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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摸清底细,他曾去招待所拜访了一次,专员只与他应付了几句就送客了,专员只说龙塘招待所修得真漂亮,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楼栋外观刷的是红色珊瑚漆,简直就是人间“红楼”!这就更令钟村长弄不清专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回到村委会,他把心腹马仔找来密议,马仔倒是镇静,马仔说:“万人千里做官只为财,不信这位专员就不爱钱,如今他故作姿态不过是想多要几个钱罢了,村长您可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乡坤去招待所疏通一下,无非是多给些钱。”钟村长觉得有理,立刻找了一名平日狼狈为奸的老乡绅,请他代为通融。黄迪莘庄埋头核查了四天,已掌握了钟村长贪赃的确凿证据------物证、人证。他发现,目前的户口清册与村组的实际人数并不相符,由于近年来大量农户外迁,实际人数不过是清册人数的60%而已。而赈济账目上的领款人数,又远远超出了在册人数,尤其是领现金数额,账目上是每人平均五千元,但自己实地查访的结果却至多每人摊上二千元。这样看来,发到龙塘村的九千万元赈济款,竟有六千万元被克扣了!
黄迪莘庄望着堆满案头的账目清册,怒火直冲。他的眼前映现出了灾民们在寒风中抖擞,在饥饿中挣扎的景象,也映现出龙塘村村委会内张灯结彩的景象。钟村长那胖得臃肿的脸庞与灾民们枯瘦得几乎皮包骨的面容不断在他眼前晃动。他情不自禁地把拳头捶向桌面,一只精致的细磁茶杯被震到地上摔得粉碎。黄迪莘庄被粉碎声惊醒,他摇了摇头暗暗告诫自己要静思制怒,待心境略为平静了一点以后,才提起笔来准备草拟给州长的专报。忽然,招待所外一片喧哗,服务员敲门进来大声说:“领导好,丰乐州的首富乡绅牛云来拜访您。”“牛云?”黄迪莘庄暗想:“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本待回绝不见,又恐怕他有什么要紧事说,他应了一声:“请!”话音刚落,窗外已传来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专员为国为民真是废寝忘食、殚精竭虑!”接着,一位衣饰华贵、银髯飘洒的老乡绅笑眯眯地走进来,见了黄迪莘庄深深地施了一礼,黄迪莘庄只得抢上一步说:“老先生不必客气,快快请坐。”牛云毕恭毕敬地又施了一礼才在下首位上坐定。
服务员端上茶来,老先生在接过茶后,咂品了两口,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黑金卡递了过去,说:“略有薄敬,不成敬意,密码六个8,请笑纳。”黄迪莘庄坚辞不收。牛云伸出大拇指来赞叹道:“久闻专员清廉如水,实在敬佩。”说罢收回银行卡,说:“我在招待所前厅备了一席宵夜,您肯赏光与我去前厅小饮一番吗?”“既然老先生有此厚意,就去饮几杯吧!”饮酒间,牛云笑着说:“听说专员来龙塘后日夜操劳,钟村长十分惦念,又恐外界流言纷纭,所以委托我来看望您。”黄迪莘庄不卑不亢地说:“为国赈民理当如此,钟村长也过于关照了。”牛云摇了摇头说:“您过谦了,龙塘灾民有了您这样的救星,必能早日归返家园。钟村长恐专员来后度支不便,特意嘱咐,由本村村委会筹集了五十万元,以做专员在龙塘公干费用,谅专员不会不赏脸吧?”
黄迪莘庄冷笑了一下问:“老先生不觉得五十万太少了吗?”牛云听专员嫌钱少,心中大喜,立刻接道:“这五十万仅是村委会给您敬献的程仪,钟村长还有一笔大馈赠,也委托我前来敬奉。”黄迪莘庄心想:“来得好,我倒要看看钟村长要干什么?”于是,他就说:“我与钟村长本无渊源,他为什么要给我馈赠?”牛云凑过头来说:“看来您也是直爽之人,我不妨实话实说。历来定水河洪患,各级地方官在分放赈款中都要留下一些,作为好处费,这笔费用当然凡是与赈济沾边的干部都要有份。钟村长今年又循章办事留下了一点钱,州里、市里、县里、乡里,各有关人员都已收取了例份。但这笔钱说是循章,却不合法,州里派您前来查访,自然难免发现破绽。张扬出去,不但钟村长吃罪不起,就是州、市、县、乡领导面上也不好看。钟村长为此十分忧虑,特地委托我前来说合,只要专员肯曲意为之掩饰,钟村长愿再孝敬一百万元……”
黄迪莘庄听到这里,尽管再三忍耐,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他站起身来声色俱厉地说道:“想用一百五十万元封住我的嘴?真是痴心妄想。本专员奉命来龙塘查赈,只知道依法惩处赃官,为民夺利、虎口夺食。钟村长乘定水河洪患,在啼饥号寒的灾民口中克粮扣款,致使数百龙塘群众为之丧生,近千户家庭流离失所,其罪恶之大已属不赦,本专员正在详加核查,并决意秉公办事。今天钟村长竟敢派人公开贿买国家干部,真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我定要将此事呈报州长,依法严惩贪官污吏,你回去告诉钟村长,叫他快快自首,或许能保住身家性命,否则悔之晚矣!”牛云见黄迪莘庄动了真怒,暗自后悔过于孟浪,泄露了钟村长的底细,但事已至此,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也站起身来软中带硬地回答:“我何敢多言?不过龙塘的钱款已经花到了州、市、县、乡各级官员身上,你执意要告发,恐怕也得惦量一下,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还是上级官员说了算?”黄迪莘庄不屑地挥了挥手说:“无劳你来关心。”
牛云唯恐再说下去激起黄迪莘庄的火把自己留置起来,赶紧就坡下驴说:“如此我告辞。”说完慌慌张张地奔出前厅,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招待所。已经夜深人静了,龙塘村委会后院客厅内还闪烁着明亮的灯光。钟村长在屋内心情焦急地等待着牛云的回音。他希望黄迪莘庄能把银行卡收下,那么自己的职务、性命也就有保障了。他也相信五十万元是一个诱人的钓饵,谅黄迪莘庄一介穷书生不会不见钱眼开。但牛云去了一个多小时了,还不见回转,又实在令人不安,“莫非黄迪莘庄变了脸,把牛云等人都留置了?如果那样,可就坏了。”钟村长心想,但招待所那里并没有送来一丁点紧急的消息。时间滴答滴答,一点点地过去了,一轮弦月已经移过了中天,晚风把院子里的几杆凤尾竹吹得沙沙作响,好像也在预示着不安。
钟村长漫无目的地在厅堂内踱来踱去,此刻他有点埋怨牛云太不会办事了,为什么连送个礼也要拖上这么久?正在急得六神无主之际,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回来了!”钟村长自语,急不可待地打开客厅门。只见牛云垂头丧气,阴沉沉的不见笑容,村长心想:“完了,准是碰上了钉子……云把黄迪莘庄的态度绘声绘色地报告完后,钟村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差点昏死过去。牛云慌忙过去搀扶,又是捶胸,又是搓背,又是捏人中,村长这才长长地舒缓过一口气来。牛云知道今天是自己把事办砸了,不敢久留,安慰了村长几句就走了。屋里剩下钟村长、马仔两个人,村长望着马仔说:“看来我只有束手待毙了?”马仔并不回答,只是回身走到客厅门前,拉开门向外张望了一眼,又把门关得严严的,马仔说:“黄迪莘庄真是不识抬举,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他的随从助手贾政金却是个用得着的人。”
钟村长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洪水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立刻追问:“贾政金怎么啦?”马仔脸上泛起了一丝阴险的笑容说:“这位贾政金,不但贪财而且胆大,他随黄迪莘庄来龙塘,是想捞几个钱回去的。不想黄迪莘庄假作正经,害得他断了财源,心中十分怨恨。前几天,我叫上三个美眉与他一起饮花酒,试着用话套引,他已答应暗中为我们通递消息,我给了他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五千块,他感激地说只要今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说话。”钟村长听到这里,心情略微松快了一点,他伸出手来示意马仔先不要往下说,自己也踱步思量起来。过了一会儿,钟村长紧缩的双眉舒展开了,他把马仔叫到身边,贴着耳朵交代说:“黄迪莘庄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手头有查账清册,如果能买通贾政金,叫他设法把全套账目清册盗出来销毁,黄迪莘庄就失去了举发我的凭据,即令他再从头查起,我们也可推托找不到清册副本,令他无据可查。拖延上一段时间,他复命的期限到了,我们再花上几个钱,让他按我们的意思回复州长,谅他也不能不依。只是这贾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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