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这日，小玉正在房中描画衣服效果图，配的都是西方的美人身形头像。
宝官从外面跑过来，笑道：“小玉，你也不出去看看，外面正热闹着呢，今天老太太带着姑娘主子们出去看戏，跟着的丫头们都过去了，说是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咂了咂嘴感叹道，“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原来正逢端阳节间，宫里贵妃差了夏太监出来，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初一这日因老太太一时兴起，要去听戏，满园子姑娘丫头们都跟了过去。
宝官看了看小玉纸上画的衣服样子，笑道：“这就是西洋人吗？她们是不是都是黄头发的。你这个倒比我在宝二爷那儿见到的西洋珐琅壶上画的洋婆子模样俊多了。还有你上次做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怪怪的，原不该我们穿，这些西洋婆子穿才对味。”
龄官刚好走进来，听见这么说，笑道：“那衣裳下半身倒还罢了，上半身穿着怪害臊的，也太贴着人了。谁能穿的出去呢？”
小玉停笔笑道：“我那不是第一次做吗，想着给你们看个新鲜，再说手上料子也有限，那上半身素着也不好看，只能试试新的裁剪手法。后面再做我就往咱们这边的衣裳样式改改。”
“那你要再做，给我做一件吧。”宝官道。
“以后再说吧，你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再说咱们到底是在这边唱戏的，老做这些东西，免不得被人说。等出去了，你想要几件都行。”
说到这，龄官突然把一封信递到小玉面前，笑道：“刚才出去刚好碰到何妈，说是苏州那边来了信。快看看，信上到底说了什么，上次咱们寄了那些钱回去，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玉展开信念了起来。
原来家中已收到银子，两家置办了三张织机，丽娘的手艺又好，织的锦缎光彩润泽，好多人高价来收。家里还雇了人来家织绸，日子眼看着好了起来。
宝儿也按小玉的意思，给他找了个私塾念着，先生还夸他聪明，读得好。还有就是丽娘竟然有了身孕，等龄官出来就可以做姐姐了。
读完信，小玉抬眼看向龄官，龄官正在发愣，见小玉望向她，笑道：“我还说我爹娘膝下只我一个，我又不在身边，他们二老难免挂念。这下好了，他们以后也算是有了指望。”
小玉看她笑容中有点不安，知道是怕她爹娘有了小的后就不疼她了，少不得拿言语宽慰。
林大郎夫妇找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放弃，其心可鉴，怎么可能说不疼就不疼她了呢。
“嗯，我知道，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也能陪着他们承欢膝下。我现在就等着出去团聚，也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了。”龄官眼圈有点发红。
小玉拉着她的手笑道：“咱们家现在的日子好了，你娘肯定能平平安安的。”
又过了两天，因明日是端阳节，教习便放了两天学。小玉她们吃过早饭便又进园来各处玩耍。
小玉因为上次答应了晴雯，要带描的衣服样子给她看，便和宝官去了怡红院。龄官不耐烦过去应付那些人，便说自己四处走走散散心。
刚进了怡红院，只见迎面走来一个细条身材，容长脸面，身穿簇新桃红色衫裙的女子，不是别个，却是袭人。
远远的见小玉她们过来，未语先笑：“你是宝官，这是玉官吧。怎么今天有空过来玩。”
小玉停住脚步，行了个礼道：“袭人姑娘好，原是来找晴雯姐姐的，她前些日子问我要个衣服样子，正好今日带了来给她看看。”
“那可不巧，你晴雯姐姐这会子，去林姑娘那边找个什么东西，刚好不在，你在这边坐着等等吧。”说着招呼两人去隔壁坐坐。
唤了小丫头到了茶来，一处说话。
原来这袭人，因前些天宝玉在外面和戏子蒋玉菡相交，两人互换了汗巾子，偏偏是换了她的那条，心里正不自在。
这会又见小玉她们寻上门，怕宝玉又起了什么别的心思，便在慢慢的闲言中套问她们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
见小玉和宝官她们一心只想着放出去回老家，这才算放下心来，言语也更加温柔可亲。
不一会儿晴雯走了进来，一边擦汗一边道：“了不得，今年夏天怎么这么热。快给我倒杯茶来，渴死我了。”
忙有小丫头递茶过去，一气喝了好几杯才罢。见到小玉她们笑道：“怎么这会子来了。”
小玉忙回说，带了衣服样子过来，晴雯便拉着她进了旁边房中细看。
宝官没跟着进来，去廊下和小丫头们玩笑。
到了房中，晴雯并没有急着看衣服样子，而是笑问小玉刚刚和袭人在一起说些什么，知道只是问些年纪、家乡等话语。
嗤笑道：“她就是这样，但凡这院子里出现个什么人，她就能把人生辰八字并家内景况摸得一清二楚。”
接过衣服样子细看，也觉得稀奇：“你从哪儿学得这些西洋画儿，倒像是真的见过这些人一样。这些洋婆子可真不害臊，一个个袒胸露乳的，就这几个穿得高领的还像回事。”
小玉想起之前在周娘子处，也就自己和张嬷嬷说的上话，现在推说从她那儿学来的，也能说得通。
便道：“以前在苏州学戏的时候，在一个嬷嬷身边看到的。这个嬷嬷原也是大户里出来的，很是见过几分世面。”
晴雯也没理论，看了一会问道：“你这边只有这些西洋女子的衣服样式吗？那些男的呢？他们穿什么？”
小玉摇了摇头，只说没见过。
晴雯叹了口气，只把眼睛盯着小玉道：“你要是能记起来，或者给宝二爷做上一套，他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倘若入得了他的眼，找太太要了你过来，岂不比做戏子好多了。”
小玉心里想，这一个两个的，还有完没完。面上只是笑着说没有见过。
晴雯这缓下脸道：“你也别怪我多心，实话和你说了吧。原是有人说到我这里，说你在那边不正经学戏，反而整日做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又说宝二爷还去找过你，我这才来试探试探。现在知道你原是个好的，都是那些小人胡说。”
看小玉脸上有点不好看，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早晚你就知道了，我们这里面的事多着呢。你要是真心想做些女红针黹，以后只管来找我就是，别的我不敢说，只这园子里还没有比我更好的。别自己再偷摸的做了，省的别人多嘴。只要你没有那个心，就没什么好怕的。”
说着站起来拉着小玉往外走，“走，我们出去看看她们在玩什么。”
院子里大家都在玩笑，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大雨，大家把沟堵了，水积在院内，把些绿头鸭、花鸂鶒、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玩耍。
将院门关了，众人都在游廊上嘻笑。
突然听到院外有人扣门，袭人笑道：“谁这会子叫门？没人开去。”
门外人道：“是我。”
麝月道：“是宝姑娘的声音。”
晴雯早就烦了宝钗，有事没事老跑了来坐着，也不管早上或者三更半夜，便道：“胡说！宝姑娘这会子做什么来。”
只是袭人素日和宝钗要好，听是宝钗，忙道：“让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她淋着去。”
说着，便顺着游廊到门前，往外一瞧，忙开了门，笑得弯着腰拍手道：“这么大雨地里跑什么？哪里知道爷回来了。”
谁知这宝玉扣了半天门都不见开，正一肚子没好气，以为是个小丫头来开的门，抬腿便踢在来人肋上，只把袭人踢得半天直不起身来。
小玉她们在旁边看到，吓得都不敢出声。
还是袭人自己含羞忍痛道：“没有踢着。还不换衣裳去！”这才算下了台阶。
这时雨也停了，小玉忙回宝官一起告辞离去。
路上宝官还惊魂未定叹道：“都说这宝二爷，怎么好怎么没脾气，你看看今天，把袭人踢得，到底是别人说的做不得准，这些做爷的什么时候把丫头们当回事。”
小玉今天是被袭人和晴雯来回试探给累着了。尤其是晴雯所说，连她平日里私下做件衣服，也能被人乱传出去，这府里女人多是非更多。
见宝官这么说，回道：“所以我一直想着出去呢，这里是吃得好穿的好，只是身家性命都在主子手里。一时好便好，要是歹起来，命说不定就没了。”
两人都想起菂官来，便都没了声。
回到屋里，正碰到龄官正在擦头发，衣服已是换了，看到她们笑道：“今天这场雨来的好急，我一时没注意便淋了一身。”
小玉连忙出去，要了壶姜茶来，三人喝着暖暖身子。
期间龄官说道：“今天可有件稀奇事，我在蔷薇花架那里玩，有个小丫头她自己淋得水鸡似的，还告诉着我去避雨，你说可笑不可笑？”
小玉便知是宝玉，只是没说出来，跟着大家笑了一回。
却说宝玉这边，今日在院里见到小玉，便想起了柳湘莲来。可惜他三月份中了邪祟，竟是没有亲自去送别。听说柳湘莲走时，还特地挂念着他的病，着人说好了一定要告知他一声。
宝玉后面也托人去兵部问过，只说是柳湘莲自愿调到前线作战，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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