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恶龙02
07
“你不害怕。”恶龙若有所思地停顿。
“其实有一点，”伊芙琳侧过头，朝龙窟堆积的财宝看去，“比如矗在那边的双手大剑，估计它曾经是哪个巨人的武器？硬把它塞进人类锻造的不合适的鞘里很危险。”
“如果你是没用的人类公主，那么确实很危险。”
伊芙琳愣了一下。
劳伦佐露出险恶的微笑，他的两颗犬牙尤为锋锐，保留了黑龙形态时的特征，这让他的笑容总是富有额外的攻击性：“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假冒的。”
“那你还把我留下了。”
恶龙的兴趣明显不在对话上，低下头将犄角冲着她，将她的手拉上去，按着她的指掌挪动，示范应当如何正确地抚摸龙角，嘴里说着：“我做什么决定和你的身份无关。”
龙角的触感很奇妙，像犀角杯又或是玳瑁，坚硬的同时表面覆盖着柔滑的一层壳。与蕴藏火焰的龙身不同，犄角通常情况下凉凉的，却又会吸收指掌的热度变得温暖。
伊芙琳是个聪慧的好学生，很快领会了摸龙角的诀窍。可能学得有点太好。
她担忧地考虑着，他们所在的这座宝物堆会不会塌方，又或者床垫是否会失去平衡摔下去。但她很快不想了。
龙青年胸口心脏的位置，镶嵌般长着一片黑鳞。和龙身其他的鳞片不同，它在黑夜中散发的幽光更明亮，就像是真正的尚未打磨的原石。
护心鳞的光辉随起落在视野中留下光弧，像拖拽过天幕的绚烂彗星尾巴。
伊芙琳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
恶龙恶狠狠扣住她的手按到颊侧：“敢打它的主意我就杀了你。”
“我……只是，”伊芙琳蹙眉停了停，“觉得它很漂亮……”
他还是杀了她一次。
08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有所谓的勇者闯进龙窟，信誓旦旦地要从恶龙手中救出“公主”。
劳伦佐不负恶龙之名，折断了一位又一位勇者的冒险旅途。
王国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要铲除西陲的祸害，勇者们吸取前人经验教训，合理组队，实力逐渐强劲，终于让恶龙第一次感觉到了威胁。
这体现在有“客人”时，劳伦佐不再允许伊芙琳坐在高处的走廊窗口旁观。每当有人踏上入口的台阶，龙尾巴便会卷住她塞进后方安全的洞窟里。
等战斗的动静止歇，伊芙琳会走到通往大厅的走廊上，唤一声恶龙的名字，得到龙息的回应后才出来。转换形态十分消耗魔力和体力，战斗后的劳伦佐维持着龙身，却又不肯趴伏下来流露出疲态。
伊芙琳把劳伦佐最喜欢的那些珍宝拢在一起抱过来，放到恶龙面前。他对她这种哄人类幼崽般的行为不止一次表示过愤慨，但亮晶晶的漂亮东西确实能令他快速从战斗的狂暴中平静下来。虽然半阖的赤红龙眼更多时候是跟着伊芙琳在挪动。
最夺目的宝物在这里。
他任由她用泉水打湿的丝巾擦拭龙身上的血迹，人类的血迹。有护心鳞在，勇者目前还是不足以伤到他。
伊芙琳站在凳子上还是够不到黑龙的头，于是仿佛勉为其难地，恶龙缓慢地蜷曲前肢，压低上身趴下来，降到她够得着的位置。
龙身状况下的犄角太大了，她只能抚摸尖尖的位置。
恶龙终于忍不住问：“你不为惨死的同类愤慨？”
“他们又不是为了救我而来的。”
09
收拾掉又一队勇者后，劳伦佐却没能等来伊芙琳。他感觉不对劲，冲进洞窟深处。
伊芙琳倒在地上，身下的血泊与发丝是两种触目惊心的红。
龙的竖瞳一瞬间因为暴怒收缩成细线。
一柄匕首刺穿了她的胸口。她奇迹般地还有呼吸，艰难地抬起眼睑看过来，苍蓝色的眼眸有些黯淡。
劳伦佐向前一步，随即意识到龙身太大，不小心就会伤害到她。他幻化为人形，踉跄地扑过去。
“是谁？！”
伊芙琳没有回答，只给他一个苍白的微笑。她的脸上已经蒙上青灰的死气。
劳伦佐的目光挪到那柄寒光凛冽的匕首上，以及它刺入脆弱的人类躯体时飞溅出来的血渍，最后落定回她脸上。
他失常地笑了声，剖出护心鳞救她。
10
伊芙琳坐在龙窟大厅的窗台上，拈着细细的金链子，将充当吊坠的黑色鳞片放到眼前晃悠。
护心鳞上面已经不再有丝毫魔力的气息，现在只是一片尤其美丽的龙鳞。
黑龙一个俯冲进入魔窟，动作有点不稳，撞到了石柱的边角，空中立刻扬起尘埃与碎屑混杂着浓重的龙血味道。他受伤了。
战斗的煞气尚未在飞行中散尽，劳伦佐转了一圈才收起双翼，从暴戾的失控状态抽身。他过了会儿才注意到龙窟里还有人，脊背明显僵硬了一下，锁定她身影的瞳仁专注而冰冷：“你还在这里？”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离开？”
黑龙嗤笑：“我失去了护心鳞，人无法抵御长生的诱惑，而悠久的生命恰恰是龙的护心鳞能给予的。这就是你最初的目的，不是么？”
伊芙琳双眸讶异地闪烁了一下，表情始终沉着。
“他人和自己刺出的伤口还有血迹走向不同，你那点小把戏我不至于看不透。”
“但你还是选择救我。”说着，她轻轻地抚摸护心鳞。
恶龙的鼻息变得急促，似乎随时会抑制不住喷吐震怒的烈焰。他恶毒地说：“我的心被你夺走，但你也已然支付了代价。”他放缓声调：“还没有发现？我在你身上留下了诅咒。纵然你能比任何人类活得长久，我死去的那刻，你也将一起灭亡。”
伊芙琳想起她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疼痛。
不是胸口被匕首刺穿的地方。那里已经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失去护心鳞的龙无法维持完整的人类形态，背脊上长出尖刺，比例失衡的黑色双翼向前弯折，宛如茧将她包裹而后困住。他捉着她手腕的手指也变得更像利爪，皮肤末端坚硬冰冷的鳞片用力就会留下压痕。
咬住后颈防止挣脱，毫不留情，完全是龙征服同类异性的方式。
“我确实设计夺走了你的护心鳞，但并不是为了长生，也不是为了让人类能杀死你。”伊芙琳双手在窗台上一撑，轻飘飘地从高处跳下。
但她没有坠落。
风元素在她身边骚动着聚拢，充满敬意地托住她的身体，让她缓慢优美地落到劳伦佐的面前，踏空悬停不动。
红发的女巫伸出纤细的双臂，抱住黑龙的头部。
恶龙的瞳孔困惑地扩张。
然后他听到她轻轻说：“我只是想要一条属于我的、无法伤害我的龙。”
11
那一日，西陲的人们看到凶恶的黑龙呼啸着冲上天空，游弋盘旋，宛如在与乌云和雷电嬉戏。
而在龙背之上，隐约有一抹随风舒展的红。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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