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争执
从底下的艾斯尔视角来看，上面是一条粗大的摇晃树枝，两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金色路的末端，随着树枝摇摇晃晃，顶上罩着一个完全不和她们体型成正比的巨大怪物。阿尔弥斯左右支绌，只能靠手里的刀格挡，身后还挂了个红色的累赘；而怪物的攻击却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暴风雨一般。
他一路点着树径过来，本来十分担心会遇到危险，他一个辅助自己难以处理，没想到先出事的是主力输出。
一般的正经辅助天生都有一颗拿命保护输出的心，保住了输出团战就赢了一半。
艾斯尔当下就想往阿尔弥斯上面的树枝飞，确保阿尔弥斯能在自己的技能范围内。对于顾知念的话，他并不是很介意，反而觉得这个姑娘有点不识时务，这种时候了，还保持着对她师父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他本来对顾知念没什么恶感，就连顾知念对他隐隐约约的敌意也当做是小姑娘可爱的一种，但是到了这样的关头还占着她师父身边的位置——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他往上飞，这个距离不高，跳上去也不难，蓄力条用一半就能到达。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看他飞，也跟着走——是捷克之光和白金之羽。
猎手当时在再次被拒绝之后，没有继续要求合并队伍，提出了一条折中的路：既然艾斯尔的输出没到场，为了防止他中途被袭击无法汇合，他可以先保护着辅助找到队伍之后再分开。
这个提议对艾斯尔只有好处，既提高了他和阿尔弥斯汇合的效率，又能保障他路上的安全，艾斯尔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三个人就以非队伍的形式这么走了过来。
猎手当然不是突发善心，他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这个辅助这么不愿意跟他一个榜十组队，那么证明他的队伍里一定比榜十还有实力的家伙，要么就是队伍友情深厚，但是不管哪种都不亏。
跟过来，万一中途就突然愿意组队了呢？他带着的那个妹辅助实在玩得烂，有了这个强力精灵辅助加入，胜算实在比孤军奋战大了不止一点。如果更惊喜一点，他们队里有比榜十还厉害的，说不定是那个神秘的全服第一，那胜算就更大了。
他们三个人一行都飞了起来，往阿尔弥斯那边过去的时候，突然艾斯尔撞到了什么东西，惨叫一声掉了下去！
捷克之光飞在他身后，在艾斯尔掉过来的时候，赶紧捞了他一把。
艾斯尔吊在半空中，稳了稳心神，对猎手笑着说了声谢，三个人打算继续往上飞，完全无视了阿尔弥斯身边气急败坏大喊“不要过来不要动”的顾知念。
顾知念跟了阿尔弥斯完成了精灵主线第一环任务，共享经验等级瞬间从十八到了三十三。但《玄机》满级是六十级，在这些人眼里，她还是一个小号，差不多是阿尔弥斯的附属物品，根本不会有人听她的。
顾知念早就从惊动她们这条枝的怪物开始，就想清楚了这里怪的触发机制：碰到黑暗就会感应到，走在被净化过的金树枝上才是安全的，因为怪物感应不到。只有一直走一条路，消灭树径尽头的寄生魔化精灵，才是效率最高的前进方式。
所以她才会叫阿尔弥斯不要飞起来，免得碰到头上黑暗里的树枝，让远端的蛀虫感应到，又放出那条树枝上栖息的怪物。
她们的树枝和底下艾斯尔走的树枝之间，看似只有五六米的距离，但是中间全是黑暗，里头不知道长有多少生着蛀虫的枝条。
所以她一见到艾斯尔，才会极力制止他过来，没想到艾斯尔根本不听她的……
她看着底下那三个添乱的人磕磕绊绊从他们的金枝飞到这条枝上，一路不知道撞上多少隐匿在黑暗里的树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些人真是比她能添乱多了，聪明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他们的飞行速度倒是快的，两三秒就落到了阿尔弥斯旁边。猎手换了枪，从背后拔出长管枪，给那只蛀虫怪扫了两梭子，而艾斯尔找了个安全的死角，卡着地形边缘给队伍加状态——尽管阿尔弥斯其实是无伤的，技能大部分落到了猎手身上。
这版本猎手本来就是高伤高爆发，相当强势的一个职业，榜十猎手的操作又是相当不错的，眼见的怪物血线立刻往下拉了一大截。
怪物的体型很庞大，但是猎手只专注打喉咙口那个点，偶尔抬枪口将准心瞄到怪物眼睛，在发现了打眼睛伤害更高的时候，就开始只打怪物的两只眼睛。
顾知念没什么fps（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的基础，看不出什么名堂。
但是要另一个同职业的猎手来看，每把枪都是有后坐力的，打着打着准心会往上飘，要不断把枪往下压来保持打在同一个点。而这个猎手能把子弹几乎精准地打成一个点，几乎所有子弹都打中那个一巴掌大的小目标——怪物藏在黑树皮里的灰眼睛，压枪压得奇稳无比，可见实力不菲。
谢瑾看到那个带着大檐帽的金发猎手突兀出现，嘴角抿紧了。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反而趁着怪物将火力移到猎手那边，她自己身上压力小了许多的时候，转守为攻，一刀斩向那只怪物。
他们配合得并不好，好几发子弹都是擦着精灵的鬓发过去的。谢瑾仓促闪避了几次，脸上神情越来越冷，终于在怪物血线见红的时候，闪到了一边，让猎手独自面对那只怪物。
怪物血线已经岌岌可危，再一梭子弹就能带走，但是猎手反而笑了，摘下帽子对抱臂站在一边、面色不虞的谢瑾鞠了一躬，绅士地说：“女士优先。”
谢瑾当然没跟他客气，又走了回来，一刀捅进了那个怪物的头顶。随后，又毫不客气地踩在怪物尸体上，先摸索起掉落来。
对这一系列毫无素质的行为，猎手没有任何气恼的意思，就站在原地，一直笑嘻嘻的，和谢瑾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是在用这个号。”
谢瑾没搭理他。
“你太倔了，其实这种游戏还是该跟着版本走。”猎手用一种友好的口气试图叙旧：“精灵弓箭技能拉弦前摇长，cd间隔长，瞄具又不好，没想到你还在坚持这个职业。”
站在他旁边的女精灵，发现了她男友对这个冷漠的白精灵异乎寻常的热络，顿时警惕起来，拉了拉猎手的袖子：“亲爱的～这是谁呀？你们原来认识啊。”
猎手被拽了一下，像是终于回过神一样，看向身边的软妹子，斟酌片刻说：“一个朋友。”
谢瑾已经摸完了想要的东西，站起身来，一脸漠然：“不是朋友。”
猎手笑了，他总在笑，那张薄幸的小白脸似乎天生有桃花：“哎呀，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啊。”他神色很怀念似的，说：“当时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总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看，现在不就又遇到……”
谢瑾并没有理他，脸转向一边角落里站着桩、隐约觉得气氛不对的艾斯尔：“不是说了不组队吗？为什么带他们过来。”
这语气里已经隐隐有生气的意思了，艾斯尔看着那张板得更严的脸，一个哆嗦，磕磕巴巴地说：“对……对对，不是组队，他们说到了这里就走……”
“你先别急，瑾瑾，”猎手很温柔地喊，然后说：“你看，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也不必闹得连朋友也做不成，你知道的，有我们当你队友，总比那些不认识的人好。你当时看不起我是应当的，我自从跟你分开之后，反省了自己，打到了榜十，已经具备了保护你的能力。这位金精灵先生是你的新朋友吗？之前没有……”
谢瑾此前一直在擦刀，等擦完了，冷淡地打断猎手的话：“够了。闭嘴。”
当啷一声她收刀回鞘，把顾知念从地上抱起来，突然问艾斯尔：“你怎么看？”
艾斯尔再傻也看出来这两人关系不太好。他天性温和，总觉得是有误会，因为这个猎手路上的态度十分友善，能说会道，整个氛围一直都很开心。
可能是队长脾气急，误会了他什么……猎手先生是个好人啊！
他跟两人的交情都不深，但是阿尔弥斯的坏脾气是摆在面上了，艾斯尔下意识就觉得是队长误会了什么。
作为一个和平派，他很想替他们解开这个误会，让两人重归于好，于是支支吾吾“嗯……”了半天，还说了一些语焉不详类似“队长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的话。
谢瑾看他那幅犹豫的神情，冷笑了一声“呵”，倒也没当场发作，把脸转回去，对着猎手：“你加我好友。”
她仰着下巴，不像请求，是居高临下的命令。猎手心里一喜，以为她放软了态度，赶紧发送了申请；而他的女伴很不乐意，拽着他嘀嘀咕咕“老公你这么求她干嘛”，被一把捂住了嘴，谢瑾以精灵的听力听得很清楚，猎手跟他新欢咬耳朵说“私聊好不好亲爱的”。
于是谢瑾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猎手自以为了解谢瑾，谢瑾何尝不了解他，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早就是这个男人炉火纯青的技能了。
顾知念听得一震，这种阿尔弥斯式的冷笑她很熟悉，之前在铁索桥上，她还是第一舞姬念念不忘的时候，她就已经领教过厉害了。
［系统］〈捷克之光〉请求加您为好友，是否同意？
谢瑾找到了好友面板，指头重重戳在“否”上，然后顺手删掉了艾斯尔的好友位，踢出了队伍，操作就像打怪一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猎手满脸愕然地抬起头：“你……”谢瑾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根本没有耐心听他说完：“看清楚我新id没有？”
“阿尔弥斯……”猎手下意识喃喃出声，随即大为震惊：“阿尔弥斯！你是，你现在是……”
“对，我是榜一。”
谢瑾咬着牙，极为快意地笑了：“你还对我的职业、我的操作有什么好说的吗？你还要保护我吗？榜十？”
最后两个字“榜十”咬得尤其重，猎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一阵火辣。
顾知念愣了。她今天才知道阿尔弥斯真正生气起来的样子，发现之前阿尔弥斯对她那种半笑半恼的嘲讽简直是小儿科，就连让她最记恨的那一场抢怪，语气也没有现在恶意满满。
她不知道这个男的和谢瑾有什么恩怨，抱住了谢瑾脖子。谢瑾不动声色的神情下埋着盛怒，突然觉得左脸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挨了挨，是小姑娘的嘴唇。
她低头看，小徒弟有点被吓到的贴着她，虽然十分害怕的样子，还是奶声奶气地坚持着小声安抚她：“师父不生气噢……师父讨厌他们，他们是坏人，我们不跟他们玩，师父不生气好不好……”
谢瑾暗暗叹气，摸摸小姑娘脸蛋，往怀里再抱紧一点，低声说：“不是生你的气。”
她又轻声问念君回响：“你刚刚说，不能碰到黑的？为什么不能碰到黑的地方，会怎么样？”
顾知念伸手悄悄指了指刚刚在黑暗里飞来飞去的那三个人：“他们刚刚碰到了黑色树枝，树枝里的怪物很快就会爬过来找他们麻烦的，他们碰了很多树枝，所以会有很多只，师父我们快走吧。”
她说着说着，对阿尔弥斯狡黠地笑一笑：“师父讨厌他们，那就把他们给怪物吃，不帮他们了。我们走吧，随便再找一条树枝，快点离开这里。”
阿尔弥斯笑起来了。不是冷笑，她的笑似乎越来越多，也不在那么难以牵扯出来：“好。你还有点小聪明。”
“我本来就很聪明耶师父！”顾知念继续扮傻卖萌。
她们这番商量迅速而小声，结束了之后，猎手刚从震惊里反应过来，换上一副声泪俱下的口吻：“瑾瑾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都可以解释的，你脾气太急了，你相信我……”
然而谢瑾已经不生气了，或者说，他的行为已经无法再引起谢瑾的情绪波动了。
谢瑾平淡地说：“不用说了，省点力气对大家都好。”随即转向艾斯尔：“你自由了，既然这么想他们跟着你，你就进他的队伍去吧。”
交代完这两句，她抱着顾知念，往蛀虫尸体刷新后留下来的断枝豁口里一跳！
再多跟这几个人呆一秒，她都觉得委屈自己的肺，和这些立场不同的人呼吸共同的空气。
恶心至极。
头顶上猎手的呼喊和艾斯尔语无伦次的解释她没有听，只是抱着小姑娘，下意识地用左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想到单纯的小徒弟为了她使坏的样子，觉得有点开心。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啊……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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