早已成了明处,随便一撩眼皮就能挑出一名护卫来。
这一次,沈砚将护卫安排在了明处,直接省了沈明若的目光。
虽说沈明若打得过许多护卫,但沈砚这次安排的人数之多,对她来说也足够棘手。恐怕打完一场为了自由的“战争”,她也要半瘫在床榻上了。
好在沈明若自己也不太想出门,她知道一出门,一入皇城,就能见到南歧。
自从那场长梦后,沈明若就害怕见到他。
总觉得……心里有愧。
她前些日子才知:原来反复出现在眼前的火光,是她烧了南歧居住的无尽花海。
她真是……无端端去烧人家的房子做什么。
搞得她现在都无脸去见南歧了。
虽然,南歧可能从未见过那道火光。
沈明若记得那名抠搜大师说的话。当她的梦境被真真切切摆在眼前时,也就印证了,梦并非完全是梦,很可能是真实的存在。又或许……梦境里的真实,仅是不存在于现世。
“哎呀!”
沈明若蓦地被自己搅浑了思绪,抬手胡乱揉着脑门,一脸悲痛。
她对着混沌的天重重哀叹了一声,软着筋骨跌坐在地上。
看来,她还需寻个时间再次拜访莫问大师。
良久。
沈明若提着耳朵听了半晌,确认长街那边隐隐约约的吟唱声没了,才慢悠悠站起身,走下高楼。
踏出高楼的一瞬间,她被外边不知何时升起的太阳刺了下眼睛。
原来天光已亮,雾已散。
远处的钟楼似乎终于等到了某一时刻,倏地敲响一声。悠悠荡荡的钟声自远方弥漫开来,长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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