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谢意
2007年11月25日,日曜日。
我总是能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一天。
请原谅我把它说得这么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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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少雨的仙台冬季有时候也会例外,窗外天空阴沉一片,密集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好在过去没多久的感恩节,仍为人们残留了一些欢快的气氛,街边店铺悬挂的亮片装饰,在呼啸的风中招摇地舞着。
由于赛程设置,我们不被允许进入场馆观赛,因此短节目那天许多同学只能无功而返,于是到了自由滑当日,大多数人便按时守在电视机前,等待比赛开始。
妈妈坐在沙发翻着她的时尚杂志,爸爸摆弄着他的宝贝盆栽,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天。我听着选手们的比赛曲目,窝在暖融融的被炉里昏昏欲睡,直到羽生结弦的名字从电视机里清晰传出来,我条件反射似的,立刻从迷蒙的意识中清醒。
赛前练习时听羽生提过,这首曲子叫作《firebird》,起初还有些不懂,直到看见他的考斯滕,热烈又明艳的橘红色,随他在冰面自由的起舞,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像浴火的飞鸟,振翅腾空。
“这孩子怎么穿得跟个火龙果似的?”爸爸将盆栽挪到墙角,瞄了眼画面,随口一说,我就立刻跳起来反驳,余光扫过落地镜,里面的女孩活像只炸了毛的猫。
“他很厉害啊!”见爸爸满脸无所谓,我又补充了一句,“是我们班的同学!”
是我们班的同学,坐在我右前方的位置,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偶尔语出惊人,会噎得我无法还击。
是我们班的同学,成绩优异,习惯性眯起狭长而上挑的眼,身板纤细,面容秀气,蓄着蘑菇头,在冰面跳跃时发丝根根分明。
是我们班的同学,肩膀有伤,脚踝淤青,摔在冰场的次数,比我14年来跌过的跤还要多,却经常没心没肺地笑着。
是我们班的同学,手心温暖,指腹干燥,想要成为奥运冠军,想要成为世界第一,把别人的天方夜谭说成了只争朝夕。
是我们班的同学,叫羽生结弦。
室外的风又猛烈几分,伴随滋滋几声电流杂音,电视信号全然没兆头的断掉了,灰突突的雪花屏上,声音与光源一并沉寂下去,我拿着遥控器开开关关再多次也无济于事。
“你们班很厉害的火龙果同学,不见了唷。”
即使我非常清楚爸爸只是在开着他不大有趣的玩笑,但依然气冲冲的回到房间,并将门反锁起来。毫不掩饰的锁扣声,仿佛在替我做一句短促有力的抗议。
我听见门外妈妈在责怪爸爸的粗心,也听见爸爸有点茫然的回应:
“头一次见她为了动画片以外的电视节目耍脾气。”
我赌气的想,大人幼稚起来也不过如此。
兜头倒在床上,用毛毯把自己裹起来,模仿着乡下农场的草卷,乏味又漫无目的的滚来滚去,滚过荒芜的冬天,把地表压出丝丝缕缕的生机,再滚过郁郁葱茏的春天,让一切看不见的故事都变得可期。
扑朔迷离的走向其实也没那么要紧,最后的结果,也只是愿你尽兴。
不知道比赛进行的怎么样了,答应羽生为他加油的承诺,不晓得这样盲目的许愿还作不作数。胡思乱想直到天都全黑,电视机仍是老样子,像块不会说话的木头。
咚咚,妈妈轻轻敲了敲我的房门:
“春乙,有同学打来电话找你。”
“唔鹤子么,等下哦,我穿个拖鞋。”
“是个男孩子,叫羽——”
“哎哎哎,你这孩子,冬天不要光脚到处跑呀!”
※
我知道,声音在空气中以340m/s的速度疾驰。
羽生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绕过数不清的楼宇连同闪烁的信号灯,最后在我身边透明色的介质里,尘埃落定般稳稳停下,起步与终止都精准得恰到好处,以至于我很想把它形容成一场有迹可循的演奏。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电话中交谈,他的音色化作电流传到我耳朵里,与平日里有着微妙的不同。
“第几名呀?”我迫切地询问着,“你是第几名啊羽生?”
“第三名。”我仿佛可以看见他唇齿开合时的雾气,带点小骄傲与得意。
“这下安心了吧?!”我把听筒换到耳朵另一侧,指尖与电话线愉快的较劲,“你在青年组也一战成名了。”
“也许吧。”羽生轻轻吸了吸鼻子,不知是冷亦或是其他原因。
“你在哪里?你又没有手机。”突然抓住了另一个问题的核心。
“福山,外面下雪了。”他答非所问,呼吸宁静,间和着笑意,我在这端听得分明。“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羽生说得云淡风轻,而我不知道的是,彼时他正揣着奖牌偷偷溜出来打了这通电话。
在仙台体育场出门左手边第二个投币电话亭,他独自站在雪地里。
——“我要说的是,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你知道奈奈美教练、妈妈和姐姐都在现场里,所以第一通电话,我最想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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