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霸凌

生活不疾不徐的行着，时间也打着节拍漫过抽苞的枝芽，冰消雪霁的同一日，校园里第一株八重樱开了。是春天来了啊，它带着斑驳而潮湿的雨水气息，藏着模糊的日光身后，悄悄探出了头。

        出名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全然无害的好事。

        放学后，我折回班级取落下的课本时，看见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有人在忙碌着什么，疑惑地推开拉门，哐当一声，里面的显然人也被吓了一跳，看见是我，羽生意外的表情又慢慢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样子，他弯起眉眼，朝我嗨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从他身边走过时，看见他座位和身后的校服沾满了大片颜料与污渍。他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既不像懊恼也不像烦闷，只是垂着脸，卖力的擦拭着它们，与往常不同，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太过分了些，这样的恶作剧。”我站在他身边忍不住说道，看见羽生抿了抿唇，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又咽了回去。

        “没关系的，也不是什大不了的事。”就连新买的冰鞋里也被人灌了菜汤。

        他抬起脸，夕阳隔着窗棂照亮了他一半的脸，橘黄色的光像是粘稠的枫糖浆覆在羽生肩膀，而另一半表情则浅浅的埋在阴影后。

        “你说谎，这冰鞋不便宜的，我见过价格。”我从讲台下翻出大清扫时剩下的小苏打与洗衣粉分给羽生，挽起袖子同他一起清理，“你就不知道生气么，成绩好技术强，为什么要平白受欺负？”

        也许是女孩子先发育的缘故，我个子比羽生高出小半头，见他这副纤弱沉默的模样，便颇有些豪气干云地将他按在邻座，动手替他刷校服背面的污渍。

        “唔，其实也不用这样，我回家也可以洗掉的。”羽生想要逃跑，却被我大力拽住动弹不得，他吃惊回头的表情，此刻倒显得滑稽有趣。“福山，你一个女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大你一岁，从小闲不住上蹿下跳，对了，你抓过小鸡仔么？可难抓了，不过我倒是一把好手……”我滔滔不绝地絮叨着，渐渐的，羽生也不再推辞，静静坐好任我摆弄，偶尔还能插上一两句，来去之间，我们短暂的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起因。

        少年棉麻质地的校服衬衫沾了水渍，淡淡泛着光，像是半透明般，氲湿处隐约可见他背后分明的肩胛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你这……也太瘦了，像是营养不良的小伞菇或者豆芽菜。”尤其是配上那圆润的发型，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属实好欺负。

        “要是我的话，被欺负了就要凶回去，不然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因为我还不够优秀。”羽生转过身面向我，认真说道：“成绩好却不是拔尖，技术强却也不是最强，如果不是第一，总会被不同的人诟病。既然有人对我抱有期待，就会有人喝倒彩。”

        13岁的决心能有多坚定？如果不是我的恍惚与错觉，此时此刻他眼底的神色几乎惊呆了我。

        傍晚最后一缕光沉下，有风穿堂而过，阒静的教室只有时钟在滴滴答答的转动，黑板上残留着白色的印记，我的手上还沾着洗衣粉来不及冲洗的泡沫，劣质香精的味道在鼻翼间挥之不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场景里，羽生说出了我可能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话。

        “我想要做第一。无论站在哪里，与谁相比，我都想要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

        没有壮志凌云的豪迈，只是唇齿开合间，被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晨昏交替，视线被夜色填满，早开的八重樱撑开了天的边界，在更高，更远的未来，羽生的目光似乎一直望向那里，再也没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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