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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新春新人新气象,故地重游唏嘘多


  
接连不断地收到欧阳明发来的电报,催促他赶紧回去,说祺姗以及桂根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做主。可是这几天一直也见不到周先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安排下一步的工作,所以也不敢走开,这让臧水根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不管是家里还是在单位,都有点心不在焉。而焱根倒是很平静,他来到南京,觉得这地方才应该是他生活的地方。和自己老家那个县城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所以他就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留在这里,不想跟随三哥回老家去。不过,既然要留下来,就必须有个营生,  可是一直等了几天也不见三哥说话,心里就有点毛毛的。担心三哥是在哄他,所以他就打算自己出去看看能否找份工作,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有点文墨的人,写写算算总还是可以。在家里也没少帮助娘到柜上看账,多少还是学了一点本事。可是就在这天下班以后,臧水根把焱根叫住,“焱根,和你商量一件事儿,坐下!”见三哥这么正式,让焱根心里更是忐忑不安,难道三哥让自己回老家去吗?可是也不敢问,只有老实地坐下来,静静地等三哥的吩咐。
臧水根应该是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才说,“这样的,本来我打算把你安排在我的那个普查小组帮忙,可是今天下班前周先生,也就是我的老板,周总长,问了我目前的情况,结果不小心把你也提起了。没想到周先生很是感兴趣,就提议让你到他府上去做点事儿,让我回来问问你的想法。”说到这里,臧水根停住了,看着焱根,等待他的答复。可是焱根知道总长是很大的官,可是要到很大的官家里去干活,这他心里可没数,  不知道自己能否干得来。他就一直那么沉默。
“你说话呀?想不想去?”臧水根追问。
“三哥,我不知道哇!这个周总长家里是干什么的?”焱根小心翼翼地问。
“很大的家族,这么跟你说吧,咱们也不算很差,是吧,可是要是跟周先生家比,那咱们家就算是佃户。你明白啦?”
“那就是大富豪了?我去能干啥?我啥也不会。”焱根听说是个富豪家,心就动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周先生说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帮他做事,别的什么也没说。你要是同意,我就跟周先生说一下,你先去试试,如果行,就继续,如果不行,过完年回来咱们再说。”
“三哥,我不回家过年。你回去吧,嫂子们都在等你呢,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焱根心里很害怕一旦回去,娘坚持他留下来,也就是算完了,他可能再也出不来啦。
“焱根,你就不想家,不想咱爹咱娘?就因为害怕不让出来,就不回老家?放心吧,只要你能混得好,娘那里不用怕,她是通情达理的。”
听了这话,焱根开心地笑了。就这样,臧水根把焱根带到周先生的家里,周先生见了,问了几句话,心里很满意,当场就决定留下来。因为臧水根心里还牵挂着上海的两个人,就赶紧告别,直接去了火车站。
到了上海,先是去了欧阳明的公司,两个人见面先是谈了桂根的留学问题,说是就等手续批下来,看样子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这边已经让桂根准备出发前的行装啦。说到祺姗,欧阳明就没有那么利索,嘴上支支吾吾的,臧水根就急了,“你好好说话,到底她的情况怎么样?那个黄道吉能不能放出来?”
“就是因为这个黄道吉,我才作难呢?”
“是钱的问题,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疏通?大概不会吧,还有你欧阳大经理做不成的事儿?”臧水根想用激将法赶紧让欧阳明说出真相来。
“算啦,就老实告诉你吧,  那个人已经死在监狱了。可是我不知道该咋给祺姗讲。如果死了,她立马会疯。难道你看不出她心里想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吗?”
“死啦?怎么他犯了什么罪?”
“没有罪,就因为他是那个呀!”欧阳明把声音压的很低。这时候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进来,“哎呀,欧阳经理,今天晚上去跳舞的事儿到底去不去呀,你可好长时间都没有跟我们一起快活了!”可是这个女人一进门大概是看到有客人在,立马变了一个脸,装得很郑重,“这位不是欧阳经理的朋友吗,咱们见过面的。”
说着,这位交际花,其实也是警长大人的女儿,伸出纤细的小手来,臧水根为了老同学的面子,还是伸出去轻轻握了一下,然后急忙松开,他觉得这小手太柔和,就像棉花一样,难怪欧阳明整天离不开她。与此同时,他说,“嗯,  是,是的。”
“对啦,是臧先生,你怎么脸红啦?没见过女人还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害羞了?  晚上一起过去,我介绍姐妹们给你认识。她们那几个就喜欢你这样害羞地男人呢!”说着,她走过去,一屁股倚在欧阳明的办公桌侧面,“快说呀,我爸的车还在外面等我呢!”
“你先回去,我正在跟臧秘书谈事呢,一会儿打电话给你!”看到欧阳明一脸的心思,这女人也挺知趣儿,一抬屁股从桌子边沿下来,一扭一扭地出去,顺便还说,“等你的电话!”
冷静了一会儿,他们又继续讨论祺姗的事情,臧水根问,“你找了谁,  谁告诉你的这个情况?不会是你这家伙私下做的手脚吧?”
“臧水根,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欧阳明有点动怒。
“算了,我也就是着急,是我的不对。不过你也骂了我,当了一次狗,咬了吕洞宾,算是平手。你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知道,叫你过来就是处理这件事的。你不是见的世面大,读的书多,编个故事总不会有问题吧?”臧水根听出来了,可是为了自己这个大妹,没办法,也只有暂时先这样,编个故事告诉她  ,让她先稳住,然后再说。
晚上,几个人回到家里,听说桂根的事情就要办好了,每个人都很激动。趁这个档口,臧水根就说,“祺姗,要不你也去欧洲留学算啦?”
“不去,我要等欧阳大哥的消息呢!”
“他整天只会做生意,忙得很,我已经在南京托人问了。这个黄先生还真是那边的一个大人物,可是骨头太软,进去还没怎么动刑,他就招了。现在正带着特务们全国各地去抓人呢。为了你的安全,我觉得你还是回家躲躲为好。”臧水根很平静地像讲故事一样的速度,给大妹祺姗说这件事儿。
“不可能!黄先生当叛徒,不可能。你说到天边我也不会相信!”
“随便你信不信。你可以继续上班。假如哪一天你也被抓进去,我先说好,我可不管。”臧水根故意恐吓祺姗。
“就是,祺姗,咱们可不要进去那种地方。里面吓死人了,老虎凳辣椒水,那些人坏得很,  啥刑具都有,进去不到半天,再厉害的人也都招了。我小道消息听说那些人不是很厉害吗,可是他们的头都抗不过来,不是也招了。我可不想你进去。我爹娘还在老家等着抱孙子呢!”
“滚,欧阳明,你个流氓,趁火打劫,我就是死也不嫁给你。就是嫁给你,也不会给你生孩子的!”说完,臧祺姗呜呜地哭了,独自跑到楼上,把门关上,一直就没有再出来。
只是过了三天,臧水根就接到了欧阳明的消息,说是臧祺姗答应了,答应和大家一起回家过年。臧水根就纳闷,这个妹子那么火烈的性格,怎么一下子就转变了呢?带着这个疑问,一直到了回到老家,见到了欧阳明,问清楚了,才知道,是这家伙叫了游小行那帮子人,到她工作的杂志社吓唬了臧祺姗一番,晚上回家,她对大哥的话信以为真,也就默认了先跟大哥回家,然后再说今后该怎么办。本来她就是跟着黄道吉来到上海的。如今黄道吉叛变了,又到处抓人,这样下去,上海对她已经失去了吸引力。老实说,黄道吉的那一套她也不真懂,只是她作为一个少女动了凡心,喜欢上了黄道吉。这才会放弃北平的学业,来到上海。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啦,除了回家,暂时也没别的办法。
今年臧家老宅尤其的热闹,一回到家,首先看到的就是娘拉着佩勋的手,无论走到哪里,佩勋都跟在后面。不是拉着手,就是抱着,佩勋都快三岁了,胖墩墩的,几十斤重,可是他只要一说累了,娘也就不管不顾抱起来,看到娘对自己这个长孙子这么亲,臧水根心里十分高兴。整个大院前前后后都被打扮得焕然一新,张灯结彩的,让巧灵都觉得嫉妒。她偷偷俯在水根的耳朵旁说,“你说娘这是咋啦,过个年,搞这么隆重,  比我们结婚的时候还要热闹。我们家从来不搞这些。”
“当然高兴了,三世同堂,对于开始进入老年的父母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所以,你也要努力,争取锦上添花,再生一个胖小子,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佩民!”
“你咋想呢,听起来,就想是赔命,  不好听。再说了,你也不让我跟你去南京,整天一个人待在北平,咋生啊?”巧灵嗔怪道。
“水根君,娘叫你过去!”外面响起丽娟的声音。
“这个日本女人不会是害怕我们做什么,故意的吧?”巧灵小声说。
“小心眼了不是?人家是帝国大学的毕业生,没有那么小心眼!”
“好了,算我心眼小。赶紧去吧,别让婆婆发脾气喽!”
他们几个人出来,来到前院老太太房里,看到了花花绿绿的东西摆了一屋子,爹和娘都在,小妈也在,看孩子们都来了,就说,“今年水根在家过年,这五六年来第一次,还多了几个儿媳妇,虽说你们二哥没回来,可是,他闺女在,也就等于他在。这里我已经分好了,过年的东西,你们拿回去做几件新衣裳,快快活活过年!”
吴管家就按照每个人的辈分和年龄一一分了。然后每个人又分了一个大红包,说是今年柜上的生意不错,每个孩子都有份,拿去到集市上想买啥买啥。看到娘这么通情达理,臧水根也觉得家里很幸福,他专门看了看祺姗,也没发现她有什么不正常,然后又看了一眼躲在人后面的二嫂菊妮儿,就发现她也在偷偷地看他。两个人好像眼神在空中碰撞了一下,臧水根心里就为二嫂觉得悲哀。心想一定要找个时间问问二哥的情况。
回到后院,他就打发丽娟去把二嫂请过来,说是自己带了一些礼物给她。丽娟去了,很快就和菊妮儿说说笑笑进来,“老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啦?”听话音一点也不像刚才在堂屋里的她。
丽娟把东西拿出来,都是一些从南京买来的洋货,也就是洋胰子(香皂),凡士林,牙粉什么的,菊妮儿拿在手里,嘴上不住地说谢谢。丽娟知道臧水根有事儿和二嫂谈,也就悄悄地出去。
菊妮儿转身发现丽娟不在,就急忙要离开,被水根叫住,“二嫂,我叫你过来,就是想知道我二哥到底在哪儿?”
“老三,我也不知道。”说着,她低下了头。
“菊妮儿,我知道你从小就不会说瞎话的。”臧水根严肃地说。
“你就别问了,要是被娘知道了,我会挨打的。娘不让他进门,  说他败坏了臧家的门风。”菊妮儿哭了。
“你告诉我,我必须见见二哥。我想知道那个棠梨的事情。”
“水根,你就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别管这些事情。这样惹恼了老太太,你也会像你二哥一样被娘加害的。”
臧水根听到菊妮儿这句话,尤其是加害两个字,心里就不仅颤抖了一下,为什么自己眼里的娘是那么温柔和蔼可亲可敬呢,可是大家都在说娘的不近人情甚至是心如毒蝎。臧水根怎么也没法把这两种情况一起放到娘的身上。他不相信,坚决地不信。
“菊妮儿,你放心吧,  你知道的,我已经是京城里的人,谁也不敢把我咋的。我就想知道二哥的下落。”
菊妮儿听到臧水根不叫自己二嫂,改叫菊妮儿,也就增加了勇气,再说他又提到京城,更让她突然觉得有了靠山,  毕竟面前这个男人才是她心里的白马王子呢。虽说如今不能同床共枕,可是心底那颗种子依然在发芽。于是她下定了决心,把事情告诉臧水根。
“这样,你二哥他偶然也回来,只从那个女人没了,好像他对我又体贴了好多。每次都是偷偷地半夜回来,天不亮就走了。我舅舅也碰到过,不过都背着婆婆。具体他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外面有人传说那个女人的哥哥进了山,当了土匪。不知道你二哥是不是跟他们一起。不过前两天他拿了金砖让我去换成银元,我就做了。好多钱呢!就这些了,别的我真的不知道。”
“好了,二嫂,你要是有啥困难,只管给我讲。我不在就告诉丽娟,她会写信给我的。你回去吧!”
第二天,臧水根带着佩勋和丽娟说是要出去走走,呼吸一下乡村的空气,他们套了一辆车,径直去了棠梨的那个村子,穹山坳。他根据记忆找到了棠梨的家,可是大门已经被人拆了,院里面的房门和窗户也都不成样子,一看就知道这里没人居住过。臧水根就一阵心酸,半年前来这里的时候,他二哥还说要让棠梨给自己做好吃的,可是棠梨怀孕没能吃到,他就期待着将来这个付二嫂嫁过门来,可以吃上她做的特殊的菜肴。可是如今这个付二嫂已经成了冤魂,弄得二哥也一并消失了。臧水根就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想,是不是自己太主观,结果送了棠梨的性命。  假如他不给娘说,说不了现在棠梨的孩子差不多该出生了。今天到这里来,也就能见到这个胖小子呢。可是自以为是,竟然给娘说了,还以为是件大好事儿,没想到是害了她们母子俩。臧水根觉得自己有罪,自己对不起二哥。
“是谁在这里呀?”一个声音嗡嗡地响。
臧水根转过身体,发现是个熟人,可是就是想不起是谁。
“哎呀,你不认识我啦,我是棠梨的大哥,  叫大勇啊!上次我见过你的!”大勇很热情地走上前来打招呼。
“嗯,我记起来了。我想见我二哥!”臧水根直接说。
“这个吗?都谁来的?”大勇问。
“就我儿子和他娘。”
“你说的是那个日本人吗?”
“对。”
大勇明显地有点鄙视。可是臧水根也不介意,这年月好像全中国人都觉得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就等于每个日本人都是敌人。“你等我一小会儿,在这里,别动!”说完,大勇跑出去,就听到马蹄声远去。过了半个小时,一群马蹄声由远而近,在大门口停住了。
“老三,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老二臧树根出现在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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