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戏（二）

沉师傅看着一屋子三个女人，暗涌翻腾，尽管脸上都带着笑，哪个又都不是吃素的主，他是左右不能得罪，只能低头喝茶，心里叫了好几声糟糕，怎么赶上这个趟。

        “那么沉师傅记下，将这件做给月筠。”大太太对姨太太的反应满意极了，才软硬兼施地磨着月筠答应与她站在一线，这样快就出效果，她乐得看姨太太有火发不出的倒霉样子，继续和自家媳妇谈心，“月筠，你再看看，还有哪个喜欢的，沉师傅来一次不容易。”

        姨太太想要跨开腿往外走，脚尖才动了一点，又收回来，索性双手抱在胸前，往旁边的凳子上面自觉地坐下来。

        大太太见她落座，也就让丫鬟照应着沏茶，放果子，台面上的功夫都做足的。

        月筠两边看看，好奇地问：“沉师傅裁剪做衣都不用量尺寸的吗？”

        这一句话真是问到点子上，沉师傅有些自得地回道：“少奶奶尽管放心，今天我在跟前看到你的身形，回去给你做的衣服，保证是合体的，不然岂非砸了我自己的招牌。”

        “沉师傅做衣服哪里用得着用尺量，否则哪里可以算苏州城的一把手。”姨太太抓着月筠话中的缺陷，高声嚷嚷道，“到底是初来乍到的，连沉师傅的手艺都不了解。”

        “我的一点小名气，哪里能传得这么远。”沉师傅适时谦虚了一下，“少奶奶是大城市来的，哪里就知道我这个乡下裁缝的名字了。”他也没有给姨太太再继续发挥的余地，弯身从衣箱中，分别拿出几匹来，往桌面一摆放，“少奶奶，你看着这样可好。”

        月筠明白他的一双利眼，不知道是看了多少人才练习出来的，他摆放的是颜色的配对，故意弄了给自己看的，她走到桌边低头一眼道：“沉师傅看着办就好。”

        “少奶奶要是觉得不好，尽管可以说的。”沉师傅的脸上分明写着，只要是他做的，哪里有不好的。

        月筠微微沉吟下，没有说话，走到桌边，将两匹料子挪移开，将衣箱中的另外两件放到原来的位子上去，盈盈笑问：“沉师傅看这样的可好？”

        “少奶奶是从上海来的吧。”这一次，他也不再遮遮掩掩，大家都是行家里手，既然她没有要遮着掖着，那么他也乐得向她讨教些去，裁缝不过是个生意买卖，一双眼长在头顶没有别的好处，“这颜色配的规矩，和我们这里就是不一样。”

        “月筠也会配色？”大太太凑上来看一眼，见到桌上花红柳绿的摆放着，看不出什么门道，“她的那些洋装才是真的好看，款式都是没见过的。”

        沉师傅听了这一句，眼睛亮堂堂的：“既然这样，等这边妥当了，不知道少奶奶放不方便让我去看一看样板。”

        月筠知道大太太是刻意不让他再去姨太太哪里，不在意地笑道：“要是沉师傅想看，等会儿就过去我那里看看也好。”

        “那我那里的衣服怎么办。”姨太太终究是熬不过，脱口说了一句，神情里都是委屈了。

        月筠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上前一步将大太太的手臂给挽住，柔声笑道：“姨太太那边也是要去的，婆婆说了沉师傅上门一次不容易，我们都要做些新衣才能放他走的，我等会儿让夏末拿几件新款式的洋装，沉师傅拿回去看就是，反正在家里也穿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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