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光:时尽(完)
冷菜三五碟,热菜六七盘,五谷齐聚,鱼肉交欢。伙计端来一壶麦茶,摆好杯盏,弓身倒几杯温酒,擦了擦前后桌椅,见三人旁无别事吩咐,又不喜闲人在侧,便即告退。
江雪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菜肴,心情舒畅起来,笑问道:“哥,我看这边晚上会有好多人爬到树上喝酒,比着谁先掉下来,这是当地风俗吗?”
郑阁苦笑:“无聊嘛,文人风流,最爱与众不同,就好给自己找点乐子,喝酒划拳,总有计较。”
江雪把筷子一并:“这个好玩!”一遍夹肉一边问他:“哥,你能喝酒吗?”
没处插话的凌征忙把骨头吐出来,接口替郑阁说道:“能,能喝的!”
江雪目光一凜,凌征被瞪得心虚,喏喏道:“但……但我不能喝。”
江雪摔了筷子,冷哼一声:“我问我哥,你插什么话!”便继续去问郑阁:“哥,听说北门英杰可多了,有舍身杀退四凶的北冥七侠,有舌战群雄、劝退屿人的豪放文士,有单手击败龙族的北门娇儿,有搬山填海的狂夫老叟……这些都是真的吗?”
凌征有些语塞,忍不住问江雪:“你说的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
“书上呀!”江雪把头一歪,小嘴一翘,纠正他说:“是看来的。”便从胸中抽出一本书籍,扉页翻卷,飘来一阵淡淡的女子体香。
凌征方欲接时,只见江雪一怔,把脸飞红,忙说:“错了!”赶紧缩手回来,一面向两人解释:“不是这本……”
凌征与郑阁对望一眼,想到她双手没有触觉,便都果断忘掉方才瞥见的那副香艳图画,心中皆不是滋味。对饮一杯好男儿间的酒水,两人仍见江雪伸手入怀,忽而抽出一本卷成筒状的黄页书籍。
凌征满脸疑问,她衣裳里到底塞了多少东西?最好不要太多。开口问道:“我怎么没见你看过这些?”
“我都是晚上一个人看的。”江雪两眼一转,狡黠一笑,盈盈糯语道:“想跟我一起看吗?”弓身趴到桌面上,抓着头发不让它们掉到菜汤里,“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啊……”声音越来越小。
凌征便凑上前侧耳去听。
“有只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后来它就把自己馋死了!”抬手就朝凌征脑袋上来一下,幸好还知道轻重,砸的不是太狠。我都看到你刚才的眼神了!
凌征满脸豆腐花,抱头喊疼。
郑阁见两人打闹完,正襟危坐有君子风,这才伸手接过书卷,未见封面名目,黄纸自开一页江雪常翻之处,下面朱笔描着一句话,正是:“行无数里,忽然朔风凛凛,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银装。⑦”
郑阁心下有数,已经猜到七八分书上所记何事,随意翻看两页,果然见纸上写着:“小桥之西,一人暖帽遮头,狐裘蔽体,骑着一驴,后随一青衣小童,携一葫芦酒,踏雪而来;转过小桥,口吟诗一首。诗曰: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
“也给我看看。”凌征用手帕擦了脸,舔了两口豆腐,便蹭过来一起看,映入眼帘的便是江雪朱笔画横的两段诗句,上面一段写着:“——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下面一段是:“当头片片梨花落,扑面纷纷柳絮狂。回首停鞭遥望处,烂银堆满卧龙岗。”
又是梅花瘦、又是柳絮狂;又是烂银、又是梨花。
“这是写雪。”凌征说道。
郑阁微微侧目,也点评道:“景语当以情语解,这写的是西门高祖寻贤不遇,适逢风雪大作,心中郁悒,故作此诗记其情景,以诉积怨。”一面说着,已不再接着往下看,这些典故他烂熟于心。
“哥你也知道这故事?”江雪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得遇同好,两眼激动得发光。
郑阁点头,脸上却有几分无奈,认真说道:“大概了解,但与这上写的自然不同。”
多少孩子少年在开蒙年岁读了几本通俗小说后便以为历史就是这样,英雄本该如此。若著者格局高远,心思正直,笔触公允,徐徐引导他们走上正道倒也罢了;偏有些烂俗不堪的笔墨,误人子弟不说,还偏偏自诩正派名流,不准旁人非议,胡乱颠倒是非黑白,引以为标新立异之乐,殊不知丑态毕露而不自晓,实在祸害无穷,后患难以言尽。
于是他们竟将许多糟粕奉为圭臬,再说上两句“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云云,便闭目塞耳,不去亲历世间。荒唐,读史之人的一句叹息,竟成了今日他们不读史书的借口。不辨古人得失,不学今人察鉴,“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全无所闻,以为天下没有一位正人君子,只凭着一身十几年的阅历,和嘴里惯说的几句污言秽语,就敢对这个世界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动辄不如意,既无隐忍,也无悔思,过错全不在己,皆是世道不好,出口成脏:“草他妈的老天爷!”年纪轻轻,一身戾气,真不知是肩负英勇还是一脑子糨糊。
既然有不同版本的故事,江雪就叫郑阁讲给她听,凌征也在一旁附和,郑阁便把史书上所写的大致给二人讲了一遍。
当年羽界初立,中土不安,四门各据一方,彼此相安无事多年;只是东、南、北三门皆有神力在握,西门因此势弱,惮其三家有吞并瓜分西境之心,便派人四处寻访贤才辅佐。多年后,西门高祖于卧龙岗寻得一贤人,于隆冬时分,三拜而得其援手辅佐。既出山,纵横捭阖,鞠躬尽瘁,七伐赢州,六出西境,保西门百年强盛,千秋不衰,及至西门绝出,拜月女而回,四家神脉终成分庭抗礼之势,西门一族香火皆因此人而不曾断绝。
此处讲的便是西门高祖第二次寻访贤人不得一事。
郑阁转述皆是正史所记,又因一向严谨,不喜夸张言语,自然没有这本书上写的有趣。江雪意兴之余,还是觉得书上所写真实一些。郑阁便不多说。
“咚!咚!——咚!咚!——”
远处灯火幽明,沉寂在夜色中的鼓楼再次苏醒过来。二更鼓响,天已全黑,孩子们已在长辈要求下洗漱歇息,屋檐上的新月也已移至中天,此时约为亥初三刻,街上行人色色,换了一批又一批,路边灯火通明,喧嚣热闹依然不减。
听着遥远的鼓声,回转过来,身边人还在身边。江雪意犹未尽,又问郑阁道:“那这本书里别的故事,都是怎么样的?”
郑阁方才已经粗略翻看了几页,更鼓响时,他也扭头看向窗外聆听鼓声,此时见江雪问,便和善一笑,饮了口茶,正欲回答她问题……忽然透过眼前水雾与窗外一人对视;那人在看到他以后便把手中红伞垂落下来遮住面容,转身离去。
雨已停下多时,地面都已经干了,又是夜晚,怎么还有人打伞?回过神来,见江雪还在等他回答,放下茶盏说:“你哥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知道。”
江雪忙为他辩解:“是雪儿强人所难,雨哥哥既已博古通今,身怀绝技,不是神仙,也是神仙了!”
凌征连着白了两人好几眼,实在懒得听他们唱和,就从郑阁手上接下并翻看那本扉页泛黄的书籍。北门多儒生,文辞又好,羽界诗书大半出自他们手中,因而笔墨自然有些偏倚,尤好粉饰北冥。
这本书看样子是江雪早年所得,已被翻得面目全非,凌征草草扫了几眼,虽然自家学院在诗书气上比不过北门,但也是羽界五大学府之一,实在看不下里面个别搬弄黑白的描述。不识趣点评道:“这些故事写得自然很有意思,却也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说的。”
江雪啐道:“呸,尽与小人谋,不闻英雄迹。还敢说我的书不好,找打!”
凌征不服气道:“谁说我不识英雄,你这书里寥寥几笔什么带过的那位‘功败垂成罔一生’的东方佬,就是英雄!”
江雪冷笑道:“论事完人又怎样,还不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出来?”或许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了,又勉强补缀一句:“看在哥的面子上,算他半个英雄。”
古人云:“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自古无完人。⑧”论事完人东方佬,讲的便是那位素有贤名,身具仁义之风,鞠躬尽瘁,培养出东门九子的东方家先祖。
细细点数,此人生前所为堪称一世完人,奈何在其离世以后,东门九子便举先师遗命造反,并以他生前积攒下的一笔恩威、加以粮草田亩,向南门私借二万铁骑,短短五年,便与龙灵殿开战。此中原委,扑朔迷离;后人对东方佬的千秋评断,自此也变得众说纷纭。只是不论如何增修减补,终究传了一个“论事完人”的名声出来。
江雪俯身,一把从凌征手里夺回那本书,说道:“不给你看!对驴弹琴,怕是连女帝和雪女都不知道。”
凌征抢身上前道:“谁说我不知道雪女,我们还见过面哪!”
“你见过雪女?”江雪与凌征相距不过一尺,却扭头去问郑阁。
郑阁轻轻点头。
江雪不服气,略一思索道:“那我还给女帝写过诗呢!听着啊,嗯嗯嗯……遇君方爱女儿身,江岸美酒踏轻尘。可恨春风不解意,洛云青水美人恩。”瞪一眼凌征,挺了挺胸脯,又问郑阁:“哥,怎么样?”
“挺好的。”郑阁心不在焉回江雪一句,又扭头去看窗外,方才那位打红伞的行人,越想越奇怪,路边其他人好像都看不到他一样,而且转眼就没了踪影。
凌征也起了好胜心,争强道:“原诗是一首七绝:‘遇君方喜娇娃美,江岸红妆可不归?只恨春风不解意,落花流水白云飞。’讲的是叶娘——也就是你说的女帝,相遇情郎后才觉得自己容貌可贵,此后与情郎同游洛水,叶娘问他是否可以与自己相伴一生,不归故土?可惜他终究还是与叶娘别离,第三句写的便是多年以后叶娘重游故地,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只恨春风不解意趣,满目落花流水,天上白云独飞。”
江雪白他一眼,嘀咕道:“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居然这么清楚。”
凌征满脸无奈,就像一位教书先生看着一位左耳听右耳冒的学生,问江雪道:“书中叶娘的情郎是谁?”
“凌青云啊。”
“我姓什么?”
江雪“哎呀!”一声,恍然大悟道:“大混蛋,原来你家先祖就是一个负心郎,抛弃女帝让叶娘独守空闺,一个人逍遥自在、四处粘花惹草,还生下你这么一个小混蛋……”
凌征一阵头大,赶紧提醒她道:“我们现在比的是诗,你知道平水韵吗?”
平仄韵律是寒魄学院二年级授学基础,凌征不信郑阁看不出江雪诗作中有多处平仄不通。既然他碍于兄妹颜面不好去说,那就让自己代劳吧。
江雪攥紧拳头,粗野道:“俺们那边不兴这个,就看谁打架厉害,谁的修为高。这方面自然比不上里们,更别说什么萍水相逢啊,怀孕啊的,俺们听都没听过。里说是不是啊,郭?”
郑阁回过神来,“嗯,说的不错。”看着凌征道:“这也是我们的不足之处,如今许多学子读书读的一个个自恃清高,书生意气,瞧不起我们。”又看着江雪说道:“我们又只尊崇武力,看不起羽人。”最后两指一并,感慨说道:“如果能取长补短就好了。”
我们长我们短的,听得江雪糊糊涂涂,雨哥哥好像在想事情,不想再打扰他,就接着与凌征较量:“哼,我跟你比比境界,今年我十七,大你两岁,十五月生时我是二味止境,也称得上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认识大半个月了还没问你而今几境呢,低我一境算你赢!”
凌征暂且不答,且问她说:“十五月生是什么?”
“笨,是生日。”
郑阁摩挲着手中茶碗,收回心神,不再去想那个打伞的身影,大不了三更天时出去打听打听。正巧听到两人较劲,便与凌征眼神交流道:“我记得你在塑造金骨之后就入三味了吧,那会儿应该才十四岁。”
凌征面露难色:“要骗她吗?”
羽界历来尚礼,自古尊崇三教,南门偏是其中最不服教化的一个,素有南蛮之称。而此时坐在江雪对面的这俩人,一个是阴差阳错身负千年机缘,世间难得一遇的奇才;一个是在后世几百年间令羽界“得之三生有幸,失之绝望三生”的最强兵人,与被众生视为神明的人间神、千古唯一的龙宫宫主、当今天下共主:龙王——洛灵翼;
长字盟初代盟主、天泣第一任宗主——姬赧延(百年前与洛灵翼一战后便销声匿迹,生死不明,直到其信物“白刃沁雪”在武长安手中重出天下,女儿星叶重聚天子九鼎,李墨白断言赧延已死,世人才相信这位昔日的天下共主竟已离开人世。);
被世人视为第二位人间神明、权倾虹炎晬洲、代行洛灵翼龙宫宫主一职的龙王——龙蔑;
长字盟十宗主之一、天雪洲之主、未来的灵族共主、昆仑山西王母转生精魅昆仑——雪女;
长字盟副盟主,绝云宗初代宗主——姜卿姜拂郁(自其只身前往龙宫问剑龙蔑以后,便杳无音信,淡出天下人视野。);
已有万年妖龄岁月的蛮荒古妖、独霸上古遗迹天梯龙骨堆的贡妖洲妖王——饮龙血;
长字盟十宗主之一、唯一愿与人族结盟的八重大妖、妖族天地幽冥四大君主之一冥君——莫邪;
长字盟十宗主之一、隐遁千年不露真容、世间流传“南北二巫”之一的巫首——觋星;
在伏晨死后公然叛出暮泣,并将天谕一分为“惊隐、焚月”二宗的暮泣城焚月宗宗主血魔——蚩夜;
还有日后年方二旬便一人屠龙、声震羽内,却因擅闯镇尺楼,盗取三生石,在板荡桥为挚友断后,孑然一身拦截上千人追捕,更将名下门主头衔拱手送与独守门庭的陆家,最终被东门除名的年少门主——东方玄傲;
与东方玄傲齐名,有西门年青一代百年最强、同龄金甲第一之称、演沙场屈居第二的西门镇天,几位神、人、灵、妖、巫,并列为世间最强的十个存在之一。
“啊哈哈,大过年的……”凌征干笑几声,叠肘去捣郑阁。
“哎呀,今晚的太阳可真大……”郑阁抬头看窗外。
一大一小一唱一和,果然是同门亲师兄弟。江雪一愣,居然拿自己开涮?气地吹头发瞪眼,随手抄一双筷子去敲凌征脑袋。
“好啊他们在这里!”
『“不要姑娘?”
徐娘挥了挥手,将众人遣散,转身盈盈笑道:“头一回见来我们楼子里还不搂个姑娘的……”一根青葱玉指点在凌征身上,顺着脚下缱款的步调从他衣服上往下滑。
凌征冷冷避开她的撩拨,一旁姑娘们早已笑得花枝乱颤。
徐娘颔首,秋波留情,微一抿嘴,回眸笑道:“公子……”不等她说完,凌征甩手道:“半个时辰前有个女人到你们这儿来,方才被你们领上了楼,就在她的屋子边上,给我找一间房,不要人陪。”说着便从锦囊中掏出一枚东方银贝,砸在徐娘掌中,抽手便回。
徐娘大大方方将银贝塞入胸襟,揪起一只手帕掩嘴笑道:“原来公子早就有了心上人,是我们冒昧了,公子,你且听我一言,既然人家姑娘入了咱们这行,各有各的规矩……”
凌征不想听她废话,没耐心道:“不够吗?”
徐娘莞尔:“公子可真够心急的,人家姑娘还在楼上梳妆呢,凭人家的模样,是要先在花名册上叫价的,今晚少说也值……”拖着长声,两眼直在凌征脸上打滚,却不开口往下说了。
凌征摸出一枚金刀,奶奶的,什么下流地方,居然这么烧钱!愤然丢在徐娘早已伸过来的手心,又说一遍:“给我在她边上找间屋子,不做什么,我只待一个时辰,这种地方,我待不下去!”冷冷扫众人一眼,便往楼上去走。
徐娘赶忙在前头领路,早招呼几个伙计安排了间空屋子,一面说道:“呦,瞧您说的。咱姑娘们一不偷二不抢的,做的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恩客们钱花的开心,姑娘们钱赚的开心,怎么就成了待不下去的地方了?要我说啊,公子、公子你就先挑个姑娘,舒舒服服睡一夜,保您来了头回啊还想……”
砰一记清脆的关门声,飞灰扬尘,木屑扑落。
徐娘捏着手帕捂了捂嘴,转身便要下楼,忽听得身后有人喊:“呦,徐大娘,这是怎么了?”
徐娘便向身后那个衣襟半敞的汉子抛个媚眼,点着身边关得严实的屋子:“嫩!”
凌征背靠木门平复着澎湃的心情,顺手擦了擦嘴角,该死,少年热血,何况自己钱都扔出去了,真的很心动!忽又转念想到那个江雪,瞬时脸色就冷了下来,更嗤笑一声:这女人,还以为她是个有才有德、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非今日所见,竟不知她是这样的女子!想着便到窗边坐下,也没兴趣偷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隔壁屋子里,江雪早把身边侍女都劝了下去,反正她一个楚楚可怜、无家可归、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卖身求生的弱女子,想逃也是逃不出去的;此时正对镜梳妆,嘴里哼着小曲,突然想使坏,抬起头来,柔情蜜意道:“凌公子出来一起玩吗?”
等了片刻,又说一句:“凌公子不出来和我玩吗?”好久还是不见有动静,两眼咕噜噜转了几圈,一面给自己画眉,一面小声嘀咕道:“原来没跟过来,指不定一进门就被人家拐跑了呢,哼,臭男人,除了爹爹、雨哥哥、伯父、吹糖人卖荷花糕的老爷爷,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怎知隔墙有耳,凌征身子酥酥麻麻,脸上火辣辣的,两只耳朵就像熟透了的火晶柿子一样,红得发烫。
江雪捏着红纸抿了抿嘴巴,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真是仙女下凡。便在梳妆台上放了一笔不菲的金银,悄悄变成影子从楼下溜了出去。便在此时,凌征终于无声息地凿了个眼缝偷望对面,正好看到江雪逃窜一幕,没来得及多想,赶紧收了心猿,翻身下床。
从这几天的尾随……啊不,是观察来看,她平日里很活泼,一路上买了好些东西,似乎就是想花钱,无聊时就在路边跟人家讲讲价,明明午错时分刚租了条船,结果就往这种地方跑,现在打扮好了又偷偷溜出去,究竟是想干嘛?
凌征不想再看到那位徐娘,怀着满腹疑云从窗子处溜走。
夕阳西下,朦胧的太阳边上悬着一颗豆粒大小的星光,江雪拖着裙摆走到一处山坡上,两面环山,群芳遍野,真是个好地方。小心翼翼插上那支雨哥哥送给她的簪子,对着沉沦的日光微笑。
“爹,娘,姨妈,伯父,伯母,雪儿会活得好好的,你们不要担心。”
凌征早跑到近处藏好,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偷窥……啊不对,是观望好久,此时闻声一愣,也抬起头遥望天际,看着西方摇摇欲坠的斜阳,一时心生愧疚,是自己把人家想得坏了,幸亏没闹了什么误会出来。随即又有些愤怒,胡闹、万一遇到一个身手好的哪?被人吃干抹净了该如何是好?像他这么厉害的人可不都像他这么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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