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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十章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左相府内,站岗的侍卫靠在大门边,不住地搓手取暖。

        远处天空一片铅色,像是一层灰布把太阳遮住了。北风渐起,滴水成冰。老天爷似乎从未给这片土地以优待。

        “怕是过几天又要下雪。”一旁,另一位侍卫皱眉道。

        “最近城内可是飘满了关于左相大人的流言蜚语,咱们这在左相府里当差的,日后只怕也不好过。”

        “你这一个小小侍卫瞎议论什么?”

        “我说真的,你没听说吗?黑羽翼族皇陵都被愤怒的百姓给砸得残破不堪,这些人真是反了!连慕容氏登上帝位后,都没敢把黑羽翼族的皇陵怎么样……咱们现在还在左相府里当差,指不定哪天,暴民闯进了帝京城,咱们可就遭殃了!我看,咱们还是趁早……”

        “嘿,你这人,先前多亏了左相大人看你在宫里受人排挤被赶出宫,你可是主动堵在左相府前,求爷爷告奶奶的要左相大人收留你呀……也亏得大人心善给你在府内安排了个清闲职务,你才不致流落街头,怎成想如今大人出了事,你倒是第一个想跑!”

        “这……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也得活命不是……”

        “嘘!快站好!”大门右边的护卫一扫门外有几人急匆匆往府内赶去,急忙站好岗不再闲聊。

        沈凌远远便看见门边这两位侍卫在交头接耳,岁没听清这两人在说什么,可看这两人的神色,也能大概猜出个一二。现在满京城都在议论慕容靖揭发的黑羽翼族的秘密,民怨四起,光是帝京城内,三日之内,就爆发了七起□□。

        也亏得帝京军备防守的军官都是刘长庚先前安排的亲信可靠之人,且赵武鸣辞去南方军统领之职后,新提拔上的统领亦是曾经赵武鸣的手下副将,因而军中虽瘟疫未绝,依旧尚且能保持安定,不发生军变。

        “沈副使!”侍卫赶忙躬身道。作为府内护卫,自然也知道如今军权、相印都被交给了这位副使,他们虽不知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怎的这么轻易便手握重权,却依旧心中生畏。尤其是那位预备逃跑的侍卫,也不知沈副使听到了自己方才的话没有,只得低头战战兢兢,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沈凌目光凌然,朝这护卫扫去,盯了他好一阵,却最终并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走到内院,沈凌的颜色却越来越阴沉,他转身对身后侍卫道:“进门处左边那个,叫什么名字?”

        “回副使,他叫李福全,去年刚到府内办事的。”

        “革了他的职,把他赶到城外去自生自灭!“

        “……是。”

        说罢,沈凌才慢慢走到屋门前,略微顿了顿,掩去了自己眼底的阴沉,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点着熏香,刘长庚静坐在书桌前正提笔慢慢写着什么,沈凌看他日益瘦削的背影,用了很大勇气才轻唤道:“二哥。”

        刘长庚一愣,慢慢放下笔。

        沈凌上前,在桌前坐下,故作轻松道:“二哥近日气色见好。”

        刘长庚放下笔,没说什么,沈凌又道:“你手上的伤还没好,何苦忍着痛去握笔。”

        刘长庚指尖在写满了文字的纸面上慢慢划过,轻声道:“这上面所记录的,我本计划着,等铲除了慕容氏,手握实权之后,再一件件去做,现在看来,还是不能亲自完成了。”

        沈凌心中一痛,忙道:“胡说什么,赵大哥已经照着陆先生说的去北疆寻良药……”

        “赵大哥何必去跑这一趟……罢了,不说这个了。”刘长庚抬头,换了个话题,“之前去皇陵闹事的百姓,听说你把他们都杀了?”

        “是。”沈凌听他这一问,双手按在桌案上,神色复又阴沉,又看刘长庚眉眼里满是不赞同,抢先一步道:“二哥你一定又要怪我做错了,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可这群暴民我若不杀,日后他们必然把天下搅得大乱。而且你可知,正是这群人,那日在弱水畔堵住你和二嫂的去路,这才使你落入慕容靖之手。都说愚民善变,他们可真是群没心肝的东西,我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刘长庚看他神色阴翳,不曾想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因自己而成了这般,轻叹一声,道:“我没有怪你。那群人已然死了,我也无力挽回。只是,”

        他说着,略微皱眉直起身来,一动便是钻心的痛,他却依旧忍耐着让自己身躯挺立些,直到自己的目光与沈凌平视相对,才郑重对他道:“沈凌,你看见的人,都只是些那些冲在最前面、声音最大、最狂热的人,可他们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的看法。”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平白地把天下百姓都恨上。他们是害了我不假,可也正是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给了我生的机会。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平等的,有多少恶,就有多少善。”

        刘长庚提起力气多说了这一番话,已累得喘起气来,却依旧抓着他的手道:“他们认我为该千刀万剐、不可宽恕的罪人……这大概是我命中注定要替黑羽翼族还债……我不曾怨谁,也不想你因我而心有怨恨,迁怒无辜。”

        “脚下的这片土地,你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后也将葬在这里,我为她的贫瘠而心痛,一心想要改善她。若是打开了弱水结界,大家不顾一切地去抢掠对岸富饶之地,那我们的故土,怎么还有机会改造她呢……”

        他说着,胸中多日无法散去的逆血又一次涌上,他不由得靠在桌前低声咳起来。

        “好,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带你回内室休息……”沈凌看他日益衰弱的身体,心中痛极,赶忙站起来要扶他去内室,却被刘长庚紧紧抓住了手。

        “你答应我,帝京必须由你统治。天下不能大乱,百姓不是她慕容靖复仇的牺牲品,”刘长庚缓了一口气,继续低声道,“至于那位同样野心勃勃的右丞相,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替你摆平他……”

        “右丞相?他不是一直下落不明么?”沈凌心里一惊,“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忽而觉得头昏昏沉沉,这才意识到屋内的香炉有些不对劲儿,想要起身,刚站起来又觉浑身无力,复又瘫坐在椅上,“二哥你又要去做什么?谁要你去拼命!我求你,不管有什么事儿都交给我们去做,我们只求你好好活着……”

        沈凌说着,却依旧抵挡不住迷香的功效,眼皮越来越重,他的身子终于慢慢软了下去,意识也越来越昏沉,他感觉面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却挣扎着不想闭眼,总觉得这一闭眼,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沈凌的眼前逐渐成了一片模糊,隐隐约约一个意气风发的身影,那是第一次见到刘长庚时的光景。十二岁那年,他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之后便是他的二哥,是他在这无依无靠的世间不多的如亲人般的所在。后来刘长庚职位越升越高直至左相,他在外是他的副使,实则是他的徒弟,跟着他学习处理朝中各种事务,跟着他学会看透一张张伪装的面孔,看穿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就是他的亲人,是他的恩师,是他发誓要拼命保护的人。可是他不得不看着自己珍重的人在自己面前受尽折磨奄奄一息,因自己一时的鲁莽而失去解毒的希望,如今又将要豁出性命为自己挡下右丞相的算计……

        他真想以死谢罪,可他不能!

        “二哥你放心,你心中所愿,我一定替你完成。”

        沈凌在心中默然想着,眼帘终于慢慢闭上,一滴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滚落在地。

        刘长庚静静看着面前年轻的面孔,眼里有不舍,却没有说什么。

        他身后,一人悄然从屏风内走出。

        那人手持长剑,干练有力,形貌俊朗刚毅,正是裴渊。

        那日夜宏宫内,裴渊自知中了右丞相的奸计,自请前去探寻右丞相的下落,数月之后终于在帝京城内打探出了右丞相的藏身地。原来那位老奸巨滑的右相一直没有离开帝京城,而是隐匿在一位交好的大臣的宅院中,并且一直暗中与慕容靖有来往。

        明日辰时,是夜宏宫五年一次的祭天大典,这原本是属于黑羽翼族独有的仪式。裴渊带着自己平日的亲信下属,多日探查,才知晓右丞相和慕容靖接下来的计划。他们打算在祭天大典上煽动愤怒的灾民,逼得刘长庚交出相印和军权,并以死谢罪,以偿还黑羽翼族千年来欺世盗名之行径。

        “都准备好了。”裴渊在一旁静立,沉声道。

        “嗯。”刘长庚收回手,“他最快也要明日亥时才醒来。到时候,一切应该已尘埃落定。”

        “真的要这么做吗?谁知道那些暴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裴渊有些担忧的道。

        “我左不过是一死,还怕什么?”刘长庚平静道,“走吧。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裴渊看他极苍白的脸色,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觉于心不忍。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上前搀扶着刘长庚坐上了一张轮椅,又怕他着凉,为他仔仔细细盖上了披风,这才推着他慢慢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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