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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莫思身外无穷事(上)


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有一场惊世暴雨即将来临,树林间早已百兽匿迹千鸟不来,只因四散的狂风,已经将华首岩上的杀气,带至鸡足山阴的每一个角落,彻彻底底震慑住了这个周行独立、诡异奇特的世界。

        无数干麂子已经随着江闻爬满了整个山崖,但“妙宝法王”,或者说是摩醯首罗天王,仍旧无动于衷,似乎仅仅是懊恼于选择的这条路上,为何硌脚的碎石灌木会如此之多。

        干麂子们手足并用的向摩醯首罗天王爬去,突兀而出的两颗犬齿斜刺在嘴边,尖嘴似吮似噬地拼命张大,腐尸败革般的皮肤散发着黯沉色泽,一点一点淹没了摩醯首罗天王所在的位置,尸海之中,很快只剩下拉风箱一般的难听噪音,尸群也因为挤压更加蠕动臃肿,望之可怖。

        “区区朽木。”

        摩醯首罗天王低沉的嗓音从尸海之中传出,汉话中带着极为古怪的口音,下一秒,干麂子尸群之中就发生了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尘雾、没有火光的大爆炸!

        不知为何,干麂子被一种磅礴巨力震荡而起,忽然间纷纷掀翻离地,化成漫天飞舞的柳絮,无声的嘶吼也被更加震耳欲聋的沉默所压制,只见异状出现的一丈范围内,干麂子尸海毫无反抗之力地就被震开!

        在这圆心之中,惟一矗立着的是一尊赤裸上身的人影,只见他单起右手擎向于天际,双足稳踏在地面,左肩微沉宛如担山,身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稳准姿态。

        摩醯首罗天王就这样屹立不动,时间仿佛在他发力那一刻便静止,又好像倒流回了他正要发劲的前夕。

        从他面部及胸、腿、臂等部位因肌肉贲张而剧烈夸张的轮廓,无不让人相隔遥远地感受到力量内凝、气势逼人的雄健威武。透过那怒张有力的肌肉,铿锵有力的手势及无风鼓起的僧衣,众人眼前所见的不是人影,不约而同幻见到的分明是,一尊擎山执杵遍扫虚空的金刚力士!

        场中众人此时都明白了,摩醯首罗天王之所以用汉话发声,只是为了让他们清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摩醯首罗天王自己,以免电光石火般的一切出现太快,让旁观者还以为只是一场偶然。

        崩塌无可避免,干麂子僵硬而枯槁的肢体不断震动,统统被一种极端而暴烈的力量所压制,纷纷甩落在了深不见的山崖下。

        但自古刚极易折,狂风与暴力摆脱不了身后的纠缠,摩醯首罗天王的金刚力士之姿,也并未挣脱雾路游翠国的束缚,相反这些宛如虫丝的血红物质,瞬间分化出更多线条向他缠绕而来。

        在蜿蜒扭曲、宛如虫口的恐怖中,仿佛有尖利之极的死前嚎叫回荡着,不停要将摩醯首罗天王吞噬其中,彻底带离这个世界,而在那鲜红到既像嫁衣又似涸血的景象里,似乎有个女子的身影在遥迢招舞,组成了一幅诡异而惨烈的绘卷。

        摩醯首罗天王四肢被牢牢捆住,细小虫丝一旦触及皮肤,便再度分化出更加细小的分叉,牢牢扎根入摩醯首罗天王的皮肤之中,让每一处肢体都像毛细血管破裂、淤堵出血一般骇人,纵使摩醯首罗天王有万钧之力,也无法从这些槲寄生手底逃脱。

        “牝阴而已。”

        下一刻,摩醯首罗天王的黑宝冠也涌现出来无数丝线,就像深黑浓密的发丝活了过来,编织成覆盖他赤裸身体的黑袍。

        只见摩醯首罗天王伸展双臂,仿佛摇晃着虚空中的铃铎,随后便忽然毫无预兆地,将头颅折转了一百八十度,以一种几乎要将脑袋扭下来的恐怖姿势,睁大双眼看向了雾路游翠国的深处!

        此时虚空的震荡更盛于双头神卡冉,摄魂夺魄的铃鼓之声,开始无由凭空响起,那扇出现在世间的雾路游翠国虫洞,则仿佛遭遇到了强烈的刺激——摩醯首罗天王双眼放出的光芒,就像是利剑一般刺穿了无数重叠扭曲的空间物质,斩却数不清蠕动挣扎着的鲜红虫丝,雾路游翠国更像受到刺激一般开始收缩,演化为了狭长的模样,正如摩醯首罗天王所说形似玄牝之门。

        “啊!!!”

        正拼死将安仁上人向后拖去的品照,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异样,随即抬头睁大双眼发出痛苦的嚎叫,径直看向雾路游翠国。

        从他的方位看不清摩醯首罗天王的表情如何骇人,才能将诡谲离奇的雾路游翠国吓退,但超越了躯体的牵绊让他不断吐血,品照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却无法阻止鲜血如洪流一般染红了僧衣——

        因为此时不仅仅是嘴里吐血,品照脸上所有地方都在流血,诡异而淋漓地滚落在了石岩地面上!

        只有站在崖边的江闻与骆霜儿,才能够清清楚楚看见摩醯首罗天王,此时不再是妙宝法王那张器宇轩昂的脸皮,早已经幻化展露出了,要比雾路游翠国更加恐怖的模样!

        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恐怖。

        雾路游翠国的恐怖,是一种由死亡、怨恨、缠绵、执念所酿成的大哀怨,如果有人曾见死者缠绵病榻多年,最终满是不甘心而死去的模样,或许就能在那充血的瞳仁、紧绷的双颊、狰狞的嘴角里,察觉到雾路游翠国万分之一的恐怖。

        而摩醯首罗天王展现出来的恐怖,是生来就被疾病、饥谨、战乱、灾异种种所困,与世间最为可悲可恨之事为伴,最终走入破戒堕落、杀盗淫妄、狂荡无忌的罪恶深渊,再也无法回头的恐怖。

        这幅法相中充斥着世间最为强烈的忿怒,祂从未见过光明,也从未理解过黑暗,只因一切众生注定会被宛如深渊的命运所吞噬,于是法相中显示出了祂所领悟出的、违逆天伦却又符合认知的“慈悲”之心!

        这幅法相的嘴巴开始骤张,逐渐如同天地般大,他的上唇像天一样宽阔,下唇如大地般无边,脸上的三只眼睛,每处放出的光芒就像太阳般耀眼,他口中发出“吽”声音,犹如雷声响彻云霄,要将雾路游翠国一口吞下。

        原本纠缠住摩醯首罗天王的无数虫丝,如今已经变成了无法逃离的累赘,血色正从数不清的虫丝倒流到摩醯首罗天王的乌密黑袍之上,给这身诡异袍服倒染上一丝殷红。

        恐怖尖利的嚎叫从品照口中响起,也从雾路游翠国的虫洞里升出,随着血色倒流,雾路游翠国开始变得苍白无力,试图收缩合缝逃离这里,却因为虫丝牵引而终究寸步难行。

        就在此时,品照竟然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雾路游翠国面前,瘦弱的身躯阻挡住了摩醯首罗天王震耳欲聋的雷声。

        出血而失明的双目看不见恐怖法相,出血而聋聩的双耳听不见震天雷音,出血而堵塞的气管更让品照即将停止口鼻呼吸,可化为血葫芦的小和尚奋开双臂扯断虫丝,拼命要将万千丝线扯离,一切却都收效甚微,反而是他身上滚落的殷红鲜血,不断洒落在雾路游翠国之上,正为其恢复了一丝的力量。

        在这样螳臂当车的行为面前,宛如牝阴的雾路游翠国终于积攒了足够的能量,虫洞中再次传来哀嚎,随后壮士断臂般瞬间斩下了蠕动着的虫丝,化成漫天血雾飘荡在悬崖边上,似乎准备逃离。

        可虫丝剩下的部分被品照抓着,因此顺势牢牢吸附住了品照小和尚,只在呼吸转瞬之间,就将他彻底吸成了一具面目狰狞的干尸,随后雾路游翠国带着这具干尸忽然飘下悬崖,彻底消失在了华首岩外骤然扬起的枯悴云雾之中,只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惨烈血迹。

        品照的死来的太过突然,让江闻与骆霜儿一道瞠目于旁,谁也没想到这个费劲心思躲避着雾路游翠国的小和尚,会在这一刻选择和雾路游翠国永不分离,两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遭遇到了幻觉——或许品照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幻觉,癫狂错乱地跳崖而亡罢了。

        传说每天都有一位罗汉乘云而来,到华首门朝拜迦叶尊者,这山间瞬息即起、呼吸便散的云雾,就是罗汉的轻风袖衣,今天不知不觉又到了时间。

        摩醯首罗天王身披黑袍倏忽站起,双目睥睨着看向四方,山谷之中的大雾也缓缓升起,天际的似火骄阳也正欲跃上云端,而这交相辉映之间,华首岩上竟然绽放出了层层璀璨的佛光,一时间只见金山晃然,不论魔光佛光、自观他观,竟然邪正混杂地融为一体。

        这场死斗不仅存乎于江闻、安仁与摩醯首罗天王之间,如今已经是整个鸡足山阴都在与他为敌。

        似乎受到某种感召,骆霜儿此时忽然站了起来,双眼定定地望向了摩醯首罗天王那漆黑如玄天的瞳孔,眼中一道金光难以掩盖。

        二者矗立的身影倒影的天际佛光之中,胜于日月之明千万亿倍,二人的双目也被这团光芒彻底充斥,神胜于形地进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随即摩醯首罗天王勇猛精进地再次显露出金刚法相,与骆霜儿双目中的灵台之神斗在了一起。

        骆霜儿的身影在佛光中呈现白金之色,随着身姿缓缓舞动,幻化成了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的巨灵之神,以一种狂放凶暴的姿态执戈扬盾奔来,手中铜戈高高扬起,欲以雷霆万钧之力击向摩醯首罗天王——这正是上古之时,那尊索室驱疫的方相之神!

        “好厉害的观想。”

        摩醯首罗天王缓缓称赞道,但在他古怪口音的衬托下,这样的称赞也显得意味深长,他似乎既是在承认骆霜儿的独到之处,也难免觉得不过如此。

        “黑袍金刚,起!”

        摩醯首罗天王低吼一声,黑宝冠化成周身的黑袍无风自起,飘扬在了空气之中,方才让人心悸胆寒的恐怖忿怒之相再次生出,丝毫不惧地对着黄金四目的驱疫凶神怒吼。

        “白水厉鬼门,开!”

        随着摩醯首罗天王的再次念诵,华首岩上阴风四起,似乎在他身上涌现出了无数被镇压的厉鬼邪魔,此时随着他驱使之命而四处涌动,倒映成天际佛光之中浓到化不开的一缕缕黑色,阻抗遮拦在了即将落下的铜戈之上。

        “中阴文武百尊,成!”

        以忿怒的黑袍金刚为中心,驱赶九魔镇压十厉鬼的白水为坛基,佛光中忽然出现了种种巨大响声、绽放强烈光明,只见四十二寂静尊与五十二忿怒尊因其“自心觉性、现起中有”,佛影逐一出现在了以自身自性修筑的坛城之中,占据了天际佛光的全部,居高俯瞰着方相之神!

        在这般的诡异境况中,骆霜儿仍与摩醯首罗天王在佛光中死斗,每一秒都将会是生死攸关!

        铜戈金光丝毫不减,锋锐继续劈向摩醯首罗天王所化的黑袍金刚,骆霜儿知道一切都是幻觉,自己既然占得了先手,只要能够降伏摧毁这具本识观想的忿怒金刚,就能破解摩醯首罗天王布下的坛城。

        轰隆一声哞响,黑袍金刚左持脑盖,满贮鲜血,右举三股戟,大逞荼毒,左右分别想要阻挡攻击,可方相之神的青铜长戈锋利无比,瞬间就斩断法宝与手臂,狠狠击中了黑袍金刚头顶的黑宝冠!

        佛光之中光芒乱闪,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江闻猜到摩醯首罗天王之所以敢放弃先手而迎敌,是因为骆霜儿出一招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出完三招——在这样的差距面前,所谓先手优势不过是个垂死挣扎的破绽baleq。

        佛光死斗之中,金戈猛然划破黑袍金刚的外衣,斩断了黑袍金刚的双臂,但直至此时骆霜儿才发现,对方除却被斩断的双臂之外,仍有一双手臂深藏袍中,只是这双掌寂静慈悲地合十呈礼佛状,此刻因缘衣袍破碎而出世,竟然从四臂金刚化为了二臂金刚。

        黑宝冠被一戈击中的时刻,瞬间放射出了代表圆满无量智的无穷佛光,极致的本尊净相直至此时,才从满是杀戮与忿怒的皮囊之中显现出来,黑袍金刚这一刻展现出普贤王如来的本相,在放弃摧毁诸天的神力之后拥有总摄诸佛之意,终于成就了圆满!

        “普贤王如来出世,此乃根本摧毁金刚地狱,是你输了。”

        此时的中阴文武百尊齐声念诵普贤王如来名号,佛光三界同时震动破碎,梵唱间顷刻便摧毁一切外道,一次又一次震撼着方相之神的躯壳。

        随着黑袍金刚蜕变成了这座坛城的主佛,城中四海四洲稳固如须弥大山、金刚世界,竟然就此将方相之神的金戈折断在了当场!

        天际乌云遮蔽,峰顶佛光顿时黯淡,骆霜儿双目中的神识断断续续,佛光之中的白金身影也趋于涣散,骆霜儿本体也一同向后倒去,幸而被江闻稳稳接住,放倒在了地面上。

        “阁下旁观许久,不过是想试探我的底细,如今手段都用完,也该到你出招了。”

        摩醯首罗天王一语道破江闻冷眼旁观的用意,站在原地睥睨四野,似乎决心要凭实力扫除一切的阻碍,此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可江闻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打算,见到对方开口说话,江闻的第一选择不是拔剑相向,而是很有素养地盘腿坐下,与对方隔着十步之远攀谈了起来,语气神态之亲切,怎么看都像在和远道而来的友人打招呼。

        “在下在江湖上得同道抬爱,得了个名号叫做‘君子剑’,就是因为在下身为翩翩君子,向来动口不动手——还未请教,不知尊驾此行为何而来?”

        摩醯首罗天王也盘腿坐下,借用着妙宝法王那张平日里谦逊有礼的面容开口说话,周身上下却透出金刚石一般的锋芒勇猛,竟然也不再动手,似乎对话语交锋也有着绝对自信。

        “我今日前来,无非是想叩华首重门,拜迦叶尊者。当初世尊拈花,迦叶微笑,我佛弟子欲见要妙,不知此举有何不妥,诸位又何故阻拦?”

        江闻却状作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华首石门,又看了一眼摩醯首罗天王,做出非常疑惑的模样说道。

        “拈花微笑?世上竟有此事?”

        摩醯首罗天王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这是我佛门的一桩公案。当初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但江闻却更加遗憾地说道:“这些无稽之谈,怎么能当真呢?”

        摩醯首罗天王皱起眉头,似乎已经不打算搭理这个无知之人,却没想到江闻像连珠炮一般继续说道。

        “据在下所知,成书于北宋的《景德传灯录》、《祖堂集》,书中尚无此拈花微笑的说法,唯曾提及佛陀‘说法住世四十九年,后告弟子摩诃迦叶:吾以清净法眼,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正法。将付于汝。汝当护持’之语。”

        “我先前借住悉檀禅寺,翻遍大藏经书,也察觉‘拈花微笑’这则故事从未见诸于禅宗灯录外的佛教经书,分明是后人编纂而出逐步加工,直至南宋淳熙十年的《联灯会要》,才有了你方才口中的版本。”

        “由此林林总总证据,从其建构知其次第,拈花微笑显然是宋人借用道家‘大音希声’之意,故意编造出的高深意蕴典故,你又何苦来枉费时间?”

        摩醯首罗天王的表情从忿怒渐为深思,最终陷入了眉头紧皱的模样,出言反驳道。

        “想不到阁下竟然深通佛典,那想必也知道淳熙十五年的《人天眼目》卷五引《宗门杂录》,提及王安石曾经见到‘’拈花微笑‘……”

        江闻哈哈一笑,瞬间接上了话题。

        “你说的可是王荆公吹嘘,自己曾在内府翰苑偶见《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三卷,不仅看过世尊登座拈花示众的记载,还特意说此经多谈帝王事佛请问,所以秘藏世无闻者?”

        “我们暂且不说这样弯来绕去的引用记载,里面会有多少的水份,单说王荆公特意说这部经书被秘藏时,口吻像不像乡野村夫窜闲话的时候,特意说一句‘这事是我朋友亲眼所见’,却绝口不提这个朋友是谁——像这样越是打逻辑补丁,就越显得写作的人心虚。”

        江闻似乎还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再说这部《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虽然世所不传,但在下却曾经在扶桑东瀛见过这部所谓的‘经书’,其中非但文义浅薄,里面还掺杂着中原才有的五时八教判释、相分、自性分等文字,分明就是扶桑人自唐朝天台宗学佛之后,伪托天竺西人之所做,王荆公纵然杂通百家却未能专注,偶尔被人骗了也是理所当然。”

        摩醯首罗天王愕然许久,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忽然间的神态却猛然一变,哈哈大笑了起来。

        “阁下果然多闻善辩,我差点也被你所诱变。我今日来此处的目的,又不是勘验什么拈花微笑真伪!”

        “正如你所说,当初佛陀灭度之前将衣钵交与摩诃迦叶,又由迦叶尊者主持三藏圣典结集,我前来参拜有何不妥?阁下何必辩此白马非马之论?”

        摩醯首罗天王终究没有被江闻所迷惑,很快察觉到了江闻辩论的漏洞就是“白马非马”,想要靠着“拈花微笑”不存在,诱使对方认为拜迦叶无用转而离开。

        在引经据典方面一旦失利,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退为进,当摩醯首罗天王跳出这个争辩不再执迷于细节时,江闻的目的也就不败而败了。

        “哈哈,你果然聪辨非凡,可是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明白没有?”

        江闻不骄不躁地继续说道,“三藏法师在《大唐西域记》中载:‘迦叶承旨主持正法,结集既已,至第二十年,厌世无常,将入寂灭,乃往鸡足山。‘说的是佛灭度之后,迦叶尊者没有涅槃,而是选择入鸡足山入定,隐覆于山窟后大山自合。”

        “可三藏法师所说的这座鸡足山,乃是西方天竺的耆阇崛山,只是因其‘直上三峰,状如鸡足’故而别称,其实这山上有很多鹫鸟,真名应为灵鹫山,音译为耆阇崛!你来此宾川野地又有何裨益?!”

        这件事情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情况非常明显,两千年前释迦摩尼的弟子迦叶,怎么可能会跑来当时还鸟不拉屎的云南,选择守衣入定等待新佛出世?这不是在南辕北辙吗?

        来自后世的江闻非常清楚这件事,同时也更能跳出眼前的局限,客观看待层累问题。

        脚下这座云南鸡足山原名九曲山,在明代以前称九曲山或九重岩山。直至元明之间的大理奇书《白古通记》一书中,才首先将九曲山改称为鸡足山,佛教史料清晰记载鸡足山在印度,孰真孰伪不言而喻。

        这也是为什么鸡足山上的寺庙,虽然都自称源流悠久,实际上却以悉檀禅寺这样的新建庙宇为尊——

        鸡足山上的佛教建筑,部分始建于唐代,但由于庙小人少,没有名气,所以到了明代景泰年间仍然“尚无佛法足书”。多亏了《白古通记》的成书流传,才将大理说成是妙香佛国、鸡足山是迦叶尊者之道场,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方有无数僧俗闻名纷至沓来。如此看来源流上,大家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好得意的?

        江闻笑着看向摩醯首罗天王,他的逻辑链已经非常完整了,脚下这座鸡足山是假,自然迦叶尊者隐于华首岩也是假,那么今日摩醯首罗天王大开杀戒来到山上,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滑稽之事!

        摩醯首罗天王深吸一口气,紧抿双唇,似乎已经被江闻一番言论所驳倒,可他脸上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神态上却更像是看透了对方伪装的智者,甚至不屑于批驳对方的错漏之处。

        “原来是我看错阁下了,竟然从《白古通记》中循章逐句地学佛,如此不过是焦芽败种,不能觉悟菩提……”

        摩醯首罗天王继续说着,眼中的坚定决绝丝毫没有改变。

        短暂的和平转瞬被戳破,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不约而同地挥起双掌,以澎湃到极限的掌力对撞在了一起,散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脚下各自出现一处惊人深坑,坚忍的大地仿佛都要承载不住这样的力量,崩碎更是成片片尘埃坠入深渊。

        双掌之后身形移换,江闻借力从摩醯首罗天王的头顶高空越过,转而来到了安仁上人所处的华首重岩方位,立足之后却飘忽不定地调息片刻,才缓解了致命沸腾着的内息。

        “那日闯入法云阁的黑衣人,果然是你!”

        江闻沉声说道,“只可惜我没料到你的法门如此神奇,竟然连身形气脉的路数,都能如脱胎换骨般地迥异!”

        那日在法云阁中的黑衣人,招数虽然稳压安仁上人,但功力尚且不及江闻,若是平地对决,他有十成把握能够将对方擒拿。

        但今天再次交手,江闻只觉得对方的功力已然异乎寻常,长江三叠浪般的涛涛内力触及对方身体,竟然如拍击在铜皮铁骨之上再无丝毫反馈,就连对方是如何出手如何撤掌,这样的细节都看不真切。

        更神奇的是,江闻可以确定摩醯首罗天王体内没有丝毫内力的痕迹,因为方才交手的瞬间,北冥真气就已经如风卷残云般涌过对方的经脉穴道,却没能带回来一丁点的收获,牵引对方一丝的气机。

        种种独特离奇的征兆只能说明一件事,摩醯首罗天王并为修炼内力,甚至可能从未修炼过武功,他出手刚强捷悍所依仗的,是一种将内气外体融为一炉、筋骨血脉铸成精钢的独特法门,就像释迦掷象功一样浑然天成!

        更不巧的是,这样的横练敌手正是江闻目前最为忌惮的,他身上的巅峰一成功力纵使想要取巧,也敌不过对方这般稳扎稳打,真动起手来胜负只在五五之数。

        江闻降龙十八掌再次使出,至刚至猛的掌力沿着任督二脉涌现于掌心,化为惊世骇俗的风雷咆哮击中摩醯首罗天王手臂,所到之处就算是万仞山岩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但摩醯首罗天王面色不变,双臂反掌承接冲击,随后以肘为拳顶住了江闻的掌心,任凭寒山内力一波又一波地侵袭,却好像近乎完美地溶解在了他的身上。两人保持着交接的姿势比拼着力道,降龙十八掌的刚猛第一次遇见敌手,见招拆招之下两人交锋越来越快,速度竟然还在江闻出手之上,转瞬又是无功而返!

        “好一个至刚至快!江某佩服!”

        如江闻能够藏拙守势,摩醯首罗天王自然也能懂得隐藏实力,简简单单的两招之后江闻就明白了,摩醯首罗天王对于武学的造诣并不弱于自己,甚至是到了臻于化境、信手拈来的程度,这样的对手不论手段还是心智,都堪称是前所未逢的存在。

        “现在怎么跟他娘的白门楼之后似的,人人都有不下吕布之勇?!”

        江闻悻悻撤身返回,摩醯首罗天王随后才不自然地放下手臂,轻轻摇动身躯,仿佛真正的给他造成困扰的不是江闻的种种手段,而是为了应对江闻而朝着华首岩抬起手臂,加重了他哪怕矗立着也要承受的泰山压顶。

        “阁下号称动口不动手,可依我看,这手上的功夫可一点不弱。”

        摩醯首罗天王微微一笑,脸上满是傲然之色,仿佛这全天下,有人能够被他夸奖已经是难得的荣誉了。

        “刹那三世,过去未来,十世古今,不离当念。阁下如何能明白,我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年佛陀在这鸡足山金顶,华首岩前传《大幻化网密续》的情形,当时的我作为佛陀弟子之一,也参与其中,安能有假?”

        如果没有这些特异之处,江闻只会觉得妙宝法王是个天生的精神分裂,不知何时分裂出了一个名叫摩醯首罗天王傲慢自大的人格,可现在所见的一切都在强迫他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摩醯首罗天王是个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存在的高手,就连他也不能小觑。

        江闻站在原地双目冷冽,以脚尖踢了一下样貌惨不忍睹的安仁上人。

        “大师,还想要装死?已经试探到这个地步了,你也该知道点什么了吧?”

        华首岩前方生死不明的老和尚,此时才缓缓支撑起身体,虚弱无比地说道,“江施主未免也太瞧得起老和尚了,我刚才可是真的差点圆寂了。”

        安仁上人艰难地盘坐于地,身上折断的骨头也还处于畸形的模样,只剩一口护住心脉的真气吊着,艰难说道。

        “此魔熟知淳熙年间‘拈花微笑’之典,又因《白古通记》将鸡足山认作迦叶道场,显然是生在南宋之后,而口音似是而非,不南不北,又合该在明之前,如此算来,应该是元代之生人。”

        江闻转头看着安仁上人。

        “大师,我让你来分析,不是让你来怪力乱神的。难不成你真觉得对方会是个借尸还魂的古人?又或者真就是他口中的摩醯首罗天王?”

        安仁上人没好气地看着江闻。

        “江施主,你方才既然故意用典,想要探知此魔身份,心中肯定有和我一样的疑虑,何必出言调侃呢?”

        江闻无奈地哈哈一笑,对于这些颠覆认知的东西只能暂且接受。

        面前的摩醯首罗天王虽然智计过人、坚忍非常,但还是在江闻的连环计策之下暴露了一些信息,就如安仁上人所说,江闻其实是故意用一些不起眼的典故激怒并测试对方,最终目的是想要确认对方的身份。

        有些事就像造假一样,人们可以把古董伪造成过去的东西,却不可能在十九世纪末造假出一部苹果手机,这本就是遑论认知与实践都无法跨越的鸿沟。如此一来不管摩醯首罗天王如何隐藏,言谈举止终究不能逃脱所处时代的影响。

        可是新的问题来了,江闻如何才能承认面前这是一个原本存在于元代的人,如今起死回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一直以来,江闻都是不承认是世上有鬼魂、死后有轮回,更不想去追求长生不老、寿与天齐,因为能够死亡这件事情对于任何种族来说,都是生物的一项仁慈而正面能力。

        先不去矫情地说什么永生者的孤独与悲哀,在这个星球生物的基因异变,本质就是一种基因上的错误,依靠着试错和自然的淘汰,将适应环境的生物种群保留下来,这就成了进化,准确的说,是演化。

        而这种时候,死亡对种族来说就是一种必要,因为对于单代生物来说,是无法实现演化的,所以生物用繁衍后代的方式,来使新的基因更加适应新的环境变化。

        生物的DNA端粒如果可以完美复制本身,确实可以长生不死,但代价就是无法演化以及沦为生物链底层。

        举个例子,就像灯塔水母。在灯塔水母刚刚出现并变相实现永生的时代,还没有如此多样化的生物圈,那时还是前寒武纪和震旦纪交叠的时期,属于菌藻类生物的时期,而以浮游生物和小型鱼类贝类为食物的灯塔水母,在当时的时代,是掠食者。可永生的代价是,演化停止,灯塔水母已经彻底沦为生物链底层。

        基于这个理论,所谓不死的灵魂在逻辑上就不成立,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灵魂是守旧的产物,当躯体已经沦为无用存在,老去的即是被淘汰的,只要世上没有任何基因是完美的,那么永生就等于永远残缺的不完美,

        多亏了扎实的逻辑思维,才让江闻在认知与所见出现冲突时,隐约察觉到一切的问题。

        一切似乎是发生在妙宝法王接触到《华严大忏经录》的那一刻,也就是他口中开启“伏藏”的那一瞬间——又或者应该说,“妙宝法王”这个人物的诞生,就在冥冥之中、千丝万缕地和“伏藏”有所关系,也是这个“伏藏”指引着他、驱动着他去做一切事情?

        换个角度来说,这个“伏藏”是否能被认为,是一种剥离于外界“人格副本”?比如某些藏地的高僧喇嘛是否能够运用某种仪式,剥离并创造出这样的人格副本?

        再或者,是将人格副本赐予大脑波段与其兼容的后人,并且后入为主地缓慢自我复制,直到彻底占领这个躯体?!

        这样的话,那就不是什么灵魂入侵。

        因为在精神与自我意志,一齐被折磨到疯狂消解之后,人体不过只是一个容器,外部完全可以利用持续不断的洗脑方式,将庞杂繁复的知识灌注、最后输入完善严谨的模因进行自我复制演化,从意志层面制造出一个记忆、习惯、思维方式“完全相同”的人。

        这样的猜测,似乎比灵魂转世更加有说服力。

        江闻脑海中浮现出的诸多线索,似乎也同时指向这个猜测,比如为什么传闻中的启伏藏,会发生在高烧或者剧烈精神刺激之后,又为什么在小孩身上发生的概率要远大于成人。

        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比藏密更加古老的神秘教派,可能是秘密传播于尼泊尔的婆罗门教或佛教,也可能是如阴影般在雪域高原诞生的苯教,他们在毁灭与新生的震撼面前,选择用各种灌顶、修法、仪轨的传承交付给“伏藏师”刻录并流传,以这种窍诀完成单代生命无法全竟的事业,也让某种知识从根本上不可能被消失毁灭!

        而妙宝法王所接收到的那份“人格副本”,所留下的指令就是开启《华严大忏经录》中潜藏的知识,随即彻底激活“摩醯首罗天王”的意志,并且来到这座鸡足山华首重岩,叩拜传说中的迦叶尊者!

        “妙宝法王启伏藏之后,竟然会引出这样的大魔佛敌,老僧纵使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

        安仁上人显然在用不同的方式,但也和江闻一样还原事情的经过,只不过他所执着的更侧重于当年黄沙漫天的见闻。

        “传闻《那若巴六成就法》在帝洛巴尊者创下时,除了当世流传的方便道的拙火、幻身、光明下三法,解脱道的梦境、中阴、迁识上三法,相传还有双运、夺舍两大法门,实则应为《那若巴八成就法》!”

        “只是老僧没想到,成就法真正的修法,却是造就夺舍、双运之体,上下三法齐修并蓄!也难怪妙宝法王一启伏藏,便能将从未修炼过的解脱三法,运使得如臂使指!”

        “夺舍”二字不用解释,这个翻译已经浅显易懂地说明了一切,而“双运”本是“两种法合修”之义,这个名词不是密宗的发明,在显宗经论中也用得很广泛,如悲智双运、色身和法身双运、止观双运、智慧方便双运、见行双运等等。

        江闻立马把安仁上人的话,用自己的方式翻译理解了一下,就是那若六法的真正路径,在于如何正确运用失传的两个法门。

        比如先用“双运”之法制造精神分裂,窃取身体的管理权限,让左右脑同时修炼上下三法,本体却毫不知情,随后彻底夺舍原本的意识,将原主的中阴身驱逐出外,自己在圆满次第即身成佛!

        “安仁大师,这么说来妙宝法王已经不存于世了,那么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为什么靠着‘伏藏’,也要做出如此诡异的举动?”

        安仁上人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江闻的眼神有些绝望。

        “江施主,你先前想必也看出来了,这鸡足山阴的天生魔国,皆因世间贪嗔痴三毒而成,非诸佛菩萨、圣人罗汉亲至,则轻易不能化解,身处其中执念越深则法力无边。眼下此魔横跨数百年而来,自然无人能匹敌其执念深重,今日之事恐怕危矣!”

        不远处的摩醯首罗天王双目微眯,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畏惧忌惮的气氛,听完安仁上人所说话语,也只是对他口口声称的“此魔”二字有些不满。

        “世间竟然已经过去数百年,沧海桑田果然如是……”

        摩醯首罗天王背手而立看向远方,带着一丝世殊事异扑面而来的苍凉,那一刻的背影印入视网膜,江闻瞬间从难以置信,转为开始相信眼前这人,就是一名横跨数百年而来的佛门大敌。

        “二位推断丝毫不差,只有一点出现了偏差。我确实通读过《白古通记》,但当初也是我率先从书中,察觉了蛛丝马迹,随后在四海散布这鸡足名山是天生佛国、迦叶道场的事情……”

        唏嘘感慨的语调遮挡不住睥睨一切的用意,摩醯首罗天王嘴里说出的话语,已经在安仁上人脑海中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惊涛骇浪,他此时想将无数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却换成他自己开始怀疑相信自己的判断。

        安仁上人的师父本无禅师,曾经向他展示过语焉不详的傅添锡奏本,奏本的字里行间全都指向一个晦涩不明、却注定到来的佛门大劫。

        洪武帝在早年曾经出家为僧,对于一切可能影射这段历史的事情都讳莫如深,唯独将傅添锡奏本深藏在了宫中,丝毫不避讳其中无数的“佛”、“僧”字眼,守夜的宫人也曾数次目睹洪武帝在深夜悄悄阅读奏本,并且写下无数批注,却又在清晨时分,全部涂抹到不可辨认。

        安仁上人此时很清楚,故意在天下间散布鸡足山佛名的,确实是个元代之人,并且也是佛门之人,但这件事在前元贵族之中也不算是机密,仍旧有被冒认顶替的可能。

        “难道……难道你就是……”

        他拼了命地想要否定这个猜测,可如今猜测的前提,还要再加上对方将“伏藏”深埋在《华严大忏经录》这件事情,范围就逐渐缩小到了与录经者——也就是西夏、元朝之交,贺兰山云岩慈恩寺,护法国师一行沙门慧觉法师,还有他的门徒们身上!

        “难道你就是,驱使宋僧入山寻死的前元国师……”

        安仁上人惊骇欲绝地指着摩醯首罗天王,双手颤动到难以克制,即便牵扯伤口带来剧痛也熟视无睹,声音变调到让江闻侧目不已。

        “……首罗王?!”

        江闻被这一惊一乍的叫法迷惑了。前面说摩醯首罗天王驱使宋僧寻死,毫无疑问指的是留下“不见真佛,不得解脱”诅咒的始作俑者,并且戕害无数僧人绝望癫狂而死的事情,但后面这个补充让江闻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斜着眼看向摩醯首罗天王,不明所以地出言问到。

        “哦?首罗王很出名吗?”

        江闻只觉得名字有些熟悉,但内心仍旧没有察觉异样,随口想说些诸如胜率一共是一百成的话他有五成、传奇是时候落幕了之类的狠话,却开始觉得首罗王这个名字相当耳熟,转而小声说道。

        “大师,首罗王这个名字,我好像听武夷山某个老道士也曾经说过……他功夫很厉害吗?”

        安仁上人一手抓住江闻的裤腿,紧张万分地说道。

        “何止厉害!首罗王乃出身西夏党项遗族,拜师西夏一行慧觉法师。乃是前元第一高手,曾经一人血洗中原武林,使得江湖元气大伤、百年间未能恢复,他的弟子便是江南释教都僧统的杨琏真迦,同样是个丧心病狂之人,曾经……”

        江闻抬手制止住了安仁上人的继续描述,面色阴沉地说道。

        “后面的不用再说了,髡贼盗发皇陵窃理宗骨,制成人骨嘎巴拉碗,又害得义士恨终于福州城内,正所谓教不严师之惰,这个做师父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

        江闻隐约还记得元化子曾经说过,他的祖师们在宋亡之后镇守幔亭峰,正是被罗淳一和首罗王联手所杀,致使整个隐世门派从此一蹶不振,想不到此人时隔数百年,会因缘际会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师,首罗王如此出名的人物,为何江湖上对他的消息流传甚少,反而是您这样的佛门中人了如指掌?”

        安仁上人耐心地解释道:“此魔向来自视甚高,自称摩醯首罗天王。摩醯意为大,首罗意为自在,故而佛道而门及史书案牍记载时,避而称之为首罗王。”

        江闻点点头,明白这是因为对方的自称太过自恋了,摆明了想叫自己大自在天,就算是封他为国师的元朝,都不好意思用这么僭越神佛的称呼,索性就来个缩写。

        安仁上人继续说道:“然而梵文音意太过晦涩,江湖中人又不解首罗二字,便取其自在逍遥之通意,附给了他一个中土更通俗易懂的名号……”

        江闻摸着下巴犹豫了片刻,吐出脑海里斟酌而出的名号,不经意联想到了对方武学路数,脑子随即陷入比安仁上人更加混沌和惊愕的状态……

        “难道是……逍遥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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