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入京
舜青在京城郊外的这个小屋里，等着一个人。
三日前他遭人暗算，失去意识，醒来后就被关在这里。他看到这是在京城，就心里明白了什么，等着那人的探访。
原本打败西北那些叛军，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怕是军中出现了叛徒，走漏了消息，才让他遭了埋伏。这叛徒还只能是他身边亲近的人，才有可能得知他的计划。
门开了，舜英身披斗篷，整个脸都埋在帽子里，走了进来。
门外，凝弦一身黑衣，静静地守着。
“哥哥，你……还好吗？”舜英摘下斗篷，做出一脸天真和关切的神情。
“你倒是不必装了。”舜青看也不看她一眼，“真是可笑，舜英，你何必费尽心机算计我呢。”
他抬头，眼里没有一丝怨恨，只有无尽的宽容与温柔。
“你要军权，哥哥给你就是了。可你最好还是别要，因为只有我拿着军权，是真真正正想要替你守好你执念的王位，守好这片土地。”
“哥哥，别怪我，我只是害怕……大家都说你军功甚伟，你又与边境各部落多有交集，我怕将来我虽登上王位，却时时刻刻摆脱不了你的庇护，做一个没用的女王……”她说着，眼里溢满了泪水。
“哥哥，你怪我狠心，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要杀死哥哥，只是忌惮你的权力……”
“其实，母后的意思是，将你直接直接处死在西北边疆，我是瞒着她，偷偷带你回来的……”
舜青身子一震，跌坐在椅子上。
“母后要杀我？真的还是到了这种地步了么？”他痛苦地闭上眼，脑中一幕幕浮现的，全是当年的事情。
当年，女王刚刚继位，他的父亲是白羽翼族的旁系，也是女王的第一个拥护者，父亲在女王的帮助下一步步成为玉龙军的大统领，他们一家都深受女王的皇恩。六岁那年，父亲遭人暗杀而死，女王便将他认作儿子，待他一如尊贵的大皇子，对外只称他是亲生骨肉。那时他便发誓，将来也要成为一名将军，镇守边疆，一生守护女王的疆土，保玉衡的太平。
他何曾不知功高盖主，可他以为，不会的，女王断然不会这样做的。
这么多年他扎根在军营里，对女王的记忆还停留在儿时，这么多年了，难道一切都变了吗？
他疲倦地叹一声气，一向挺直的背脊也似乎弯了下来，“罢了，罢了。不管是你还是母后的意思，我都不在乎。你们谁要这军权，就拿去吧，只要你们找到合适的替代人，我绝不会阻拦。”
他十六岁便自请去了军营里，那里生活虽艰苦，却像醇厚的酒一样单纯而热烈，他喜欢和将士们一起流汗，和他如兄弟一般的朋友们一起骑马射箭，大声欢笑。
这些年，他的职位越升越高，亲近的朋友们或者调离其他岗位，或者牺牲在战场上，更多的是不再熟悉，偶尔见面，已如陌生人一般。
朝廷上的事，他一向不去涉及。一者为了避嫌，二者不想去做。不是不懂或不敢，只是觉得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违心的事，与那些虚伪狡猾的人打交道，让他难受无比。
他看到舜英成年后表现出来的极佳的统治者风范，很欣慰，若她将来登上王位，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守护她，守护好微微，守护好这杨家的江山。
可是，这些终究只是自己的奢望。可是，他要怎样将这颗心挖给他们看，才能证明自己的忠心呢？
罢了，罢了，这么多年，他都是为别人而活，今后，舍去了肩上的责任，若还有机会活着，以后他想为自己而活。
舜青从怀里掏出一块铜铸镀金、沉甸甸的虎符，交给她，“我将这虎符交给你，就是将玉龙军千千万万将士们的性命交给了你。只愿你找到一名堪当大任的将军，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若是要杀我，轻便吧。”
杨舜英看着他，这个她叫了多年哥哥的人，心中十分矛盾。
她还记得，自己刚刚以舜英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时，这个大他六岁的哥哥，是多么的惊喜。
“舜英？长这么大了吗”
真正的舜英死的那年十五岁，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她还记得那时他穿着铠甲，脸上因常年在军营里而有些粗糙，却因那高挺的鼻梁，蔚然有神的目光，和那如剑的眉峰而变得更独特，令人过目难忘。
他整个人既有皇子高贵雍容的气质，又更多的是传承自军营的肆意洒脱。
他和她一起，在玉山腹谷的他带着她，一起在玉山脚下的水鸣湖里抓鱼。他又突发奇想，要教她骑马。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走了没几步，就从马背上狠狠地摔下来，却给他心疼坏了，眉头紧紧揪在一起，好像从马上摔下来的是他自己一样。他一边轻轻地给她清洗擦破皮的手，一边自责地说道，“是我大意了。舜青啊舜青，你这个蠢蛋，怎么能一上来就叫舜英骑这么烈的马呢！”
她表面上按照原本舜英的性格和她的应有的反应，笑着说“没关系”，心里却想，这样原来骑马是这样一件快活的事啊，哪怕一直摔跟头，她也丝毫不介意的。她想让他多教她一会儿，却又不得不作出舜英那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跟着哥哥离开了湖边。
那日的夕阳红似火，染红了他的挺拔的背影，她跟在他身后，一瞬间对舜英生出无比的羡慕。她想，若是就这样一直做他的妹妹，也挺好。
他总是像个大男孩一样，做着单纯的事。和他在一起，她总会把那些费心思的算计抛在脑后，就只是进行最纯粹的交谈。和他在一起，她的笑总是发自内心的，不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就只是看到他，就觉得整个心情都晴朗了起来。
思绪飘向了遥远的过往，她久久站立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她闭上眼，默默呼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与冷漠。
“我不会杀你，但你暂时还不能走。”
她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那间房子。门被从外面锁上，紧紧地关着，她的心也好像被自己锁了起来。
……
“昨日南平王收到一封来自夜宏宫的诏令，竟是慕容离那狗贼下诏要削除南平王的爵位，让他自行叫上兵权，去京城颐养天年。真是天大的笑话！”
林宇峰坐在宗门正殿的高台上，语气里尽是轻蔑。身下一众弟子恭敬整齐地站着。站在最前面的一排，长庚，微微低着头，不辨神色。
“天下谁不知道当今的南平王是我连纵宗门扶持上去，这不是打我宗门的脸吗？”一位长老愤声道。
“宗主，那慕容老贼如此嚣张，不如让我等即刻前往京都，混入宫内，暗中杀了他！”便可一劳永逸！”底下第一排的一位副长老狠声道。
“本座无一日不想杀了他。只是那老贼一向是个缩头乌龟，深居简出，只怕难以轻易得手。“他一手抚摸着拇指上的翡翠戒指，一边眯着眼睛道，”我本不想急着杀你，可你如此做妖，岂非自寻死路！”
“我愿立下死令，一定拿下那狗贼的人头回来！”又一位高大威猛的副长老大声说道。
“不可不可，此事还得周密计划。长庚，你怎么看？“他看着那一直默然的年轻人，心中甚是好奇，他面对自己的仇人，会想怎样做呢？
“慕容复武功高强，极难得手不说，就算杀了他，宫中也未必大乱，宗主您忘了，慕容复还有一个神秘的女儿么？”
长庚平静的说着，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若贸然行动，多半是自损实力，只怕若被暗影卫抓住了把柄，说我宗门行刺天下之主，败坏了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慕容靖？你不说我到真是忘了她。据说此女年纪轻轻就锋芒毕露，天赋极高，帮着她那狗爹干了不少事，这几年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怕是又筹划着什么阴谋。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上面的人却静默无声，他坐在椅上，手指敲击着桌案。
“通知南平王，将那诏令撕毁，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夜宏宫。”
“邰长老，你暗中从南疆分批收入一千匹战马，命将骑营的弟子们强加训练。”
“好了，都散了吧，这狗贼还不至于我们如此大动干戈。”
“长庚，你留下。“
林宇峰待人都退出去了，才走到他身边，道，
“本座命你即刻前往帝京，探寻慕容靖的下落，再摸清夜宏宫内的虚实，本座讲这个报仇的机会交给你，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啊。”
长庚默然，微微躬身，”弟子定不负所托。“
长庚转身，正要跨出门，却听见身后传来平静地，却如幽灵般的声音，“长庚，三月之限，可千万别忘了。无论你身在何处，宗门才是你的归宿。”
长庚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他的步伐稳而坚定，向着即将踏入的纷扰帝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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