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1章
黑色的螺旋梯蜿蜒而下，末端一盏小灯散发着幽幽的微光，虽不明亮，对长时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却已足够。
一名魔族女性静静站在房间中央，面无表情地等待她的判决。
即使是首席杀手，任务失败也一样得接受惩罚，虽说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的长老们却沉默异常，迟迟不下达决定。
「多兰。」终于，坐在长桌中央的主席出声。「任务失败会有什么惩罚，我想妳应该很清楚。」
「是。」首席杀手冷漠地回应。
「本来依照规定，是应该立刻惩处，除去妳的排名才对，不过我们最近接到一个棘手的委托，除了妳之外，没有人可以胜任。」
长老主席说到这顿了顿，想起昨天的那位委托人，就不由得感到战栗。
「对方要求一名护卫，实力至少是组织前三，对暗杀技术相当了解，最好是女性。」
「期限？」多兰皱眉。
「除非保护对象死亡，或是委托人自行解约。」
也就是无限期。多兰冷哼，组织里无论护卫还是杀手，绝对没人想把职业生涯抵押在此类麻烦的委托里，这依然是变相的惩罚。
不过说来奇怪，印象中长老们通常不会接下这种委托，对委托人也习惯摆高姿态，像这样急着找人实在有些不太对劲。
紫眸闪过一丝厉芒，她淡然道：「如果我拒绝呢？」
「死，或着永远离开这片土地。」长老坚定道，这次的委托人是个不好敷衍的存在，没处理好恐怕会为组织带来灭顶的灾难。
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多兰很干脆地选择接受任务，反正她也逐渐厌倦原本的生活，就算排名降等或有其他处分，对一个无限期担任护卫的人而言也根本不痛不痒。
隔天一早，整装好的多兰跟着几位长老前往委托人所在地，一行人极为低调地进入了王宫，见到坐在书房里的委托人，多兰一瞬间有些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这就是你们推荐的护卫？」血与火焰之王微瞇起眼，审度的目光落在房内唯一的女性身上。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多兰绷紧身体，感到自己难以动弹，僵硬的身躯不断冒出冷汗。
一旁几个长老支撑不住，几乎要跪了下去，眼前的魔族青年让他们清楚地感受到，无论在组织的顶端坐了多久，这个人永远在他们之上。
还能站着，不错。厄德的嘴角微微扬起，对这位准护卫的反应还算满意。
「好了，你们可以下去了。」他挥了挥手，看都不看那些令人闻之色变的组织大佬一眼。
长老们带着不甘与愠怒离开了，忽然感到压力减轻，多兰不自觉松了口气，心中随即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心。
这次真的护卫任务恐怕不单纯，没想到委托人会是位于魔族顶点的王，那个人类法师说的没错，自己的确赢不了他，这样的实力差距，就算用奇袭也无法全身而退。
「名字？」厄德站起身。
「多兰。」魔族女性恭敬地回答。
「多兰，我要妳暗中保护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以他的安全为第一考量。」魔王认真道。「除了我与他，其他人的命令妳都可以不必理会。」
「是，请问陛下，我要保护的对象是？」多兰小心地发问。
「待会妳就可以见到他了，在这之前……」
对上厄德似笑非笑的神情，多兰悚然一惊，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暗杀失败的事？
只见魔王弹了个响指，王宫总管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件剪裁大方，样式高雅的栗色侍女服。
半个小时后，苍鳞之间的门被推开，正在埋首整理资料的顾问转过头，瞧见一脸笑咪咪的魔王，以及他身后的魔族女性。
「她是多兰，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专属侍女。」
「您好，纳特大人，以后请多多指教。」多兰上前，有些别扭地拉起裙摆行礼。久久没听见对方的声音，她抬起头，正对上法师瞪大的眼。
「虽然他是人类，却是我最重要的顾问，妳要好好服侍他，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人类法师与魔族杀手都惊呆了，只有一旁的魔王继续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纳特，我知道你以前没有侍女，可能会不大习惯，不过这里毕竟不是起司特，有个熟悉王宫内部的人跟着你我比较放心。」
顾问与侍女依然没有反应。
「纳特？」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啊？」法师终于回神。「喔，我知道了，谢谢你。」
对纳特的心不在焉不以为意，厄德心情愉快地递给他一块银色的小牌子，上头有着用金丝绘成的火焰徽纪。
「这是什么？」纳特一脸不解。
「图书馆的外借凭证，你解开了元素主的封印，这可是非常重大的贡献。」厄德微笑。「连图书馆那个老顽固法曼都同意了，你就放心地收下吧。」
见纳特面露迟疑，他索性拉过对方的手直接把东西放上去。
「只要有了这个，王宫的藏书你都可以外借，书太多多兰会帮你拿，以后要看书就到我的书房去，这样你就不用赶在关馆前看完，有不会的单字我也可以马上教你。」魔王看起来非常期待。
「呃，我考虑……」纳特干笑几声，原来他还没放弃。
这时发现君王跷班的官僚们找上门来，直到他们展开第三十八次冒死催促，厄德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苍麟之间，临走前还不忘用力抱抱顾问补充精神能量。
回到书房后他心里还是有些得意，比起难以捉摸的忠诚心，护卫契约是绝对的，而且用侍卫纳特一定会拒绝，所以改成侍女，加上女性容易让人掉以轻心，这样纳特的安全更有保障！
同一时间的苍鳞之间，闲杂人等都走了之后，只剩顾问与侍女的房间立刻陷入尴尬的沉默。
「那个……」纳特决定打破僵局。「妳穿这样……也挺好看的。」
新上任的侍女立刻垮下脸，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穿上这种又薄又飘的东西，这位顶尖杀手其实非常没有安全感。
发现说错话的纳特只能苦笑：「这次也是来暗杀的吗？」
「不。」多兰摇头。「陛下派我来保护你。」
「这样啊。」纳特沉吟，没想到厄德这么关心自己，不过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一点？
至于多兰倒是有些啼笑皆非，昔日的暗杀者成了今日的护卫，怎么想都觉得讽刺，希望这个人类不会记仇，记得之前自己被元素绳捆到脚麻掉，离开前他还扶了自己一把，看来个性应该挺不错才对。
眼角瞥见法师身边那堆高高迭起的资料，她随即开口。
「好了，纳特大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法师愣了一下。
「纳特大人？」
「呃……多兰，妳本来就不是侍女，不用特地那样跟我说话……」纳特抓了抓头。
看他一副不适应的模样，多兰的神情仍然正经，眼底却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陛下说过，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可是……」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帮您拿午餐过来。」
高挑的侍女说完话就翩然离去，纳特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得试着习惯有人随侍在侧的生活了。
之后虽然厄德极力游说，纳特还是习惯去图书馆看书，银色小牌则是随身携带。
房间里多了一个处理杂务的人，夏佐起初对多兰感到好奇，时常蹲在桌边观察她泡茶，接着发现自己也有一杯会非常开心，时间久了后就变得完全不怕生，常常会跟在多兰后面走来走去，一边帮忙一边顺便学习魔族语。
几个星期后，元素封印解除的效果逐渐明显起来，整个国度的气候缓慢、坚定地开始转变，逐渐恢复成原有的模样。
天空中的碎雪随风飞旋，温柔地替大地盖上洁白的厚毯。明明已到了冬季，王都内却不见暴风雪，也没有一出门就冻死人的严寒，孩童们高兴地在雪地玩耍，大人们则是喜忧参半。
王宫的后山如今相当温暖，身为火元素力的出口，山上的积雪几乎融化殆尽，各式各样的鲜绿植物争先恐后地自温暖的土壤窜出，曾经是火山口的地方现在种了圈栗子树，小小的树苗对着蓝天展开枝叶，望栗心切的魔王几乎每天都会来浇水。
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纳特走到图书馆前，还没进去就听见管理人的怒斥声。
「总而言之，先人的伟大知识不是给你这种杂种叛徒看的！」
鄙夷的语气让法师蹙眉，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
「法曼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几乎用冲的进入小圆厅，纳特看到年迈的学者气愤地摔笔，他的对面站着另一名神情冰冷的魔族。
清丽的五官，抑郁的气质，再加上比一般同族纤细许多的体格，只要看过一次就会有印象。
「你是……」纳特努力思索对方的名字。
「日安，纳特大人。」查觉法师的存在，他倾身鞠了个躬，有礼的举止显得冷淡而疏离。
见法师一副想说什么又想不起来的模样，魔族青年随即补上一句：「我是辛亚，目前担任雷卡特殿下的副官。」
「啊，你好。」回想起魔王之弟「特别」的出场方式，纳特的微笑不禁有些僵硬。记得雷卡特挺讨厌自己的，那么身为副官的他呢？
脑海里蓦地闪过厄德当时讽刺的话语。
因为他「至少」还有一半的魔族血统？这样说来，刚刚法曼先生好像骂他是……
「还不快走，这里不欢迎你！」魔族学者吼道，相较于惊愕的纳特，辛亚则是冷静地捡起地上的笔，将它轻轻放回桌上。
「抱歉打扰您了，再见。」一样是有礼而疏远的语气，年轻的副官转身离去。
「等等，辛亚！」纳特赶忙追了过去，心中直觉这位魔族青年应该是想来看书的。
漠然地看了法师一眼，辛亚的目光移向晴朗的冬季天空，一头水蓝色长发迎风飘逸，彷佛与清远的天际融为一体。
「就算有王的保护，也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您。」他平静地说，清澈的眸底倏地掠过一丝迷惘与悲伤。「请小心……其他的贵族。」
不待纳特反应，辛亚再度迈开步伐，单薄的身躯在王宫回廊转了几圈，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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