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起

【1】

        风起，岸边停着的小船摇摇晃晃，水纹散开，水生杂草伸展出长长的枝条，缓缓地摇晃。靠岸是一人高的芦苇，夕阳正往水里坠，一只野鸭突然从岸对面扑腾到河中央来，倒影里的金黄被揉得细碎。

        嘉禾抓住一个好机会，瞬间一条扁平的银白色小鱼被嘉禾用鱼叉从水里带上了岸。

        嘉禾咽了一口口水，举着小鱼飞奔着往回跑，离家还有小半截路的时候，旺财“汪”了两声，迫不及待朝他跑来。

        旺财跳起来舔了嘉禾的脸，随即望着嘉禾右手上的烤鱼，嘉禾把手举得高高的，一边抚摸着旺财一边说：“这可不是给你的。”

        “婆婆，婆婆。”嘉禾捧着烤鱼回家，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家里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女人露出关切的神情，手里大包小包全是衣服零食。

        那个女人站起身来，固执地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嘉禾想要推开她，却被婆婆的一句话僵住了身体。

        老人说：“嘉禾，快叫妈妈。”

        嘉禾看着婆婆，对这个陌生人满脸都是不解，嘴巴艰难地张开却发不了声。

        老人的双眼湿润起来，那张布满纵横交错的条纹的脸变得黯淡无光，她说：“嘉禾，你长大了，你还要念书，婆婆这里条件没有城里好，你跟她走吧。”

        嘉禾条件反射性地以为这是又一次的遗弃，他已经有过三个家了，婆婆是他唯一认定的亲人，嘉禾鼻子酸酸的，仿佛就要哭出来。

        他手里的烤鱼掉落在地上，嘉禾扯着嗓子喊：“别赶我走，我没有做什么坏事，我也不想读书。”

        婆婆的双眼滑下来两颗浑浊的眼泪，她拿袖口擦了擦，说：“傻孩子，这是你亲妈，你以后不会受苦了。”

        女人蹲下来抱住他，双手环着他的腰，嘉禾觉得像两根干枯的树枝紧紧捆住他的身体，女人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嘴里说：

        “跟我走。”

        许是那个冷冰冰的女人的眼底留着一丝温存，又或许是婆婆饱经风霜的手没有再抚摸嘉禾的头。

        嘉禾终于跟那个女人踏上了火车。临走前他抱着旺财，哽咽着说：“你要乖哟，今晚烤的那条小鱼就给你了，以后我再回来给你抓，你要对婆婆好一点。”

        “你是我亲生妈妈吗？”

        “是。”

        “我爸呢？”

        “去世了。”

        “为什么当时不要我？”

        “当时我养不活你。”

        女人叫钱清。

        她把嘉禾带进一所大房子里，从此他进的是最好的学校，穿的是名牌衣服，还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改掉了口音。但是嘉禾回家后就不说话，钱清一开始是温柔的说教，之后钱清再没了耐心，嘉禾一回家，她就变得像一头发狂的狮子。

        钱清迫切地想要嘉禾按照她想的样子去成长，她要求嘉禾成绩优异，钢琴画画骑马都得会。钱清在家做好了一大桌子菜，桌上无言，吃完饭后嘉禾就得去屋子里练钢琴，他把琴谱翻开，敲出几个音，等听到钱清出去的关门声时，松了口气似的躺在床上，他用被子蒙住头，闭着眼睛。

        他努力搜寻着那里的回忆，白云悠悠，湖水汤汤。婆婆在家里生火做饭，嘉禾跟着捕鱼的人去捕鱼，婆婆家的小烟囱炊烟袅袅，暮色时分她就会站在门前呼喊嘉禾回家吃饭，运气好嘉禾会带回一条鱼。

        门突然被推开，嘉禾心脏一紧，他拿掉被子看见钱清正站在门口，钱清看见旁边扔在一旁的琴谱，气得不行，她说：

        “你以为我的钱很好挣是不是？”说完她抄起一本厚厚的书就往他身上砸过去，嘉禾站着，一句话不说，眼泪簌簌地流。

        “废物东西，浪费我这么多钱，你怎么不去死啊！”

        嘉禾的心像被一颗钉子猛戳了进去。

        “我这么希望我死把我生下来干什么？不想要我又把我接回来干什么？”

        “你有什么权利质问我？”

        嘉禾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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