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套路第七天
第7章
顾凛的嗓音恰恰踩在审美点上，再加上距离有些近，方乔敏感的耳朵泛起麻意，连带着脸又开始起了热。
这个春日末，她的体温仿佛格外容易偏高。
作为上司，谈工作时表现出情绪波动可是大忌，方乔暗自吐口气，腰背挺得更直，迎男而上，“我预想的工作时间最晚不超过晚上十点，应该不会占用睡觉时间。”
话音顿了一下，方乔周全地补充条款：“不过有意外的话，我会提前告诉你，超过晚上十点的加班费按三倍计算。”
顾凛垂眸看她，眼皮半覆，眼尾的褶皱平滑成一条弧线，他看得很认真，似是陷入了思考。
方乔只想叹气。
这个世界对顾凛摧残至此。
遇到个要把他从海岸边拖回来的人，他都要如此迟疑。
他来这儿也是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动自己的吧，在心理上他已经接受了现状，现在再让他从良，心态也需要重新调整。
方乔没说什么，就安静等着他自己想通。
半晌，顾凛有了动作。
他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通体银色，看大小里面装的应该就是他常抽的烟。
可顾凛只是在掌心握了握，就又揣了回去，并没有抽。
再抬起头，走廊尽头处的灯明晃晃落在他眼中，他好看的唇微微抿着，这片刻间分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方乔心中一动，这波稳了。
果然下一秒，顾凛便一点头，喉头滚动：“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可以。”
方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好好调整心态，好日子啊，才刚开始呢！”
顾凛这才露出一点笑意，“嗯，好日子要来了。”
方乔收回手续上之前没能完成的动作，发了一个红包过去。
“这是今天的工资，以后我会在需要你工作之前把当日的工资先发给你。”
“叮”地一声，是微信新消息提醒。
方乔的转账到了。
顾凛问：“你不怕我拿了钱之后反悔吗？”
方乔摇头，语气十分诚恳：“我学校但凡有点儿姓名的帅哥我都见过，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看人眼光还是很准的。你是守信的人，我能确定。”
虽然这话有老板为留下员工吹捧的意味在，但说的也算是心里话。
顾凛侧过头，看向窗外，下颚线条紧绷，“哦？是吗？”
语气平平，并没有一丝丝被人认可的喜悦。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到这般淡然。
方乔心中好奇，但也知道不能揭人伤疤的道理。
工作让人充实，她给他找了第一件事做。
“你去一下‘望海号’那个包房，找一个叫董沁的人，穿一身黑色套装，盘着头发，是很漂亮的女性。和她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顾凛转回身，看她：“比你还漂亮？”
方乔想了想，很客观地说：“那应该是没我漂亮。”
顾凛低声笑了笑，周身的紧绷松懈，气氛陡然又变得轻松。
他的笑点真的很难以捉摸。
方乔腹诽着，就听他问：“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方乔摇头：“没有，我打车过来的。”
“你先上我车坐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很好，助理角色进入得很快。
方乔很是欣慰。
潮汐阁外面有一棵大大的槐树，顾凛的车就停在树下，依旧是之前那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正在花期末的槐花止不住的往下落，这么一进一出间车身缀了星星点点的槐花。
这次方乔坐在了副驾驶。
方乔捻着车窗夹着的一小颗槐花感叹：“今年还没吃到老方做的槐花饼，这个春天少了点儿味道。”
这时节车内有些发闷，顾凛按开车内空调，凉丝丝的风吹出来，暖凉切换得太迅速，方乔裸露在外的两条细白胳膊上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方乔打了个寒颤，随即周身被突如其来的暖意包裹。
她身上多了一件烟灰色的西装外套，很宽大，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里面。
顾凛单手整了一下衬衫领口，顺手把车门关上，“等我十五分钟。”
方乔缩在西装里，愣了下才点头：“好。”
顾凛垂下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啊？”他说得没头没脑，方乔一时没反应过来，“有那么明显吗？”
顾凛：“挺明显的。”
方乔摇摇头，“也没什么，工作上的事罢了，但凡工作，就没有让人快乐的。”
想起如今立场有些改变，方乔保证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我这儿的工作也变成这样的。”
顾凛的目光温和，点点头：“我知道。”
从槐花树下往潮汐阁的方向走是一个上坡，顾凛走了几步，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方乔手臂交叠搭在车窗，察觉到他回头，笑着对他挥挥手。有几颗白色的槐花落在深色的西装外套的袖子上，格外显眼。
月亮接班太阳，开始了今日的工作。
柔和的月光和路灯的灯光交错，她就坐在光间，对着他笑，梨涡盛满了温柔。
就好像岁月时光从来没有过断带，没出现过空白。
顾凛走进潮汐阁的大门，孟识檐正在院子里做绕圈的闷头蚂蚱。
一看到他来，孟识檐疾步冲上来：“我给你发了五十条微信，打了八十个电话了！你跑哪儿去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他们当成酒缸给填满了！”
孟识檐喝酒只上脸，不上头，一张脸红扑扑的，咬牙切齿地质问他，半点儿杀伤力也没有。
“出去散散心，手机设静音了。”顾凛摸出浅绿色的烟盒，递一根给他，被孟识檐顽强拒绝：“吸烟有害健康。”
顾凛叼在唇间，拢着手点燃，烟草混合着特调的薄荷香让他舒心，呼出一口白烟，他随口问：“他们讨论完了？”
“没，公司新方向这么笼统的话题本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就是想找个事探探你的底。”
顾氏祖上是经营房地产起家，传到顾凛父亲顾仲仁和姑姑顾汀这一辈之后，将市场拓展到酒店、娱乐、开发等各个领域，生意版图几乎遍布南城。去年顾仲仁和顾汀兄妹两个去国外开拓海外市场，国内就由顾凛硕士毕业回国之后接手。
和顾凛学生生涯多在国外不同，孟识檐大学研究生都是在南大念的，一毕业就进了顾氏。
他自然知道顾氏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存在着太多的问题。
行业涉及太多，许多部门冗杂，高层派系争斗，都导致顾氏的发展乏力。虽然还稳坐龙头，但每年都在锐减的财报不会骗人。
高层大多都是和顾仲仁和顾汀兄妹两个一起打江山的，不管是出于情面上还是道义上，兄妹两个都很难大刀阔斧的去动顾氏。
让顾凛接手顾氏，虽是釜底抽薪的冒险计划，但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直到一根烟燃尽，顾凛都保持缄默。
孟识檐搓了搓手，“郑安和李云飞最近因为城郊那块地的事正掐着，其实我们大可以让他们先斗，然后再……”
话说到半截，顾凛拉过孟识檐的手腕，看了眼璀璨的蓝宝石镜面：“还有两分钟。”
孟识檐没听懂：“……什么？”
“你回去跟他们说我有事先走了，顺路再去‘望海号’那个包房，找一个叫董沁的，和她说一声，方乔有事先走了。”
孟识檐懵了：“谁？方乔？”
“方乔刚也在这儿？”
孟识檐瞪大眼：“所以你刚才消失就是去找她的是吧？”
顾凛没回他，眸底划过一道冷芒的光：“你再打听一下他们在谈的项目。”
“项目？”孟识檐不解：“望海号里都是影视行业的人，顾氏之前虽然也有涉足文化方面，但重头一直不在这边，你准备改行啦？”
他的问题无人回答，顾凛高大的身影已经走进了前方浓稠的黑夜里。
“看来太子爷爱美人不爱江山，我这个未来的顾命大臣很难做啊！”
孟识檐拿腔捏调地叹了口气，陡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操！他怎么又把我自己扔下了！”
——
顾凛踩着时间上车，十五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方乔嘴里正含着一颗糖，一侧腮帮子鼓出一块，她指了指手里的手机，又点了下耳边挂着的蓝牙耳机，示意自己在打电话。
说是打电话，但“听说书”更符合当下情境。
方乔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离谱的故事了。
贴着耳边说话的女声很耳熟，是上一次她打来电话说自己是顾氏集团董事长的助理，约她见面但放了她鸽子的祝小姐。
祝小姐说上一次是因为不可抗力原因临时取消了见面，这一次为了不让方乔再麻烦，所以用电话联系。
最后，才说了来意。
顾氏集团的老总裁的儿子，就是太子爷，有个一见钟情却失踪多年的白月光。太子爷对白月光念念不忘，却遍寻不得，以致这么多年抑结于心，夜夜难眠，只能靠烟和酒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得以有片刻的浅眠。
太子爷是未来顾氏集团的脊梁，顾氏上下都担忧太子爷再这么下去会扛不住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于是便想找个人来解开太子的心结，让太子走出阴霾，重获新生。
这个人，就是方乔。
因为恰巧，方乔和白月光长了张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脸。
一开始顾氏集团以为方乔就是太子爷的白月光，经过问卷调查发现方乔和白月光的经历出入很大，确定方乔并不是白月光。
既然白月光已经不在，那不如让方乔替代白月光，来治愈太子的心病。
顾氏衡量再三，找上方乔。
……
顾凛上车时，方乔就听到这里。
简直是总裁替身文学照进现实，要是换成没经过什么事的小妹妹可能真的就上钩了。
如果没有上一次的放鸽子，这次就算太离谱她也是会信三分，可自从那次之后，祝小姐在她这儿信誉值已经为0，再配合这个故事，怎么听怎么像是诈骗。
方乔不由得在想现在这新型的诈骗做得还挺好，再加上祝小姐的声音十分轻灵，比她追的一些广播剧cv还要悦耳动听，说起故事来格外引人上头。
听到兴起方乔嚼碎了嘴里的糖，清甜的薄荷味溢满口腔。她又拿了一块续上，顺手分了一块给顾凛。
糖纸是青蓝色的，上面用简笔画的线条勾出几片薄荷叶，小小圆圆的一颗落在掌心，坠在深深的掌纹上。
方乔清了清嗓子，装成深信不疑的模样，问了一句：“如果我答应陪在他身边，我有什么好处？”
青蓝色的糖从掌心滚到地上，顾凛敛下眼皮，弯腰去捡。
糖纸边缘划到手指，他缩回手，唇角抿平。
陪在他身边。
他是谁？
一辆车从上面开下来，刺眼的车灯晃过，方乔不适地眯起眼，朝着里侧转过身。
这一转，差点儿贴到顾凛身上，把方乔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离自己这么近了。
薄荷烟草，薄荷糖。
鼻尖，唇边，都是她最喜欢的薄荷的味道。
耳机里，好听的女声不疾不徐，温温柔柔：“我们知道方小姐家里最近出了一些状况，只要方小姐肯帮顾氏这个忙，我们会竭尽所能帮您家里渡过难关。”
方乔昏昏涨涨的脑袋登时清明。
对方居然还知道她家出事，那就不是简单的广撒网式诈骗，是有针对性的。
她，或者说老方，被人盯上了。
乔亿的事，很可能也跟这个有关。
方乔正欲坐直身体，一只手突然绕过她的脖颈儿，往前一带，她整个人就被按进了炽热的怀里。
她像是被人灌了武侠小说里的十香软筋散，筋骨都是软的，引以为傲的机敏在此刻荡然无存。
他的心跳很快，鼓动着，似惊雷。
他的声音在雷声间隙中模模糊糊透过来，飘在头顶，似在下一场永不落幕的雨。
“又来了一辆车。”
“光很亮。”
“怕你眼睛不舒服。”
顾凛一手按着怀中的人，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越过她，停到犹在亮着的屏幕上。
一划而过。
通话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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