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匿名

除了「今晚月色真美」以外，「你的名字很好听」变成了七北田最新晋的表白。

        当羽生的书桌里莫名多出了一盒手工曲奇时，上面的彩色小卡片就写了这样一句话：羽生结弦，是个好名字。

        他看了一眼正在围观的鹤子和我，双手呈投降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上，国三生已然是七北田学生体系里top级的存在，而作为国三生中的top级，羽生更会常常遇见慕名打招呼的学妹，甚至不乏远远喊出「最喜欢羽生前辈了」的激进派勇士，他总是一笑置之。

        喜欢是什么？我们曾经不算激烈的探讨过这个问题。

        恰如等待一朵桔梗花的盛开，又如对头顶流星雨许下的心愿，喜欢是长久的陪伴多过短暂的绚烂？

        “不知道呢。”那时仍处在国二的我们没能得出理想的答案来。

        只是看到羽生情人节收到满满当当的礼物，依然可以足够清晰的判断，这些就是来自别人对他的喜欢。

        我回望三年来扎根在记忆里的林林总总，纵使是毫无意义的小事，依然小心翼翼的留存下来，鹤子将我与羽生的关系称之为极限拉扯。

        青春烧掉了诗行里天真的笔划，惊艳与易逝找到了微妙的平衡，大概，这也是喜欢吧。

        说不清，什么都说不清。

        ※

        午休结束前，我从惺忪的睡意中揉眼，隐约记得羽生盯着那个曲奇饼翻来覆去，似乎在寻找关于投递者的蛛丝马迹。

        他果然很在意。

        四方课桌上映出影影绰绰的树，风过时一片混乱，我打个呵欠，招呼鹤子一起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出来时听见年级走廊里布满嘈杂的喧闹，正巧看见羽生站在教室门口的窗台边，借光认真研究着什么。

        “别藏了，早瞧见了。”鹤子指着他揣进裤兜的手，半是调笑半是揶揄：“不想被我和春乙发现？哦~曲奇妹的情书。”

        羽生好整以暇的笑笑，掌心摊开，果然是上午课桌里那张卡片。

        他风神宁静，眼里却有一簇平稳的冷焰在摇晃。

        我问他被告白怎么半点都不见兴奋，他只是耸耸肩说，相比较曲奇还是更希望收到巧克力。

        鹤子翻着白眼说他情人节难道还没有吃够么？

        羽生想了想：“那些巧克力我都没吃，全部送了人。”

        他捏着卡片的边角，咧开唇角莫名一哂，“想要的口味，一直没收到。”说完打了个喷嚏。

        我从口袋里翻出了个新口罩递给他，“这个季节小心花粉，再发病，非得被你吓死不可。”

        羽生接过来认真戴好，露出云淡风轻的一双眼睛。

        鹤子咂咂嘴指着我表示，年纪轻轻就像个爱操心的欧巴桑，二十几岁得老成到什么样？简直毫无生活情趣可言。还打算继续评论点什么，看见迎面而来的教务主任连忙喜笑颜开的问好，羽生低声感慨女人的脸真是善变，于是得到了一记狠狠的爆栗。

        上课铃叮叮当当响起，我杵在座位上研究他躬起的背影，走神了半小时，书包里露出曲奇的包装袋就像一块茧，不轻不重地长在那里。

        所以你看，其实礼物什么的对他来讲都一样，来者不拒的收下了，甚至不弄清楚心意是来自于谁好像也没关系，只要放进书包里，就是领了某人的情。小小年纪深谙雨露均沾，真是太狡猾了。

        以至于课间羽生转过身找我说话，我都装作睡觉的样子，趴在桌面，听他走过来叫我名字，而后又听他脚步声慢慢抽离。

        无名火没处发，只好跟自己怄气。

        放学前被指派了临时清扫工作，我告诉羽生先去训练不要等了，他充耳不闻地坐在教室里，支起下巴一言不发盯着我，就这么看我拖干净了走廊，摞好了桌椅，甚至连粉笔也摆的整整齐齐，仍是铁了心不吱声，决意是等我先开口。

        天色开始昏暗，他没有要离开的迹象，我叹了口气，终于绷不住：“浪费一天训练时间，真的没关系？”

        “福山小姐不开心，关系更大吧。”

        他换了条胳膊，歪头睨我一眼，循循善诱：“你真的没话要对我说么？”

        “…什么话。”零零星星的光源探进窗户，照得我有点心虚。

        羽生从书包里拿出曲奇和卡片摆在我面前，箍住我的手指，迫使我张开掌心，他轻轻揉搓着绊创膏的位置，眼神清澈而柔和，如同一片羽毛，软软的裹进了呼吸：“那么下面这番话，希望你能好好听，也好好记牢。”

        “我知道射手座的福山春乙，体育苦手，厨艺不精，喜欢甜食，不爱果汁爱喝茶，有很多小毛病，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我知道曲奇是你做的，也知道卡片是你写的，你的笔迹我一眼就能认出。可我不希望别人的声音影响到你，因为她们送了礼物，所以你也要送。”

        “你就是你，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最好的样子，不要为了我去改变什么，更不要让自己受伤，那些一起时间都不可代替，你也从来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我又是哪里来的坚定，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输？面对即将分别的岔路口，我并没有与之匹敌的勇气。

        金属烫伤的小小创口，被羽生用微凉的手指抚住，绵软的疼痛里填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喜欢是什么？」国二因年少而无法得出的结论，在国三初春的傍晚，从他唇齿开阖间，读取出另一份完整而隐秘的认知：

        “因为春乙你，一开始就赢了呀。”

        是无数本笔记写就的夜晚，也是瑰丽而彤红的黄昏，那些镶刻在时光反面的故事，三缄其口却早已爬满花纹。

        终于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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