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幸福的被抛弃
曹沣和警方找到阿姣时, 她坐在一条深巷的阶梯上。
女孩远远看见他们走过来,主动站起了身,朝着他们走过去。
阿姣望着所有人, 已经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 只是很平淡地说出了那句话:“我想回家。”
此时的阿姣不似平日疯癫,明显想起了什么,清醒许多。
女警试探性问她:“那你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吗?家里有什么人?”
阿姣回想, 然后说:“我爸爸已经去世,妈妈在蜀川阳南。我想回家。”
女警从直播里看到了她的故事, 同为女性,共情心理强。
她一脸心疼看阿姣,也不顾她是众人眼里的“疯子”,上前牵住她的手, 说:“好, 我们会送你回家。你放心,我们一定送你安全到家。相信我,我是警察, 也是女人!”
这句话的力量, 比以往阿姣听到的任何话力量都要大。
……
回到酒店。
薛琦看见阿姣, 也松一口气。
得知她恢复了一些神智, 也同女警一样,牵过她的手握住,低声宽慰说:“你放心, 我们一定送你安全回家。作为女人,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回归正常生活。”
酒店套房的客厅内, 只剩薛琦夫妇、女警以及费玉。
等阿姣再清醒一些, 女警为她和费玉做了笔录。
阿姣目光平淡地望着前方, 仿佛在想什么,良久,苦笑一声:“又如何?清醒过来又如何?那些犹如地狱一遭的惨痛经历,就像噩梦一般萦绕着我,挥之不去。加上我在那里住了十多年,外界的变化天翻地覆,我清醒过来又能做什么养活自己?我回家之后,妈妈会接纳我吗?”
她的一番话,引起费玉深思,这也是她最害怕的。
离家多年,自己的突然出现,真的不会给家人带去突然的麻烦吗?
她也道:“是啊,我们这种人,清醒的活着也是一种痛苦吧?回去之后,且不说家人是否接受我们,与这个地覆天翻的社会衔接,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两人对未来失去了信心,尤其是在他们接纳了一些外界的讯息后。
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对她们的冲击十分巨大。
薛琦起身,走进卧房拿出一份儿早就打印好的东西,分别递给二人:“我是做美食博主起家的,我的公司逐渐壮大,旗下签约了很多美食系列的网红。陈刺猬、刘奶奶、大胃王淘媞,都是我们公司培养的现象级网红。
她们在过去的一个季度里,除却公司分成和团队支出,纯利润收入达到了三百万。现在,我打算做另一个类型的逗音账号。”
费玉看了眼薛琦递过来的合同,一脸震惊望着她:“你……你打算签我们做网红?”
薛琦点头:“嗯。看你们是否愿意抛头露面,这是草拟的合同,现在你们不需要签,可以看看。我给你们保底年薪五十万,并且提供食宿。而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我的拍摄团队,去一些偏远地区取材,拍摄被拐妇女的视频,帮助宣传打拐事业。你们现在因为《宝贝的料理》这个直播,获得了不少流量和关注,你们的各方面条件都很适合。
当然了,如果你们开始了这份儿事业,吃流量红利的同时,也会因为流量遭受一些非议,这需要非常强大的心理。你们先考虑一段时间,从这里离开后,我们会沟通当地政府,先送阿姣去医院治疗,等她治疗完毕,再来考虑,是否签这份儿合同。”
女警察看着薛琦,眼前这个女人,整个人都宛如在发光。
费玉这些年虽然都在山村,可通过电视也了解了一些外界信息,知道“网红”这种职业就跟明星一样。
她瞪大眼,不可思议看着薛琦:“薛小姐,您要捧我们当明星啊?这……这得花不少钱吧?还要给我们五十万年薪?这……这太夸张了。”
五十万年薪是什么概念,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概念。
哪怕是没有被拐卖,她们也不敢想。
年薪五十万,对于普通人而言,亦是一个很难达到的高度。
她们在偏远山村住了这么多年,对人均收入的概念是非常低的。即便是收入最高的村长家,年收入也才一万来块。
一万块的年收入,对她们来说,都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薛琦:“你们值得。而且,这份儿事业,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没人比你们更合适。这对你们,对我,都是共赢,而不是我一个人单方面付出。再者,在做这份儿事业时,需要你们有一个强大的心理,可能会一次又一次的撕开你们内心的伤痛。这个职业,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胜任的。
如果你们愿意接手这份儿事业,我很高兴能与你们成为合作伙伴!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理解,我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幕后的工作,至少可以保证你们在社会立足。”
费玉:“这……只要能赚钱,很好地活下去,承受一些精神压力又如何呢?况且,就像薛小姐您说的,被拐这件事,应该觉得丢人和心理压力的,不该是我,而是那些作孽的畜牲。”
阿姣缓了一阵儿,平淡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如果是做这件事,即便不给我酬劳,给我一口饭吃,我都愿意去做。”
遭受这么多年的折磨,阿姣的心早就千锤百炼。
她顿了一阵,又低声喃喃道:“那种地狱我都能走出来,往后又有什么不能挺过去的?”
薛琦见她们如此说,点头说:“好。回去之后,阿姣先接受政府那边的强行治疗,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好好养身体,我们等你出来。费玉,我会安排心理医生给你做心理测试和疏导。等你与亲人相认后,再来盐京市与我们团队接触。你们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接触一下外界,若是觉得不想做这种工作、抛头露面,我也一定会帮你们找到其它合适的工作。”
阿姣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没一会儿,又开始低头喃喃自语起来。
她这种时清醒时疯癫的状态,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总比长时间不清醒的好。
清醒就说明她治愈的几率很大,治愈的时间也会变短,这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薛琦曹沣和阿姣老家政府已经进行了一个沟通,阿姣虽然杀害过自己的孩子,可鉴于精神状态完全不清醒,不会判刑,但是政府会对她进行一个强制治疗。
等阿姣治愈后,才能重获自由,开始一个新的生活。
薛琦刚才给阿姣看的也只是一个草拟合同,即使她现在同意签,薛琦也不会给她签的。
毕竟她现在这个精神状况,不适合签任何合同。
薛琦会等阿姣彻底治愈,对外面世界有了一个崭新的了解之后,再让她来决定是否签这个合约。
费玉同理。
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虽然良好,可对外面的世界都呈一个脱节的状态。薛琦也要给她一段时间,让她去重新接纳外面世界,有了足够的“见识”,再让她决定要不要签约合同。
即便是不签约,薛琦也承诺,会帮助他们找到安身立命的工作。
这个过程,她会给她们免费提供心理疏导、学习如今旧社会的一些新知识,帮助她们更快地融入这个新世界。
薛琦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将合约发给程凯,让他准备成立一下新部门,开发新的账号。
薛琦预估到这个项目不会赚钱,她打算自掏腰包。
可即便是自掏腰包,也遭到了程凯的反对。
得知薛琦要重新开发新账号,而且是打拐主题,程凯万分不能理解:
“7姐,你认真的吗?首先,你这个主题并不吃香,在逗音平台上,并无成功先例。其次,到处去寻找和解救被拐女孩,这本身投入的精力很大,耗费的时间金钱成本也不可估量。最后,就算我们找到了被拐女孩,做了这个专题,看的人也不一定会多。
7姐,你要知道,一个没人做过的东西,不是因为他困难,别人做不了。而是因为,这个东西它本身就没有经济价值可言,而是就算你做了也未必能做得起来、未必有热度!”
这一点,程凯说得很到位。
他们公司能发展成现在这么大,程凯功不可没。
不可否认,薛琦基本没有在打理公司上费过心。从来都是她想做什么,就让程凯去做,而且他也能把善后的事做好。
虽然很多时候,程凯也会持反对意见,但他不会真的阻止薛琦。
可是这次,程凯的反对的意见非常坚决,表明了说:
“7姐,这件事不是你自掏腰包就能解决的问题,搞不好,还会影响到我们公司的发展。我们公司做到现在这样,很不容易。打拐这个问题涉及的问题太多,方方面面。首先,你们这次是做了好事,拯救了两个女孩,可是你知道后续的后果会是什么吗?你得罪了一个县城,一个省会。
我们做网红的,其实跟城市的政策扶持也有很大关系。桂山这种地方,旅游业这几年发展都非常不错,因为这个事情,旅游业绩必定锐减。你得罪的是当地的村民吗?并不止。
你今天拯救了两个女孩,舆论对桂山造成了影响,你已经得罪了桂山。可你明天去蜀川打拐,得罪的又会是蜀川。每做一次专题,就得罪一方人,你觉得有必要吗?”
这些问题,薛琦也想过。
可她就是想竭尽所能,却帮助一些还在水深火热的女孩们。
如阿姣那样的女孩,何止一个?
程凯又说:“7姐,得罪当地政府这都是其次,你碰这样的敏=感话题,特别容易挑起男女对立。现在上头为了促进婚育,可是在重点打击那些恶意带动男女对立话题的网红啊。更深层次看,你很容易被当成一些极端网红,被当成出头鸟打死。
你现在是头部网红,赚得也不少,总有人眼红,也总有人想‘劫富济贫’。有时候,咱能低调就低调,没必要跟上头那些人对着干,你觉得呢?”
薛琦开着免提,她和曹沣坐在沙发上,各自做自己的事。
曹沣原本在看工作资料,可听见程凯的发言,也不免把手中的工作停下来,也在旁听着。
在程凯说话时,薛琦并没有急着反驳他,而是认真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等他说完,薛琦才表达自己的看法:
“程凯,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是为了公司长久的利益。
作为一个头部网红,被很多人盯着,我碰铭感话题,等同于在死亡边缘试探。可是,我想做这个项目,从来不是为了挑起男女对立,只是为了让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没有人做成功的事,不代表我就不能做成功。
我做这件事,只是为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拯救更多的女孩。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现在社会在发展,上头也不是只有些迂腐的人在做事。我想用这些事,告诉所有人,想解决婚育问题,就不能隐藏问题,也不能压迫女性。必须得勇敢暴露问题,解放更多受苦受难的女性,才会更让现代女性在婚姻、在社会内有安全感。
至于你说的这些风险,确实存在。但就因为这些问题可能出现,我就不去做了吗?没这个道理。”
程凯见不能说服她,掐了一把眉心说:“7姐,你好好考虑下,冷静一下,一切等你回来再做决定。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那两个姑娘。我宁愿自掏腰包每年给她们补贴一些生活费,都不愿意拿整个公司去冒险。7姐,这个公司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我是你的合伙人,我希望你能听一些我的意见。”
薛琦在听见程凯说的这些话后,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里,不仅是她这个“工具人”开始成长,程凯这个“工具人”也开始成长,他们都有了自己独立的思维。
薛琦知道今晚无法再跟他谈下去,低声说:“好,我再考虑一下怎么平衡。”
挂断视频电话,薛琦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遇到了“障碍”,有一种被现实压住的无力感。
越往上走她越发现,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简单,不能随心所欲。
曹沣收起书本,问她:“你这个出发点和动机是好的,程凯提出的问题以及担忧,也都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应该如何平衡这个问题?或许,你给出一个平衡的解决方案,程凯会答应你做这个项目。”
薛琦:“我以为自讨腰包,程凯不会反对。”
曹沣点明问题:“在选项目方面,你的眼光不错。可是延展到公司发展问题,你却看得不如程凯长远。程凯已经把问题给你摆明,这问题无关金钱,而是在于整个公司的发展。”
薛琦也很聪明,很快get到重点:“他最担心的是我做这个话题,影响太广,会因为得罪各个地方而被封杀。曹总管,关于这一点你有好点子吗?”
曹沣建议说:“既然要做打拐主题,那么可不可以,和当地政府合作呢?”
薛琦眼神一亮,看向曹沣:“对啊,可以啊曹总管!我与当地政府合作,他们能向民众表示打拐的决心,捋获一波好感。而你,也可以得到相应后台的支持,双赢局面,何乐而不为?”
曹沣对她温柔一笑,拍拍她的脑袋:“对。我相信,没有一个政府会拒绝这种合作,尤其是现在口碑极差的桂山。他们如果能表明跟你合作,做打拐主题的节目,在民众心中,也会非常有安全感。长久以往,民心所向。”
薛琦受到启发,心里也大概有了一个思路。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连夜做的ppt去找桂山县的县长了。
县长热情接待了她,知道她的来意后,县长也说:“薛小姐,你提出拐卖这个问题,其实我们也忧心忡忡很久了,也接受过这类举报,却不敢公开。你是知道的,桂山穷山穷水,这几年都靠旅游业支撑,如果公布了这些,谁还会愿意来旅游?我们桂山的经济现在全靠旅游业支撑,如果口碑出了问题,那完了,乡民们越来越穷,只怕这类事件也会越来越多。”
薛琦把自己做的ppt打开,拿给县长看,说:“县长,您可以看看我的思路。你知道的,我们的公司主要是做吃播和美食。桂山不仅有旅游业,这边的土特产也很出名,只是少渠道推广罢了。
我目前想做一个打拐主题的新媒体,需要你们当地政府的支持!只要你们同意跟我合作,大力宣传打击打拐,我愿意免费帮你们做两年广告,帮你们县城带货土特产,并且帮你们保证一个销售额!
您好好想想,有些事情您能瞒得住吗?你越是害怕曝光,这些东西爆料出去,就越是会以一种恶臭的姿态爆出去。
这次阿姣和费玉的事,通过《宝贝的料理》这个节目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桂山有拐卖,你们的地方名誉已经受到影响。
如果你们桂山政府愿意与我们合作,不仅能发展另一条赚钱之路,还能提高你们在民众心里的信服度。你们的态度拿出来,至少会让民众们觉得,你们政府打拐是有决心的,而不是同人贩子一丘之貉。”
薛琦的这种提议,是县长收到的方案最优的公关方案。
要知道薛琦团队的带货水平,那可是千万级别的,两年免费广告,哪个穷县城能抵挡这种诱惑?
可以县长还有另外一个顾虑。
现在村民们还在节目组所住的宾馆门口坐着,一旦节目组的人和薛琦他们出来,就会被拦住。
原本宾馆内的人还能通过后门偷溜出去,可是现在村民们完全堵住了后门,所有人都无法随意进出。
这件事也让县长觉得头疼,如果强行镇压,这群刁民指不定会豁出命去和武警对抗。
一旦闹出人命,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加上现场那么多“记者”在做直播,一旦真的闹出什么事儿,舆论一扩散,对桂山更为不利。
所以这几日,县长一直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县长并没有急着答应薛琦,而是提出一个条件:
“现在你们宾馆门口,不仅守着村民,还有一些所谓的记者,他们的任何直播,都可能对桂山的声誉造成伤害。既然要坚定号召打拐,就必须先处理那些刁民。
只是到时候,我们政府的手段会相对强硬,而那些记者,必然会有不少抹黑。我以县长之名担保,桂山会严厉打击拐卖妇女,会保护任何一个来桂山旅游的姑娘,不会再出现拐卖现象。我希望到时候,可以借助薛小姐的流量,帮桂山正名,让全世界网友知道,我们桂山打拐的决心。”
薛琦点头答应:“好。没问题。”
-
警方那边,去山村取证,根据现场证据和薛琦提供的视频来看,伤害袁梦的凶手的确不是阿姣,而是另有其人。
袁梦的双腿是被千钧重力压碎,而阿姣没有力气,加上几个孩子的供词,她也完全洗脱了嫌疑。
在政府的努力下,阿姣和费玉的家人很快就被找到,并且赶来与两个姑娘会和。
阿姣和费玉都在违背自我意志的情况下,生了孩子,孩子也成功上户。
县长严肃追责,处理了相关责任人。
很快,武警们雷厉风行,把为首带领村民去宾馆聚众闹事的人全部抓起来,带回了警局。
而其它村民发现警方动真格了,立刻就怂了,回了山村。
就在村民们回到山村第二天晚上,天降异象,突如其来一场山火席卷了整个村庄。
更奇特的是,这场火并没有烧毁太多林木,村庄烧完后就被一场大雨给浇灭了。
森林救援队赶到时,村里的山火已经熄灭,可村里死伤却难以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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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庄山火烧起来时,昏迷数日的袁梦脱离了危险期,被父母的吵架声惊醒。
独立病房内,消炎液体正顺着塑料管一点点地流淌入她身体里。
她只觉口干舌燥,浑身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完全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她以为自己是昏迷太久导致的,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没了。
她抬眼看向床边的父母,尽管他们已经很克制,可还是在争吵中怒吼而出:
“是你非要问他们要钱要资源,现在好了,我们和女儿在网友眼里的形象全都崩了,以后我们的事业完蛋了,女儿也完蛋了!”
袁庭正在抽烟,他本来就已经很烦了,此时听了妻子的抱怨,更觉窝火。
他压制着内心的暴怒,攥紧了拳头,狠狠瞪她一眼,呵斥道:“闭嘴。”
可张瑜情绪上头,似不可控,压根听不进去他说的任何话。
她如同一个疯子,歇斯底里道:“袁庭,我真是受够你了,我要跟你离婚!这日子咱们谁都别想过了,过不下去了!女儿归你,房子也归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带着你女儿离开我!永远离开我的生活!”
袁庭喉咙里溢出愤怒:“你再说一遍?”
张瑜:“我要跟你离婚!你带着那个没有双腿的女儿滚出我的生活!”
听到这里,袁梦心头猛地一跳。
她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拿手捏了捏,而腰部往下全是……空的!
袁梦:“!!”
终于想起了那晚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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