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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清算


昆厥国王称病不出的生活照样多姿多彩,琼浆玉液再加上美人陪伴左右,说是一句仙境也不为过——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眼下就正有婀娜多姿的舞女穿了一身风情万种的衣裳,踏着灵巧的舞步徐徐旋转,最终软软地倒在左拥右抱的国王面前,端起桌上的玉盏就往他唇边递,眼角眉梢的春意在烛光下显得更有几分魅惑。

        国王哈哈笑着,俯身就要去饮。

        但还不等他唇角沾上酒液,殿门就被砰的一声狠狠推开,声响大得连奏乐的曲师都停下了动作,与舞女一同望过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被提溜着直接扔进来,惊得他们目瞪口呆,定睛再一瞧,王储伊莱贾殿下拍着手率先入内,眼神嘲讽地看了看国王的方向,而后低头退到一旁。

        除去已经沉下脸、面色不善的国王,伊莱贾在昆厥是身份最尊贵的人,能让他做出低姿态行礼的人似乎举国上下也找不出一个……

        等等。

        大启的皇太子殿下今日不正好就在王国的宴会上吗!

        反应快的人拉着身边的同僚就匆匆跪下,颤颤巍巍地低着头祈祷不要被问罪,而养尊处优惯了的国王紧紧盯着自己这个太过优秀的儿子,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跟生锈的齿轮一样转不动,怒喝道:「逆子,你这是想造反不成?!」

        他甚至没去想过为什么伊莱贾进来以后一句话也不说,反倒是退到一旁。

        因为不识路而走在后面的萧载阳正低头与何芊蔚交谈,这时候才打住话头,似笑非笑地望过去:「国王这话可说得有失偏颇。要不是因为三王子勾结我大启逃犯,趁机行刺于孤,大王子可不会在事情结束后匆匆赶来。」

        再倾国倾城的美人都不敢在此时继续献媚,她们惊慌失措地从国王身边离开,扑通跪倒在地。

        而国王被萧载阳的自称一吓,终于恢复了些许甚至,瞬间醒了酒,冒出冷汗来。

        他咽咽口水,强装着镇定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换成谄媚的笑,忙不迭对萧载阳表着忠心:「寡人近年来受暗疾困扰,对国事也不能再事事亲为,实在没想到竟养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暗疾?」萧载阳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倒是没急着继续说,而是走进几步,突然从身边跟着的侍卫腰间抽出长剑,直直指向国王:「国王这借口找得好,只可惜表面功夫做得不到位,没有半分可信度。」

        三王子与伊桑勾结已久,而其所捞到的银钱自然是大部分进了国王的口袋,用来给自己博地位名利。

        第一回尝到甜头后,国王虽然惧怕朝廷知道此事的后果,却又舍不得放弃,思来想去,便在三王子的怂恿下给让医师给自己诊出来个暗疾,顺理成章地推掉了大部分国事,成日花天酒地好不乐哉。

        这权到底放没放、放了多少并不重要,反正暗疾也不过是借口,用来在事情败露之时为自己开脱。

        国王想得倒是很清楚,反正我身上带病又不管事,儿子干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倒也算个好方法。

        只可惜国王登位的路走得太顺利,没有半点计谋可言,装病都不会装,更何况他算漏了萧载阳此人是什么性子。

        刚满月就被册封为太子,被皇帝抱到勤政殿手把手养着,给他找的太傅也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师,甚至从来没被猜忌过,像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储君,做事可从来不用考虑怎么和皇帝交差。

        就算没理,皇帝也会主动为他开解,更何况昆厥这事儿萧载阳人证物证俱在。

        被剑刃指着的国王白了脸,嗫嚅半天没憋出一句话,反倒是想听听他还有什么狡辩说辞的萧载阳先没了兴趣,将长剑

        交回侍卫手上,不紧不慢地看向伊莱贾,交代道:「大王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孤的意思。」

        这国王决不可再留。

        伊莱贾连眉都没皱一下,毫不犹豫地称是。

        国王本来就不是这块料,懵懵懂懂地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表情狂喜。实在是蠢得不想和此人多说一句。

        萧载阳眼不见为净地转身就要走。

        何芊蔚同样不忍直视,默默扭过头。

        走到一半,萧载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飘飘抛下一句话,脚步却不停,依旧与何芊蔚并列前行。

        「对了。大王子要是心有顾虑,孤的名头倒是可以借你一用。」

        无论的谋逆还是私自勾结伊桑生产、贩卖逍遥醉的罪名,都足够国王喝上一壶,赐死自然也会理所应当的。

        萧载阳身为大启太子,公事公办地做了决定,伊莱贾自然只能听命行事,又有谁敢职责其罔顾人伦,弑父夺位。

        要是真有人冒出这种想法,恐怕得亲自先来和萧载阳谈一谈。

        说完,启国这一群人便跟着太子殿下自顾自离开,留下殿内对视的众人掀起新的风波。

        还是先回伊莱贾提前安排好的住所。

        侍卫护送着使臣先后离队,暗卫也默不作声又隐下了身形,只留下纪修他们几个要贴身伺候主子的。

        用不着吩咐,纪修便毫不犹豫地落后一段距离,为两个主子腾出了说话的空间。

        若兰与如意照做。

        何芊蔚则回头瞧了眼后面的兵荒马乱:「这就结束了?」

        「结束了。」萧载阳肯定道,「等我养上几天的伤,便启程回去。」

        「……还以为会有一场大战来着。」

        何芊蔚仿佛有些失望,神情遗憾。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就算想战也没办法。」萧载阳心情愉悦,抬手敲了何芊蔚脑门一记,「要善于利用优势。」

        「都不知道该夸陛下还是夸你了。」

        萧载阳眼一横。

        何芊蔚毫无心理压力地改口:「殿下果真神机妙算,布局精准!」

        「青青也是。」萧载阳一笑,礼尚往来道,「这最后一次交锋我可什么也没做,全靠蹭你的聪明才智,躺着拿下了三王子和伊桑。」

        何芊蔚早就料到伊桑也许并不指望三王子能成功,而是会趁其吸引火力的时候出逃,便在王宫外安排了一圈人四处搜寻,将准备把船拉出芦苇荡的伊桑抓个正着。

        要不是有这条消息,萧载阳才没心思去找昆厥国王的麻烦。

        何芊蔚谦虚道:「还好,勉勉强强啦,和殿下差得远呢。」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得意十分,就差把「我真了不起」几个打字刻在脑门上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你来我往地商业互吹,等进了门在位置上坐定,都有些口干舌燥,默契地端起杯盏就喝起茶来。

        纪修眼瞅着两位主子没什么话要说了,这才拎着从太医那顺过来的医箱凑上前:「殿下,该换药了。」

        萧载阳动作一滞,默默放下茶杯就起身往内室走,结果刚绕过屏风,就毫不意外地被何芊蔚叫停。

        「等等。」何芊蔚率先喝住纪修,又把若兰等人赶到一旁,上前几步抢过了对方手里的医箱:「我来吧。」

        纪修不敢和她争,只能放开手,无辜地看向萧载阳。

        太子殿下险些咬碎一口牙。

        现在才装出这眼神不是太晚了吗?明明是你非得在人没走的时候提上药的事!

        但他又不能直接表现出来,只能调整好面部表情,试图婉拒:「这不太好吧……

        」

        「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不挺好的吗?」

        何芊蔚神色自然。

        萧载阳……萧载阳没话可说,只能顺水推舟,让何芊蔚跟着进了内室。

        那桅杆砸下来时,不偏不倚地打在背上,所以才不得不让别人上药,太子殿下没得选。

        不让何芊蔚来的后果就是纪修也别想动手。

        何芊蔚走进内室,用不着吩咐,便主动转过身,面对墙壁站定。

        此时无声胜有声。

        太子殿下也一句话不说,抬手脱去外袍,一颗颗解开里衣的扣子,将上衣尽数褪去,最后又披上了外袍。

        他侧坐在床榻边,往下拉了拉外袍,露出带着几丝血迹的抹布,声音低沉。

        「好了。」

        何芊蔚闻言立刻转过身,同样在床榻上坐定,又将刚才避嫌罚站时顺便找出来的麻布与金疮药放在手边。

        她抬眼仔细辨认一番,找到太医包扎时留下的活结,伸手将其解开,把用过的麻布丢到旁边。

        萧载阳背部的伤口面积不大,只有一处见了血,但其下方却有道竖着的红痕,尾部没入他披着的外袍中,瞧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

        何芊蔚伸手轻轻按住那红痕:「这儿不用上药么?」

        「不用。」萧载阳闷声道,「过些时日就自己恢复了,没必要管。」

        「我身上有这样痕迹的时候,殿下可不是这么说的。」

        「……女子又不一样。要是不上心些,最后去不了可就严重了。」

        何芊蔚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归是没再说话。

        她平时练武受伤,也为自己包扎过伤口,更别提还有个飞镜,此刻为萧载阳换药也算得心应手,不多时就上好了药,准备给他用麻布包扎好。

        包扎是得缠上一圈的,何芊蔚估计了一下距离,便自顾自动起手来。

        她将麻布两端分开握住,展臂争取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只可惜萧载阳不过是看着瘦削,实则身材还是很有料,何芊蔚这五短身材压根做不到环抱对方,反而卡在了半途,只能徒劳地伸手乱摸一气。

        好巧不巧就摸到了萧载阳块块分明的腹肌上,甚至还有往下的趋势。

        放空思想半天的太子殿下惊得直接摁住了她的手。

        何芊蔚额头鼻尖抵在萧载阳背上,闷声解释:「我想给你包扎来着。」

        「……我知道。」萧载阳缓过神来,从她手里把麻布接过来,自个在胸前交缠一遍又递到后方:「这样就行了。」

        「噢。」

        何芊蔚倒也没多嘴说什么不厚实的话,而是默默打好活结,然后扭头就走,甚至没知会萧载阳一声。

        守在外头的纪修瞧见何芊蔚,刚唤了一声何姑娘,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便见她噔噔冲出房间。

        纪修满头问号。

        同样一头雾水的若兰与如意匆匆告别,追着自家姑娘而去。

        纪修站在原地想了想,迈开腿悄悄溜到屏风旁边,往内室一瞧。

        太子爷坐在床榻上,手放到胸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没有动作。

        再一望,地上堆着麻布,桌上摆着医箱,但就是不见太子反应。

        纪修默默收回眼神,走远几步,还是安安静静地守着。

        虽然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有几分奇妙的气氛,让他直觉最好不要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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