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莉莉娅曾经以为，世界的主基调就是白色的。
北大陆的四季更替十分不明显，春夏两季只有极短的时间。那时候，莫丽尔冰原将不再下雪。一部分冰层融化，露出灰褐色的土地，极少数的地方会长出绿色的植物。
当然，也仅仅是一部分，北大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面积长年被冰雪覆盖。
所以，在莉莉娅的眼中，雪一样的白色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直到她来到了东大陆。
其实，当时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来到了东大陆的范围，他们最多是靠近了边境线。
可即便是这样，莉莉娅还是看到了难得的、彻底的绿色——雪松顶上没有积雪，一点都没。土地是完整的褐色，她甚至能看到一些小动物在林间跳跃。
莉莉娅扒着车帘，眼也不停地往下看，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妈妈，好多绿色！”
“妈妈，原来东大陆真的没有雪哎！”
“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暖和！”
此时此刻，她终于看起来像个十二岁的孩子。
海伦女士内心复杂。她忽然无比庆幸自己和丈夫做出了送女儿来东大陆读书的决定。
莉莉娅甚至从来没看到过正常的四季更替。她以为北大陆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那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
可其实不是。
他们大人都清楚，一切不过是因为没有办法改变。
这个“没有办法改变”的时间太长了。久而久之，一辈子没有踏出过北大陆边界的孩子们长大，变成了大人。于是，北大陆的大人们也开始以为，世界本该如此。
然而海伦一直记得她成年以后第一次踏入东大陆的场景。那种惊讶与新奇，一点也不比现在的莉莉娅好多少。
那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多姿多彩的世界。
海伦突然感觉释然。彻底的释然。并打从心底里为莉莉娅感到高兴。她温柔地说：
“不用着急，莉莉娅，未来你将会有八年的时间在这里度过，你会看到许多许多比北大陆更精彩、更有趣的东西。”
莉莉娅眼看窗外，并没有看见自己妈妈复杂的神色，她只是高兴地哦了一声，振奋地说：“我很期待。”
“妈妈，我们还要飞多久，蒙德拉斯到底在哪儿呢？”她的好奇心空前高涨。
海伦女士的眼中闪过回忆的光，她缓声开口：
“在蒙德拉斯山脉附近。等你看到了一座环形断崖，就意味着来到了学校的领地。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山脚下的利物小镇……”
-
每年的这个时候，人烟稀少的蒙德拉斯山脉附近就会空前热闹。因为这是新生开学的时候——这个大陆上最古老的魔法学院对小巫师们的诱惑力可不是一般得大。
环形断崖附近更是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其中一架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金发少女从里面探出头来。她朝前方看了一眼，顿时惊愕地说：“老天爷，这要排到什么时候去！”
她扯扯坐在前方的，驾车的老管家的袖子，说：“管家爷爷，换座桥吧！”
老管家甩了甩鞭子，慢悠悠地说：“不行哦，小姐，所有的吊桥都被堵住啦！”
“为什么会这么堵？”
“因为马车太多了。今天应该是所有贵族家的巫师们入学的日子，马车一多，这单座桥最多只能同时通行两架马车，自然就堵了。”
“好吧！”少女有些无奈地说。
老管家依然是慢悠悠的，“不要着急，小姐，您如果无聊，我可以陪你聊天啊！”
“哦，聊天~”少女把帘子挂起来，撑着下巴，有气无力地说：“好吧，聊天，那，就说说这个环形断崖吧，这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弄的？”
“一部分天然，一部分人工。”
少女语气不解，“可这样子不就把学校隔断在里面了嘛！要是没有桥，根本无法通过断崖。”
老管家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就是要这样！蒙德拉斯建校的时候，这片大陆上的魔兽还很肆虐，学校为了保护学生，就想出这种办法，环形断崖一隔，除了能飞的魔兽，其他……”
“哇！能飞的魔兽！”
少女一下子跳了起来，声音一扫之前的颓废。
老管家很得意自己的话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他笑眯眯地点头，正准备接着往后说下去，就感到小姐疯狂拍他的背，兴奋地喊：
“管家爷爷，看，天上！”
天上？
老管家眯了眯他尚且还灵光的眼睛，抬头朝上看去——这下子，他长年半睁的眼睛终于彻底睁开。
“两头狮鹫兽拉马车！一整队全副武装的骑士队骑着飞鹰护送！哦，这可真够奢侈的！”他语速很快地小声嘀咕道，声音难掩惊叹。
“什么什么，那就是传说中的狮鹫？”
少女眼中绽放出巨大的光芒，“是谁，管家爷爷，车里坐着谁？”
“这我哪能看见！小姐，别摇了……”老管家被摇得头昏脑涨，他气弱地说：“总而言之，看起来不像是咱们东大陆的人。”
“为什么！”
“东大陆可没有哪户人家可以驯养这种飞行魔兽，哦，就是四大领主家也不行。”
“为什么？”少女简直变成了询问机器。
“因为飞行魔兽没有特殊手法是驯养不了的，说起来只有北大陆那边才会有这种用飞行魔兽做坐骑的习惯……”
少女向往地看着天上，已经听不清老管家在说什么。
她看见这支壮观的飞行队伍轻松的、没有任何阻碍地飞过断崖，直奔山顶而去。
“哦，这也太拉风了！”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小小地说了一句：
这才是我真正期盼的魔法世界！
-
利物小镇中央广场。
这里停着许许多多的马车。送行的队伍禁止驾车上山，因此所有的车队都停在山脚下的中央广场。
而作为最后一个批次入学的学生，这里大多都是贵族，因此他们的车驾也都格外华丽。
其中，最华丽的要属其中一辆——它奢侈地用了四辆鹿马来拉车，随车而行的还有一整队全副武装的骑士。
要知道，鹿马可不是一个魔兽种类，而是由两种魔兽杂交出来的品种。光是这四只鹿马的培育以及驯养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更别说旁边那一整支骑士队。
路过的行人都朝它露出惊讶的目光，直到他们看见马车上悬挂的家族徽章——莫尔顿。
惊讶的目光旋之变为理所当然。
莫尔顿，四大领主家族之一。除此之外，闪耀在莫尔顿家族头顶上的光环还有“最有钱”这三个字。莫尔顿商会以及莫尔顿银行开遍整个大陆（大约？），总之，应该没有人会不认识它。（大约）
“所以，蒙德拉斯什么时候可以废除车驾不允许上山的规定。”平静漠然的腔调，来自于这辆华贵车驾的主人。
从下往上看，擦得闪闪发亮的牛皮鞋；熨烫平整，边线没有一丝褶皱的长裤；黑色双排扣长袍，纽扣是金丝石，整整十二颗；领结打得一丝不苟；白得晃眼的皮肤；漂亮得过分的脸蛋以及充满不耐烦的苍蓝色眼眸。
这样一看，大名鼎鼎的莫尔顿少爷可以无可争议地用这些词汇来形容：精致、得体、严谨……当然了，还有有钱。
“大约不行，据我所知整个蒙德拉斯学院范围都被结界包裹。”阿维尔懒洋洋地回应说。
“那又怎样！魔兽入侵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学院的老古董们还是如此古板不知变通。”
“主要是因为……”
“好了，阿维尔，别跟我科普这些用脚指头想我都会知道的常识了，到处都是被马车扬起来的尘土味儿，我们快点……”
“嘿，你们看！”三人中看起来最高最结实的男生惊讶喊道。
“是什么让你发出如此没见识的声音，温克森？”莱昂镇定抬头，然而双眸却狠狠一缩。
巨大的狮鹫兽在天空盘旋，它的身后还拉着一辆马车，马车的两边分别有两支骑士小队列队，他们骑着飞鹰，紧密严实地将马车围在中间。骑士铠甲的红色披肩随风高高扬起，看起来显眼极了。
而盘旋的狮鹫看样子在找地方下落。它盯中一块空地，扇动双翅，俯冲而下，那块空地上还停留的马车开始惊慌地给它腾地方。
“那是什么？”温克森惊愕的声音。
“显而易见，那是狮鹫。”莱昂干巴巴回答。
“我知道是狮鹫，我的意思是，为什么狮鹫可以用来拉车？”
莱昂的脸黑了一瞬，而这一次，他选择了闭嘴。
阿维尔盯着那辆被狮鹫拉着的下落的马车，老天爷，近看起来那狮鹫可真帅，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不是标本的、活着的狮鹫。
他狐疑地说：“看车驾和骑士队的风格不像是来自东大陆。”
莱昂的神情终于恢复平静——是的，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莫尔顿少爷确实有那么一刻是惊愕的。对他来说，那已经足够失态。
“因为他们来自北大陆。”莱昂淡淡地说，轻轻一顿，他又补充道：“是奥古斯塔夫公国王室的人。”
温克森张了张嘴，莱昂扫了他一眼，这次不等他问为什么，就纡尊降贵地解释道：“只有北大陆才会驯养且能够驯养飞行魔兽，而且狮鹫和飞鹰骑士队，这么大手笔，只有王室才能使得出。”
阿维尔挑了挑眉：“奥古斯塔夫王室有适龄入学的孩子吗？”
莱昂凝眉思索了一阵，不确定地说：“似乎有个王子，但好像早已经过了入学年龄。”
“但是”温克森手指前方，“下来的是个女孩。”
莱昂转头，就见到一位穿淡紫色裙装的贵妇人将一个女孩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女孩。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来上学的不是他们家的王子，而是公主。”莱昂面无表情地说。
“公主！”阿维尔莫名笑了一下，语气调侃：“这可比狮鹫还少见。”
温克森挠挠脑袋，磕磕绊绊地说：“为什么会有公主，王室不是早就灭亡了么。”
他看了莱昂一眼，精致少年的蓝色眼眸淡淡扫过他，随之薄唇紧闭，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回答他半点问题。
大个子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阿维尔。
阿维尔宽和地笑了一下，解释说：“东大陆的王国制变革为了领主制，北大陆可没有。奥古斯塔夫公国从很久很久起就一直存在，并延续至今……说起来，那女孩可能是大陆上唯一的公主了。”
“唯一！”温克森被这个有力量的词给震撼到了。
阿维尔摸摸下巴，想到了南大陆的人鱼以及西大陆的精灵，又公正地改口道：
“额，应该是，唯一的人类公主……说真的，温克森你的魔法史可真得好好学习一下。”
大个子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驳，就见莱昂终于不耐地皱起眉：“你们还要说到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公主，唯一的还是唯二的，我们都该走了！”
看着他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温克森在后面小声地嘀咕：“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他有点不高兴？是我的问题太多了吗？”
盯着莱昂大步流星的背影，阿维尔嗤嗤地笑了出来。就听到他拖长了腔调的声音缓缓响起。
“傻孩子，不关你的事。我们的莫尔顿少爷只是不高兴有人抢了他的风头。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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