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隐瞒
自那日之后,生活恢复了平静。苏南和李小草每天在地里结伴干活。相处也越来越自然,李小草虽然还是少语寡言,但是不再是从早到晚一言不发地在地里干活了。
这些天来,苏南白天在地里学习各种关于种地的知识,晚上回家照顾秦一杰,等他睡了自己再回顾白天的经历,记笔记,自己反复揣摩。
她甚至在自己后院专门开了一小块地种了些快熟的青菜、小葱之类的反复练习。对种菜种粮也有了一些初步的认识。
不光如此,她还每天天蒙蒙亮就上雷公山,观察山上的植物,并把一些看似有药用价值和食用价值的植物画在本子上,带回来晒干。
院子里被她装的满满的。羊肚菌也越来越多,等到秋天,就可以拿去代购点或者城里了。
不过种菜的事一直没有动静。自从那天刘书记来开过动员会后,每次李志明见着她都说没消息。
苏南决定再去问问李志明进展如何。
这天她和小草在地里热火朝天忙了一上午。记完工分,跟小草打声招呼,苏南便去找李志明。她沿着村里的小路一路搜寻,没看到李志明的人影,也许他在村大队的办公室里?
李志明果然在那里,正在挂断村里唯一的那部电话,头一抬看见苏南进来。
“大队长,省里专家什么时候来咱村啊?”苏南也不客套。
“咱们不是都已经报名了吗?你能不能打电话再催催刘书记?”
“苏南,你来的正好,刚刚公社打电话来,通知让你去一趟。”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南一怔,随即一脸惊喜,“大队长,是不是专家来了?”
“不是。”李志明小声嘟囔,“哪跟哪咧,专家哪那么简单就来了。”
“不是?”
这就奇怪了,她在这里初来乍到的,谁会找她。
李志明清清嗓子,“苏南,公社干部在电话里说你啥箱子找到了,让你去一趟。”
苏南闻言太开心了。“真的?太好了!”
距离她来这里都快两个月了,本来她已经都不抱希望那行李箱能找回来呢。
她太高兴了,没注意到李志明神色有些不自然。
“苏南,那个——我等会陪你去一趟吧。”
“啊?大队长,不用了,公社没多远,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李志明声音激动起来,“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到底是不是找到了还不知道呢,对吧?”
“再说,我去了,万一有事也有个照应。你说你一个女子,那么大个行李你咋拿咧,我得去。”
李志明站起来,“就这么说定了。你现在回去把秦一杰安顿好。”
他再特地嘱咐一遍,“别让孩子跟你跑一趟了,你拿行李也没法照顾孩子。你知道不?”
“一会儿吃完饭我在村口等你。”
李志明边说边往外走,“你赶紧回去吃饭——”
苏南看着李志明匆匆离开的背影挺纳闷的。
李志明最近看到她就恨不得躲得远远地,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中午吃完饭,苏南把秦一杰安顿好。李志明在村口空地上蹲着抽旱烟,看她来了才跺跺脚站起来。
两人到了公社的办公楼门外,苏南也不停留,直接就要往里走,李志明一把抓住她。
“怎么了?大队长。”苏南看一眼李志明正拉着她袖子的手。
“没,没怎么。苏南呐,我是想说,那个……等会你见到王特派员得好好谢谢人家。”李志明有点结结巴巴。
“大队长,你没事吧?怎么好像是你丢了行李一样。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呢?”苏南诧异地看他一眼。
“我这不是为你高兴嘛。人家那么大的领导,从市里专门为你这个事来的,你可得重视。”
苏南点点头,又往里走。
“我知道,我有带些我自己做的山货,大队长你放心吧。”
“苏南,你等等。我说啊,拿到东西咱就赶紧回村吧,小杰还在家咧。你下午还能再去地里上工挣点工分……”
————
苏南还记得王为民的办公室,王为民正在办公桌前埋头写着什么,看她来了很热情地站起来,“哎呀,苏南同志,快进来。”
三人简短的寒暄了几句。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行李箱。”墙角有一个咖啡色的箱子静静地立在那里。
苏南仔细检查,原主的记忆里这个箱子很清晰。确实是她的。
其实苏南登记遗失的第二个星期箱子就已经找到了。原主当时把箱子落在公共汽车上,被车上的售票员和司机带回了运输大队。
王为民回去反映这事以后,派出所的同事一去调查就找到了。
只是不凑巧,当时王为民另有任务,去了别的城市出差。所以一直到现在,这箱子才有机会物归原主。
箱子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有些原主和秦一杰的衣物,最主要是里面有一些原主这些年攒的钱和工业票粮票。苏南从里面找出来一些,还给王为民。
“特派员同志,这次实在是太感激你了,帮了我的大忙。”
“哈哈,没什么的。苏南同志,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
“希望你们一家在新的环境里好好生活呀。”他真觉得苏南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
二人向王为民告辞出来后,李志明拉着苏南往外走。
“走,赶紧回去吧,一杰还在家等着你呐。”
“大队长,等等。”
苏南站在楼道里,“来都来了,我想去看看刘书记在不在,问问他种菜的事。”
李志明一听头都大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就是怕苏南去问刘书记他才跟来的,不然他哪里来的闲工夫陪她来这一趟。
“苏南同志,你别去了,刘书记没在。”
苏南当做没听到,转头往里走。
“苏南,你别犟了。刘书记工作忙,俺们别去干扰领导工作咧。”
李志明一急,伸出手里的旱烟抵住楼道的墙,挡住苏南的去路。
“我说大队长!”苏南脾气上来了,双手叉着腰,瞪着李志明。
“今天在村里我就觉得你怪怪的,你平常老躲着我,今天偏偏跟我来公社。来就来吧,还催着我赶紧走。”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见到刘书记?”
“嘿嘿——”李志明尴尬一笑。
“咋可能咧,苏南同志,你这么说就冤枉我咧。”
这楼道里咋这么热呢?李志明觉得头上汗都快下来了。他躲闪着苏南如侦探一般锐利的目光。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楼里办公的人,好几个办公室的门都打开了。
声音把刘书记也惊动了。他在办公室里跟人谈话,听着外面有动静,而且声音怎么那么像李志明那个大嗓门。
他走近两人一看,哟,果然还真是李志明。
“李志明?苏南同志。”
“刘书记——”苏南一脸高兴。
李志明捂着脸无力的蹲下去,他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还是失败了。这下他压根没报名的事暴露了。
————
刘书记把两人带到会议室,问明情况后狠狠批评了李志明一顿。
这个庄稼汉子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他也不是为了他自己。
“我说老李,你怎么这么糊涂。我说你们村怎么还没来报名,这件事上你的积极性还不如女同志咧。”
巧了,正好今天负责这个项目的专家来公社询问相关情况,正在他办公室两人聊着。
既然李志明和苏南来了,刘书记赶紧安排两人跟专家见个面,把情况说一说。
出乎苏南意料,省里来的专家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年纪大的老教授老学者。
而是一个年约三十,带着厚厚的眼镜的肤色黝黑的斯文男子。看起来不太爱说话,一双眼睛躲在镜片背后总看向没人的地方,似乎在随时随地思考。
刘主任介绍说这是从省里农研院来的魏振明。魏振明看着苏南,眼神一闪,冲苏南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随即他跟在场的几个人大致介绍了这项任务。原来魏振明是研究植物和生态的,常年在齐岭山里考察,偶然一次在齐岭山里考察的时候,发现大山深处的村民们常吃一种山里的野菜。
这种野菜口感上佳,村民们凉拌、炒、蒸都非常美味。而且根茎叶都可以用来当食材,于是他就想能不能大量培育,如果成功了能为中都省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
四个人商量了一个多小时,刘书记鼓励了大家一番。他希望李家村能够带头支持,最后没有办法,李志明赶鸭子上架,同意回去就开会商量李家村提供土地的事情。
倒是魏振明并没有很激动,整个讨论期间都很冷静。也许搞研究的人都是这个性格吧?
————
但是到了第二天中午,直到李志明到地里来找苏南。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问题恰恰就出在她身上,魏振明对苏南参与这个任务很不满意。
他想要找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李家村的村民,一个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摸爬滚打的,经验丰富的人。这个人要熟悉李家村的土地情况,能够把他的一些想法切实执行得很好。
而不是苏南这样,一个刚从城里来到李家村,除了一腔热情看起来啥也不会的柔弱女子。
李志明也很郁闷,本来这个任务就是苏南应承下来的。他是自始至终都不赞成。
啥山里的野菜咧,听起来就不靠谱,村后面的雷公山上植被繁多,野菜他吃过不少,培育?创收?一年能行吗?还是三年五年?
这期间没有地种粮食,李家村的村民们吃啥?
那个专家在他看来也不靠谱,瘦的跟个竹竿子似的,风一吹都跑了。说话也细声细气的,那斯文劲在他看来还不如苏南呐!
要是魏振明来了李家村,他说十句魏振明一句话都蹦不出来,他李志明还不得见天急死?眼看再等几年都退休了,他实在不想凑这热闹。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李志明背着手,一手扣扣旱烟袋,低着头走了。
————
苏南很失望,她原本以为阻力在村里,大部分的村民对这任务兴致缺缺。谁知道村里的阻力并没有很激烈,最大的阻力竟然来自魏振明。
“苏南,回了罢。”李小草跟她打一声招呼,已经到了下工时间。
她要赶着回家给老爹做饭咧。她不善言辞,料想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打扰苏南。
苏南没走,她心头烦闷,想吹吹山风。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半山坡,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山坳里有村民家的烟囱已经升起袅袅炊烟,景色十分美。
苏南看着李小草离去的背影,这个勤劳的姑娘,因为家里贫穷,从小没上过学没识过字,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也说不上婆家,也许只能这样过一生了。
她现在还年轻,再过二十年呢?三十年呢?难道女人的一生只能围绕着灶头?
苏南头一回感受到了一种无处发力的感觉。
怎么办呢?
她没有经验,她还不如小草。小草经验很丰富,她从小就在田间干活,啥时候种什么,怎么种她门儿清,一点不比别人差。
她心中一动,也许……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得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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