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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敲门声(三)


她想喊人,刚张口,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让小甫给你绑上,你不能跪了,难道让我在这里跪一天?”

叶苏玲嘴唇颤抖,“妈,疼,真的疼。”

叶苏玲的母亲苏禹敬声音很沙哑,长的跟叶苏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禹敬埋怨道,

“你也知道疼?我早上就让你穿一条长裤,你非要短裤套孝服!”

叶苏玲哪里知道母亲让穿长裤原来是这个意思。

安休甫一言不发,给叶苏玲把红布缠绕到膝盖上,起身冲着苏禹敬微微弯腰,

“阿姨好,不,节哀。”

安休甫口误,有些慌张。

叶苏玲开始没有觉得什么,但很快回过味来,

“你会不会说人话?”

苏禹敬瞪了叶苏玲一眼,“摆正你的位置,他是客,是来帮你的,你有什么权利对他呼来喝去?”

叶苏玲翻个白眼,一脸委屈。

平日里安休甫太没脾气了,养成她不自觉的强势。

苏禹敬看向安休甫,“阿姨很好,小辉说你身体不舒服,什么病啊?”

安休甫说道,“也不是什么大病,肠胃炎,空两天肚子,不是大病。”

这个说辞本来是要应付叶苏玲的,但叶苏玲压根没有问。

苏禹敬又问道,“你会按摩?”

安休甫拘禁的站着,“在家经常给人按摩。”

叶苏玲本想说个你一个孤儿哪来的家。

但话到嘴边咽下去了,倒不是她觉得自己说话会伤了安休甫自尊,而是担心被她妈骂。

苏禹敬点点头,“那麻烦你给花子捏捏。”

叶苏玲紧张的朝着灵棚外看看,没人进来。

安休甫蹲下来,开始按摩。

叶苏玲觉得不好意思,但很快发现关节通畅了,只是膝盖皮肤火辣辣的疼。

她刚进入状态享受按摩,安休甫就站了起来,

“应该可以了,你站起来试试。”

叶苏玲意犹未尽,“你多按......”

她没有把话说完,她妈就在旁边,她从地上麻溜站起来,跺跺脚,看向苏禹敬,

“好多了。”

苏禹敬有些失望的摇头,“出去吃饭吧,我在这里坐坐。”

叶苏玲确实很饿,这几天一直没有多少食欲,而今天可能是一直扣头,体力消耗有些大。

“闷,不,安休甫走吧,一起出去吃吧。”叶苏玲差点喊出自己给起的外号。

安休甫指指自己的肚子,“空腹两天。”

叶苏玲出了灵堂。

灵堂内只剩下苏禹敬和安休甫。

安休甫不知道说点什么,坐在凳子上继续将烧纸拾起来,每三张叠一个长方形,苏禹敬自己满上酒,祭奠一下。

接着从兜里取出一包烟,点了三根放在供桌边上,

“现在不用戒烟了,你好好抽吧!”

说完又递一根烟给安休甫。

安休甫接过烟,自己点燃,深吸一口。

之后看到苏禹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安休甫不自觉又把烟掐灭。

苏禹敬说道,“花子说她因为你抽烟,所以才跟你分手的。叶四四为我也戒烟了,你就没想着为花子戒烟?”

安休甫一脸懵逼,“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以为灵堂里不让抽烟。”

这次轮到苏禹敬一脸懵了,“你俩不是因为抽烟不来往的?”

这要是放在以前,安休甫会心花怒放,但是现在他很冷静,他和叶苏玲不可能有什么未来。

他也不再幻想这方面的事,今天来,只是想看看这些大学的同学,也来见叶苏玲最后一面。

“或许我俩本来就不合适吧。”安休甫语气平淡。

苏禹敬叹息一声,“唉,花子跟我年轻时候一样,开窍晚,你对她有点耐心,以前她回家老是说你。”

安休甫露出一个憨憨的笑,有些得意,有些骄傲。

毕竟他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苏禹敬继续说道,

“我去年去过你们学校几次,但都没见到你,花子说你在外面兼职,偶尔回学校,阿姨知道你的难处,还是学习为主,这学期你连试都没考吧?”

安休甫点头,“哦。”

苏禹敬,“今天咱两也见面了,钱的事以后别操心了,阿姨给你垫着,挣钱的事毕业之后也不晚.......”

苏禹敬不像是进来灵堂哭丧,更像是一个长辈进来跟晚辈唠嗑。若非她那一双红肿的眼,安休甫甚至怀疑,苏禹敬与叶四四可能没有多少感情。

........

正乾财富中心大楼内,董事长办公室。

“张总,您不是今天要给叶四四吊唁?”秘书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张正乾说道,“你和马总去一趟,替我买个花圈,如果遇到熟人,就说我有事,在外地赶不回来!”

秘书嗯一声,接着说道,“张总,您夫人已经在您以前的办公室,呆了一上午了。”

张正乾挥挥手,“别管,让呆着!没有重要的事,今天不要进我办公室!”

秘书嗯一声,轻轻关上房门出去了。

叶四四不死,他的公司,会死在这个夏天。

现在他该高兴,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娶妻娶贤不娶色,他是两样都没占,娶了个不淑!

家里所有资源都往娘家塞,若非这个扶弟魔,他也不会被叶四四算计,差点万劫不复。

奈何这老婆家情况相当复杂,没钱但有权,他惹不起。

叶四四死了,举报叶四四证据,他也提交了,他在等暴风骤雨来临。

只有叶四四那错综的关系网全部拔除,他才能绝对的安全。

脚再次放在桌子上闭眼假寐。

迷迷糊糊间,悦耳的女人声音传入他耳中,

“你后悔当初的选择?”

声音出现的突兀,张正乾应该惊醒的。

但这个声音太软,太贴心。

仿若这个没有谋面的女子,一直都乖巧的站在他的旁边。

张正乾心里说‘是,我后悔当初的选择!’。

但他又开口,他不想开口打破这种温馨。

女人声音再次传来,

“知道她在清原,为何不去找?”

是啊,为何不去?

他不是十七八的少年,很多事身不由己。

得不到的或许才是最美的吧。

温柔的声音附着他的耳朵,他甚至察觉到女人呼出去的气,

“如果从头开始,你选择现在拥有的一切,还是选择她?”

如果能重头开始,他打死不会选择现在的生活。

当时虽然没有现在这般声望,但是银行里实打实的有存款。

而现在,风光的只是表面,挣钱的是他,享受财富的不是他。

张正乾开口了,“真能从头开始吗?”

他开口说话,把自己惊醒了,他坐起来,眼角有些湿润。

他没有去擦,垂下头,其实很想大哭一场,但到了这个年龄,哭一场真的是一种奢望,特别是他,就是脑袋掉了,也不会哭给谁看。

“我来为你弹奏一曲吧!”

张正乾欣喜若狂,他居然在清醒的状态下,再次听到这个声音。

轻轻嗯一下,生怕把这个温柔的女人吓跑了。

但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来人啊,来人,抢劫!”

接着张正乾的门被撞开。

那个脏兮兮的乞丐捧着砚台冲入了张正乾的办公室。

张正乾浑身颤抖,他朝着四周查看,没有看到那个要为他唱一曲的女孩。

接着目光落在了那砚台上。

砚台上的小人儿此时泪如雨下,墨池中,晶莹剔透。

他觉得那是眼泪,那就是那个女孩为他流的眼泪。

张正乾双目猩红,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

伸手抓起椅子旁边的杠铃,冲到了按着乞丐的两人身后。

“嘭”

“嘭”

红白之物,喷射了他一脸。

但是他怒气依旧没消除,继续朝着这两人的脑袋猛砸。

外面传来了逃跑的脚步声。

张正乾起身,如鬼魅一般无视了墙壁的阻隔,追上这两人,再次凶残的拿着杠铃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突然听到一阵琵琶声从自己的办公室传来。

他起身,慌乱的整理一下衣服,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污/秽/物。

回到办公室门口,没有敢推门,他害怕失去。

女人唱吟开始:

麦陇青青三月时,白雉朝飞挟两雌。

锦衣绣翼何离褷,犊牧采薪感之悲。

春天和,白日暖。

啄食饮泉勇气满,争雄斗死绣颈断。

雉子班奏急管弦,倾心酒美尽玉碗。

枯杨枯杨尔生稊,我独七十而孤栖。

弹弦写恨意不尽,瞑目归黄泥.......

张正乾哭了,眼泪顺着下巴啪哒啪哒的落下。

琴音沁脾,悠远而空灵,唱词惊艳,如诗如醉,声音温婉,不是人间有!

而就在此时。

“呱呱呱”皮鞋走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手里握着杠铃,愤怒转身。

来人不是别人,是他的妻子。

妻子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保安。

“张总,我拦不住......”保安队长隔着老远就冲着张正乾解释。

这不是他一己之力可以为所欲为。

双目猩红褪去,身体软绵绵的靠着门框倒下,嘴里呢喃,

“我独七十而孤栖,弹弦写恨意不尽,瞑目归黄泥。”

他现在已经五十四了,离得七十还有几载?

“张总,张总?”

“张总昏过去了!”

“快打急救电话!”

那带着杀气而来的女人吓傻了,远远的站着。

一群保安却乱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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