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慕容熙
小镇里，牧棂坐在长椅上喝着馄饨汤，时竹坐在旁边啃着榨菜肉饼，而被他们救了的老夫妇则坐在对面小心翼翼的吃着面条。
“老人家的意思是，这几日有许多醉香坊的人……向你们索要钱财？”
牧棂咽下口中的馄饨问道：“这和歹人有何区别？”
“他们说是‘借’，而且又报出了醉香坊的名头，我们哪敢不从？毕竟听说他们的少坊主……如今就在镜湖山庄。”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叹了口气说道：“其他人多少都给了些钱，可我和老伴前些日子因为治病手头上没有多余的钱财，他们便只能打一通出气。”
牧棂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他轻声唤道：“时竹。”
“属下在。”
“给这对夫妇一些银两。”
牧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眯起眼睛说道：“醉香坊，赵成鹏，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送走了那对千恩万谢的老夫妇，牧棂便重新回到了马车上，他再也没有了欣赏风景的心思，转而盯着马车内一角心事重重。
时刻观察着未来教主夫人的时竹见此一惊，夫人想必是因为先前所见所闻而烦忧，伤了心却又无能为力，唉……夫人可真是心地善良杞人忧天呀。
“时竹。”
就在这时，牧棂突然抬起头问道：“方才我报出自己名讳，会不会因此暴露了身份？”
这也是先前牧棂逞一时口舌之快，眼下较为后悔的一件事，虽说大多数人都不知晓陆清辞的名字，但对方毕竟是魔教教主，一旦身份泄露会很麻烦。
若是以往，牧棂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魔教教主陆清辞如今来到了镜湖山庄，可如今自己寄居在对方壳子里又身体虚弱，定是不能走漏了风声。
“教主，除了那些正道魁首，大多数人都不知您的名讳。”
时竹倒是一脸轻松，满不在意的说道：“更何况灯下黑，就算他们知晓您的名讳，也不会同魔教教主联系起来。”
有点道理，牧棂闻言顿时心下一松。
“可是，有一个人……教主如果遇到，怕是会暴露身份。”
“谁？”
牧棂闻言眉头一拧：“护法指的是何人？”
“御风剑宗大弟子，牧棂。”
时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您同他交过手，他知晓您的模样，听说此行……牧棂也受邀来到了镜湖山庄。”
“等等，你说谁来到了镜湖山庄？”
牧棂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什么叫受邀来到了镜湖山庄？你说牧棂？”
时竹点了点头。
这对于牧棂来说无疑是道晴天霹雳，他的躯体竟然来到了镜湖山庄，那就说明他的壳子里如今也多了一缕魂魄，对方很有可能就是魔教教主陆清辞。
不过至于时竹所说的……被认出模样，牧棂对此倒是嗤之以鼻，毕竟自己是个脸盲，只要是人，在他眼中都一个模样。
“护法莫慌，那……牧棂，他是认不出我的。”
牧棂清了清嗓子，兀自镇定的说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也不要在牧棂面前露脸，万一被他识破了身份那就不好办了。”
如果对方真是陆清辞，一旦遇上了，很有可能会伙同左护法里应外合，借着他的身份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好搅乱整个中原武林。
所以，牧棂只能从根源上掐灭这种苗头，他此行确实需要见一见自己的壳子，但只能一个人去见，万不能被旁人发现端倪。
想到这里，牧棂突然后知后觉忆起了一件旧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月十五号，便是镜湖山庄少庄主约他切磋的日子。
虽说是切磋，但牧棂既然身为御风剑宗大弟子，当今武林第一人，肯定是只能胜不能败的，只是不知占据他壳子的陆清辞……能否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完美的赢得切磋。
唉，真是令人头大。
————
镜湖山庄位于中原南部，庄主名讳慕容安嘉，是当今中原武林五大庄其一的庄主，他年近五十，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名唤慕容熙，向牧棂发出挑战书的，便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庄主。
而此刻，这位少庄主正端坐在椅子上，在他身后，一名貌美的侍女正细心的为他束着发，看着铜镜里青年的容貌，侍女满意的点点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少庄主，可以了。”
侍女后退一步，躬身说道：“束发的玉冠是前几日醉香坊少坊主送来的，据说上面的装饰是用东海的珍珠和天山的雪狼骨所制，先前许多人向他要都不肯给呢。”
“真不愧是每年都要上贡到皇宫里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熙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说道：“赵成鹏想要投靠我镜湖山庄，不拿出些诚意来怎么可以，毕竟他招惹的可是浮云宫。”
“赵公子此次带来的好东西可不少，我听说还有一件血玉玛瑙珊瑚手串，少庄主不妨去问问庄主，说不定也能讨要来。”
“区区一串手链而已，没必要去向父亲讨要。”
慕容熙望着镜中的倒影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我最想要的那盏碎玉长明灯，被父亲当做彩头放进明月楼了，那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碎玉长明灯？”
侍女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既然是无价之宝，庄主为何会把它当做彩头？”
“赵成鹏使得小伎俩罢了，他此番大出血自是心中不爽利，便干脆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醉香坊的珍宝‘碎玉长明灯’被赠予了我们镜湖山庄。”
慕容熙想到这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冷嗤：“如此一来，父亲碍于面子……便不好把碎玉长明灯收入囊中，这东西就成了烫手山芋。”
“这赵公子可真是诡计多端。”
侍女嘟了嘟嘴，忿忿不平的说道：“明明是他们有求于我们镜湖山庄，碎玉长明灯就该直接赠予庄主。”
“眼下我们也只能忍痛割爱，父亲的意思是……等几日后的花朝节，举行一场比试，胜者可得这盏碎玉长明灯。”
说到这里，慕容熙突然眼睛一亮，转头问道：“听说牧少侠已经到这里了？”
“嗯，根据回信，牧少侠同他两个师弟已经到了镜湖山庄境内。”
侍女看着一脸惊喜的慕容熙，一时没忍住笑道：“恭喜少庄主即将达成心愿，婢子听说牧少侠一表人才气宇不凡，至今还未同哪家姑娘有过绯闻……想必也是在等有缘之人。”
“梅儿，你在胡说什么？！”
慕容熙面上一红，虽说是出言呵斥，但话语中更多的则是一丝羞怯和报赧：“我只是想回报一下先前牧少侠的救命之恩，虽说此次切磋赢不了牧少侠……但是我也不弱，万不能令牧少侠以为我是柔弱之人。”
没错，慕容熙倾慕牧棂已久，先前的挑战书也是他有意为之，目的就是邀请牧棂前来镜湖山庄，从而给二人创造亲近的机会。
就在慕容熙浮想联翩的时候，一名守卫突然跑了进来，对方朝着慕容熙行了一礼说道：“禀少庄主，牧少侠已经到山庄了，现下正在前往镜月湖的途中。”
“梅儿，快去安排厨房准备膳食，对了……派个人去通知一声父亲。”
慕容熙垂下眼眸，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先他一步把牧少侠迎了进来，这于理不合……希望父亲莫要怪罪。”
而被慕容熙心心念念的‘牧棂’，如今也确实来到了镜湖山庄，身后依旧跟着两个性格迥异的师弟，倒也一切正常。
陆清辞自从进入镜湖山庄后便不由得板起了一张脸，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旁人越是恭维客气他便越是面若寒霜，整个人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三位少侠，前面便是镜月湖了。”
领路的小厮躬着腰，一脸谄媚的望着陆清辞说道：“这镜月湖附近风景秀丽，湖水透彻清可见底，我们镜湖山庄和最为出名的明月楼，这两者的名号便源于此处。”
“我听说你们明月楼，最近是有什么比试？”
木森活动了一下手腕，跃跃欲试的问道：“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你们山庄的人在布置明月楼，是打算做什么？”
“这件事，一会儿……我们少庄主自会告诉诸位。”
小厮朝着几人行了一礼，颔首说道：“几位少侠远道而来路途辛苦，烦请在前方凉亭歇息片刻，小的去拿点吃食过来。”
“有劳。”
木森挥了挥手，便率先朝着凉亭走了过去，陆清辞朝关棋点点头，两人随后也缓步踏入凉亭。
“牧师兄，一会儿等那慕容熙过来，你可一定要记住对方的几处特征。”
木森凑到陆清辞耳边，放低了声音说道：“如果你拿捏不准，我和关棋会掩护你，牧师兄你尽管放心。”
在梅卓凡和木森的唠叨中，陆清辞已经知晓了这位武林第一人其实是个脸盲，记不清人脸全靠特征举止勉强记忆，早些年出门在外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在这一点上，陆清辞与牧棂正好相反，他记忆力超强不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所以对于木森的担忧，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但木森和关棋毕竟是一片好意，陆清辞闻言便点点头应道：“那就有劳两位师弟了。”
木森果然又露出了膛目结舌的震惊表情，陆清辞见此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慕容熙也带着两名侍女从远处缓步而来，陆清辞听到声音抬眼望去，便看到了这位名唤慕容熙的少庄主。
他的目光在触及对方发顶上的玉冠时微微一顿，继而，陆清辞垂眸掩去眼中的深思，他朝着对方淡淡的行了个抱拳礼。
“牧少侠，许久不见。”
慕容熙目光热切的望着陆清辞，朝着对方拱手行了一礼：“半年前在碧云客栈，你曾出手救了我一命……不知牧少侠可否记得？”
陆清辞又不是牧棂，他当然不记得这回事，不过就凭借牧棂那脸盲程度，估计也记不得自己当初救了谁。
但眼下定不能让对方扫兴，于是陆清辞颔首淡淡一笑道：“碧云客栈那一次只是举手之劳，少庄主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同为江湖儿女，少庄主遇到危险，牧眸自该出手相助。”
一旁的木森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陆清辞，完了，看来大师兄果真是病得不轻，这文绉绉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可慕容熙却明显很吃这套，他双目灼灼的望着陆清辞，只觉得对方比起先前更加引人注目，一身如雪白衣显得本就俊美的青年越发贵气逼人。
牧棂嘴唇轻抿气息内敛，这副模样不像是江湖草莽，更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王侯权贵，天潢贵胄。
慕容熙一时间看晃了眼，他定了定神连忙挂起笑容说道：“诸位还请就座，琼华山距离此地路途遥远，牧少侠同两位师弟想必一路上也没休息好，不妨吃些点心再前往画舫一游。”
“画舫？”
木森不喜慕容熙咬文嚼字的模样，但是听到‘画舫’二字，他还是眼睛一亮问道：“是镜月湖里的画舫吗？”
“那是自然。”
慕容熙从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陆清辞，瞧见对方抬起眼皮似是隐隐有了些兴趣，便连忙解释道：“我已经命人去准备画舫了，诸位不妨先尝尝点心。”
陆清辞点点头，慕容熙便满脸笑容的带着几人落了座，他亲自为陆清辞倒了一杯热茶，并双手轻执送到了对方眼前。
“少庄主客气了。”
陆清辞伸手接过茶杯晃了晃，他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水挑眉问道：“这是南山烟雨银梭茶？”
“什么什么？”
木森端着茶杯嗅了嗅，凑到陆清辞身边问道：“什么南山……梭茶？”
“南山烟雨银梭茶，每年的产量不多，最主要的是……它的产地在南边浮云宫附近。”
陆清辞晃着茶杯悠悠说道：“能同此茶媲美的，只有供奉给皇帝的梅红雪落，贵庄能弄到此茶……可见手段了得。”
“牧大哥好眼力。”
慕容熙淡淡一笑，望着陆清辞不禁赞叹道：“这南山烟雨银梭茶，确实难得，不过能够被牧大哥有幸品尝，也算是它的福气了。”
陆清辞闻言只是轻笑一声，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关棋抬眸看了看两人，一脸的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先前被慕容熙派遣准备画舫的小厮回来了，不过对方却是揣着手眉头紧缩，面上似乎有些为难。
“少庄主。”
“怎么了？画舫准备好了？”
“没有……少庄主，出了些问题。”
小厮看了看几人，低下头小声说道：“画舫被别人……占用了。”
“你说什么？被别人占用了？”
慕容熙顿时脸色一变，意识到陆清辞还在身边，他连忙压下火气问道：“那画舫除了我和父亲，谁还能随意擅用？”
“是……是醉香坊的少坊主。”
“醉香坊？”
慕容熙闻言一愣：“你是说赵成鹏？”
“赵成鹏。”
陆清辞把这三个字缓慢的在唇间念了一遍，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慕容熙。
“牧大哥，失礼了。”
慕容熙站起身，面上有些尴尬：“这段日子醉香坊的少坊主在庄中暂住，画舫眼下被他占用……我去知会他一声。”
“少坊主是庄中贵客，如今只是一时兴起…先一步借走了画舫，我岂能夺人所好？”
陆清辞忽而一笑，唇边上扬但眸中却无半分笑意：“不过我同这位少坊主倒是旧识，不知借此机会……可否请少庄主引见一下？”
“这自然可以。”
慕容熙连忙应道：“还请牧大哥随我前来。”
“牧师兄……”
木森指了指自己，又隔着虚空在脸上比划了一下：“我和你一起过去。”
“无事，只是去见见少坊主，那边又没什么外人。”
陆清辞朝木森安抚的笑道：“你和关棋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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