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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伤情怨:利齿伶牙


  黯淡月光下,街面颤动起来,脚步声越发逼近。只听有人大喊:“快、快!胆敢误了少主大事,要你们好看!”

  晨月照人,清一色金衣菊花蕊,正是东门仆役。为首男子身材高挑,目如点漆,声似洪雷,不怒而威。只是他话音刚落,未待同僚跟上,斜刺里忽然一声锐响,劲风扑面,如一把无形利刃阻断众人去落。

  剑气如钢刀断玉,不长不短,刚好将众人脚下这条路面平齐切为两半,却未伤及对面房屋。众人望去,只见断处深不见底,尽头剑影消散,原来真的只是一口剑气,并无实体。

  “什么人?!”为首男子勃然大怒,瞬间气沉丹田,手扣剑鞘,仰头喊道:“暗地里偷袭,好大的风度!”

  “以多欺少也是风度?”对面巷子,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幽幽走出一个身影,站在断线另一侧。郑阁眯着眼笑,踱步走到街心,伸出大拇指向身后比划两下,又伸出食指点点自己,同时对所有人说道:“他们,我罩的。”

  “找死!”男子伸手拔剑,同时俯身前冲,单脚越线,众人纷纷跟上。

  ……

  谢珪重返此处,自房檐跃下时,手中握着一个包裹,环顾地上凄惨人影,皱了皱眉,嘟囔一句:“下手这么狠。”

  郑阁接过包裹,掂量一番,其中声音清脆,似有无数金银。

  “剩下就交给你了,我们不会走远,快去帮少主!”谢珪见他还是不急不缓,只得催促他说。

  “锐方兄,殷容姑娘曾嘱咐我说,若是日后遇见你,一定带上一句话。”郑阁看着他背影,想起曾经这份嘱托。

  谢珪沉默一会儿,终究无法欺骗内心,生硬说道:“我在听。”

  郑阁将包裹塞入袖中,语气庄重道:“玉圭乃古时天子祭祀时所执礼器,上锐而下方:上锐象春物初生,下方表四海顺平,甚为可贵。切勿因‘差了一点’就妄自菲薄,以至草草埋没,可惜了你一身才气。”停顿一瞬,继续补充说道:“玉圭和谢珪,在她心里,是一样的。”

  谢珪身形微微一滞,短短时间内,除了潺潺流水声,天地间再无声响。再动身时,他就好像剪掉生命中的一段时光,不知丢在何处,也不知遗落何方。他并不说话,无声走入夜色,身影渐渐隐没。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早就不记得了,只知道是春天。自己的珪是“王”和“圭”,不是“玉”,而自己做事老会差了一点,于是总被旁人取笑:“差一点、差一点……”那时年龄还小,总把玩笑当真,以为自己真的不是一块好材料,就在心中给自己设限,认为什么事情也做不到。

  那天自己又被欺负的时候,却有一个女孩儿大大咧咧,拿着一根比她个子还高的竹棍来将大孩子打散,仰着头鼓励他说:起来!你不差的,以后我就是第一,你只准比我差一点,要比他们都厉害!

  于是自己重拾信心,不再自认差人一等,为追赶心中那个身影一路奋进,直到入读寒魄学院。只是后来,郑阁就来了,郑阁来了之后,自己朝思暮想日夜盼望的那个身影就开始出现在学院。而谢珪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心中那个完美无缺的身影,也开始仰望起旁人,变得黯淡失色,令人心碎。

  谢珪笑了笑,他本已心如死灰,在旁人讽刺挖苦的打击下若无其事,却在怀旧伊始顾影自怜起来。时光流逝,少年时代热泪充盈的双眼已经风干枯萎,多年的孤独反而让他更有人情味③。

  郑阁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何事,对未来身影的迷失让他难以面对现实,只在心中坚信:每撮合一对有情人,就是攒下一份姻缘,世上的某一个角落,便会开出一朵花来,而他所爱之人,则会越发幸福。

  风中飘来一丝古怪的气息,两人几乎同时抛去杂念,谢珪隐藏行迹暗中蛰伏,郑阁蹲下身捡取一块从方才男子胸口掉出的东方令牌。

  远处忽然笼罩起一层结界,玄奥的语言在空中显现,并且凌空唱诵起来,彼此连接成环、上下盘旋交错,像是一口不断扩大的金钟,东门——僧佛咒法!

  郑阁咋舌,闹大了吧……

  金钟如野马脱缰,放肆袭来,郑阁伸手抵挡,只身拦截,心中愤怒异常:“给我适可而止啊!”

  说完一跃而起,纵身隐没夜空。

  结界内,凌征脸色难看,方才红妆自毁一品境界,威力大跌,此时唯有全力以赴,为江雪博取一线生机。他偏头看江雪脚下,语气生硬却有几分无力:“我会全力斩开一个缺口,你趁机离开。”

  江雪闻声冷笑,索性走开几步,语气平淡道:“凌公子不必费心,小女子自有打算。”

  “江雪,你别胡闹!”

  “凌征,你少管我!”

  “垂死挣扎!”钟鸣抬手,方才倒地的一众东门仆役尽皆恢复神智,丧失痛觉,如被手艺人操纵的一具具傀儡,起身纷纷拔刀,包围二人。

  忽然天地震荡,结界碎如金粉,众人感到一股巨大威势铺天盖地而来,压得在场所有人直不起身。只见一柄其貌不扬的带鞘长剑如流星坠地,插落街心,笔直立在凌征江雪二人身前,甚至仅凭剑气就将钟鸣施展出的七心罩撕碎。

  除了红妆白乌,众剑归鞘,没来得及入鞘的佩剑则直接调转剑头,拼命插入地面。

  “啊,我的脚!”有人跪地挣扎。

  钟鸣如梦方醒:“这是……寒魄!?”

  天地间似有风起,茫茫夜空中雪花飞散,在众人头顶翻转回旋。雪花中心,悠然飘落一人,不似人间凡客。

  “哥……”江雪小声呜咽,低语喃喃。

  凌征沉默抬头看,只见雪花也随着师兄飘落,擦着地面绕圈,却又忽遭狂龙吸水般拔地而起,犹如时空倒流、万花归茎,转瞬相聚一处,尽皆落入郑阁掌心——就像一把繁星在手:有如蛛网凝露、有如松针挂雪、有如枫叶披银、有如箭簇涵冰……各式各样,正是南门雪花堂所有飞雪令牌。

  郑阁回眸,向二人展颜一笑:“想干嘛?有我在,还轮不到你们受欺负。”

  钟鸣脸色阴沉,南门飞雪堂,他是知道的:自当年闯东门一事之后,按照条约,南门只可保留八百私兵,其余或流落南疆,或四散天下,面临如此形势,南门先后经由两代门主努力,组建飞雪堂,将一众青年子弟藏匿于四门各处,据说在离开时,每人还会以“召必回!”三字起誓。

  多年以后,事情败露,南门暗遭各方打压,索性阴奉阳违,将“飞雪堂”改名“雪花堂”,对外声称一处米面粮仓,此后再无下文;龙灵殿则担心相逼太甚狗急跳墙,始终冷眼旁观;双方对此讳莫如深。

  钟鸣心生忌惮,此时双方交手,自己难护路羽周全,只是眼睁睁看着百年机缘从指缝间溜走,未免失望懊悔。

  郑阁眼看身前老匹夫,嘴角露出一抹讥笑:“钟鸣长老,好久不见。”

  钟鸣视若无睹,只开口问道:“不知郑少卿来访北冥有何贵干?”

  郑阁摇头,看了眼身后两人¬——不知为何眼眶都是红红的,反驳他道:“这话该我说才对,今日我本打算携手少主来此拜访友人,不过才离开片刻,长老为何就为难起他们晚辈?莫非是见才心痒,想要切磋一番?”

  “哈哈哈哈——”钟鸣大笑,像被识破心事,真诚钦佩道:“正是!素闻凌公子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郑阁面露疑惑,神情有些不解:“既是切磋,也该有所分寸才对,怎么就连僧佛咒法都施展出来,长老所为有欠妥当吧?”

  钟鸣歉然一笑:“老夫惭愧,实在是凌公子一身修为让人惊叹,为防别有用心之人觊觎,只好出此下策遮蔽旁人窥探。”

  郑阁了然,一挑眉说:“哦?不知长老可有发现什么阴邪之辈?若是真有那心如蛇蝎的小人,还请一定明言相告,晚辈必不麻烦长老,亲自将他们碎尸万段!”

  钟鸣拂袖,冷哼一声:“说来也怪,依我所见,此地都是些光明磊落之人,并未有什么恶毒小人,还请郑少卿宽心!”

  郑阁却有些奇怪,双臂抱在胸前吸了口冷气,真诚提醒他说:“那长老可千万小心!就在方才,距此三里外一条街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让我遇到二十七名盗贼,真是荒唐,居然还身穿你路家服饰,为首那人身上竟然还仿造了一块你东门路家令牌,也不知是从哪偷抢来的。”说着便把方才那块令牌抛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

  “我原本还起疑心,莫非真是你路家门生?但见他们身怀戾气、行踪鬼祟,绝非正人君子,便上前一问,果然连你‘路家祖宗有几个孙子?家主内外到底几房妾室?万贯家财究竟放置何处?’全然不知,我索性拷打他们身份,居然直到昏死还不承认。唉……如此太平年月,居然还有这等顽劣贼人,实在人心不古,让人失望。”

  说着拂袖拭泪以示惋惜。

  “我路爷爷一共就我大哥路宫、二姐路商、还有我路羽三个嫡系孙辈;父亲早就发愿此生不纳妾室,唯我娘亲一人而已;万贯家财?我家钱财从来放置在……”路羽见此人阴阳怪气惺惺作态,实在恶心,但他与白乌异体同心,又见他轻松破开钟鸣长老结界,深知此人实力深不可测,终究不敢狂言,却也忍不住辩解两句,却被钟鸣阻拦——按着路羽左肩摇摇头,示意他学学对面二人,不要在此时多话。

  路羽看看对面两人,那俩分明是在气头上无心多嘴,哪里是沉着镇定?

  钟鸣笑道:“我路家宗族人数、妾室亲眷,都是族内私事,府内闲人私下里绝不敢嚼舌的,至于万贯家财安放何处,郑少卿,你的问题也未免有欠妥当。”笑里藏刀:“不是谁家钱柜都囊中羞涩,除了梁间蠹虫,勾不起贼人惦记的。”

  自己虽不是绝顶高手,但也不至于怕一个二十出头的狂生,就算两人图穷匕见,自己奈何他不得,但也不会轻易落败;而且看样子北门终究按捺不住,已经有人来插手了。

  郑阁也注意到远处异象,再加上看身后两人神情不对,便不想再和钟鸣废话,看着身前寒魄,惋惜道:“可惜此剑羽界难容,不然今夜我也定向前辈讨教一二。”

  钟鸣冷哼一声,“郑少卿玩笑了,你天纵奇才,何苦羞煞老夫?日后来我东门作客,必尽地主之谊!”

  两人抬头,四目相对。

  “钟鸣长老客气了。”

  “郑少卿何必见外。”

  “只是今日时辰不早了……”

  “说的是,那么,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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