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交心
白衔清敛去眼底的苦涩。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你在这儿睡的话,我便去偏房。”他笑了笑,起身不再多留。
毕竟孤男寡女过夜传出去还是不大好听。
总要为她的名声着想。
江吟晚却一把将他拉住。
“你并不是只有赵全,你还有我。”一字一句神色郑重。
白衔清怔住,错愕的望着她,屋内烛火摇曳,不曾想无论过去多久,她仍然能像一道天光闯进他虚无黑暗的世界。
而他像一只趋光的飞蛾,哪怕是被灼烧,也依然会不可遏制的心动。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身边很少有人服侍,赵全常有触景生情的神色,那瓶丹药赵全比她还要重视,摆着一副要与白行止拼命的架势。
曾经他肯定也有他的骄傲,但在这些磋磨之中,履步维艰,最终全部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可她要告诉他“太后利用你生母,利用你稳固自己的位子,又不知足还想进一步为自己亲儿子夺位,可是这天底下凭什么好事儿都轮到她头上呢,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算盘叮当响的我都听到了。”
“说句冒犯的,你的皇位从不是占了谁的,更不是来位不正,正相反,这位子是你生母用命换来的,是与先皇太后做成的交易,本就是你应得的。”
“如果到头来叫旁人夺了去,那你母亲的命又算什么?”
白衔清真是被磋磨的太狠了,又或者受道德的束缚太深,这可不成,人有时候也还是要有蟋蟀相斗时那不死不休的拼劲。
“有私心,有私欲,有恨意都不可耻,你知道战场上有句话怎么讲吗?”她端坐起身,决定给白衔清好好上一课,给这只知圣贤书的小白花灌上一肚子农药。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我这人心眼小,从不甘心让自己受欺负,所以如若我是你,若这是一场注定一死的局,我也会拉着他们跟我一道走黄泉,只要你能捅死一个,那他们也别想太过快活,如果你能把他们全打包送去地府,那你就笑到了最后。”
“我不信什么嫡庶,我只信这天下能者居之。”
说着,她抬手在他脸上狠狠扯了一把“别他娘的用我的身体摆一副死人脸,死之前也要拉他们一块知道吗?”
白衔清呆了呆,心头那点忧伤瞬间消散,还真是神奇。
他不由得就笑了出来,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这位子是他应得的。
江吟晚松开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就好像透过自己的身体在摸一只可怜的大狗狗。
“人不要自苦。”
她笑着凑近。
“所以,你考虑好了,真的要放权给我吗?我什么德行你再清楚不过,这些人找上我的麻烦,我可不会放过。”
温热的气息扫在脸上痒痒的,白衔清眼睫微颤,在心中跟着默念了一遍不要自苦。
“自然是放权与你的,如今你是皇帝,不可处处受我桎梏。”顿了顿“可这本是我的事,怎好脏了你的手…”
若非发生了灵魂互换这等荒唐事,她完全不必掺进这浑水。
那些旧恩怨本该由他去了结。
“别这么想。”江吟晚毫不客气的又拍了他脑瓜一下“你都说了,现在我就是你,那他们害的就不止是你,也是我,你我既同命相连,你的事理当是我的事,而我这人睚眦必报,六岁那年被你害得挨了我爹一顿板子,十二岁那年我都得找你再报回来,他们敢算计我就得付出代价。”
虽然那顿板子是自己活该来着。
江吟晚脸不红心不跳的理直气壮,打死不承认当年自己太蛮不讲理。
久久的,白衔清似释怀,应了声“好。”
于是江吟晚从床上一个翻身跳了下来,她不能在这儿睡,不然指不定要传出什么流言。
不过在临走前她要带白衔清做一件事情。
“跟我来。”
江吟晚扯住白衔清的手,捞起一个椅子来到屋外。
“你踩着这个,看到那个楞没?抓这儿,然后踩着这里往上爬!”
“啊?”白衔清看着江吟晚指的那个方向,这是叫他爬房顶?
江吟晚白他一眼“啊什么啊,要不是你这身子板太弱,我拎着两个你都能爬上去。”
她一脚踩住了椅子,在下面托着他。
白衔清眼一闭心一横,酝酿着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决心舍命陪君子,按她说的位置抓住,脚踩着那一点边边笨拙的上了房顶,好在有她帮助,也不算太难,这屁股一着房顶就猛松一口气。
江吟晚则显得娴熟许多,虽然这身子不争气,可她这二十多年的技巧还在,从宫里就已经翻上去过一次了,这点高度不成问题。
白衔清俯身朝她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
江吟晚本想显示一番自己的厉害,正要说不用,但瞧他眼中真挚的明亮,不知触动了哪根心弦,鬼使神差的就握上了那只手。
“谢谢啊。”
她翻上来,一屁股坐稳,拍了拍衣袍。
白衔清笑了笑,向远处望去。
洛州的景色本就荒凉,如今历经泥石流更是满目苍夷。
没有小贩的叫卖,没有十里红灯,更没有香车宝马与丝竹管弦。
“你知道吗,我在宫里翻过一次房顶,街上热闹的衬的皇宫都冷清了,后来我带着赵全一同去玩了一遭,果真是繁华妙不可言。”
“你是想说,我被一叶障目了。”白衔清从残破的长街收回眼神,看向江吟晚。
“你也太悲观了。”江吟晚摇摇头,指着漆黑的街头道“你知道做皇帝,或者身为百官之中的一员,其意义是什么吗?就是让这些昏暗之处亮起一盏一盏的灯。”
“而恰好,你我有幸成为了官员和皇帝,我们免受了平民的疾苦,领俸禄,受供养,也拥有着黎民百姓难以推动改变世事的力量,就像现在,你在这儿,我也来了,洛州会得到重建,百姓们也就得到了希望,今天我们搭起一个粥棚,明天就可以重新搭起洛州啊!”
“明天,后天,直到赈灾结束你再来这儿看,当你看到亮起的灯里有一盏是你所做,那就是你的功绩,你的存在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以后作为将军都是有意义的。”
江吟晚一直渴望得到肯定,她在赵全那里得到了回答,因此她想将这份回答也传达给白衔清。
白衔清感受到她的心意,温暖之余不禁调侃“说我是昏君,要我去乱葬岗当皇帝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可还记得朝堂上她是如何指着他大骂,连那帮大臣都听的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居然‘记仇’,江吟晚笑看向他“此一时彼一时呗。”
她如今文化词也是一套一套的,江吟晚得意的挑挑眉,宛如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你如今是士别三日。”白衔清叹她刮目相看。
“怎么,我不骂你了你难受?”
江吟晚朝他肩头锤了一拳,于是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相识算起来有近二十年,竟第一次发觉彼此颇有默契。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巾“我今天看你与林安抬治伤员没有掩面,正好我这儿还有一块,每天一定要更换,蒸煮,衣衫和屋子也是,每天要熏苍术,雄黄,艾草避秽,更重要的是病从口入,如今洛州遇到灾情,这水源就格外重要,稍有不慎很容易沾染上疫病,你一定要小心。”
“好。”白衔清应下,紧紧攥着那份布巾。
“行了,你都记得了那我就走了,跟你呆太久了,回去赵全指不定要想成什么样呢。”江吟晚拍拍屁股,总觉得今天自己格外婆婆妈妈,跟郑和似得。
可能是因为听到他自幼为人棋子,生母被处死,而自己一直在认贼做母,讨好一个利用自己利用自己生母的毒妇,难免慈爱上头,心软了些。
“诶!”白衔清看着熟练翻下房顶的江吟晚,没能抓住那一瞬素色的衣角,只能见她摆摆手,越走越远。
“江将军!”
江吟晚困的厉害,哈欠连天的去寻赵全,全然没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江吟晚!”
“…”你倒是帮我下去啊!
白衔清着急的脚下一滑,险些从房顶上直接滚下去,幸而及时抓住了房檐。
林安抱着捆艾草回来时正瞧见他在那儿荡着,脚胡乱扑腾着就是踩不到那道楞。
“哟,将军,你干啥玩意呢,装猴子荡秋千啊?”
年轻人玩的就是花哨。
他摇摇头,调笑完扶着老腰转身就想回卧房去。
自己真是年纪大了,比不得小年轻,不过抬了几天人这腰就酸痛的厉害,还是年轻人能折腾,忙了这些天少吃少喝少眠,嘿,还能爬房顶荡秋千。
眼见林安也要走。
“林安回来!”白衔清咬牙硬撑,感觉掌心都被房檐给磨破了,总算找到了江吟晚骂他时的那种心态。
什么面子在这一刻通通都不重要“狗皇帝暗算我!快帮我下来,我真要撑不住了!”
果然,一听跟狗皇帝有关,林安立刻折返回来,一声“娘呀!”忙在下面踩着椅子托了他一把。
“您遭他暗算了?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能暗算到您呢!”
“…”
这话说的。
白衔清的脸是又红又白,拍拍衣衫,只憋出句“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大意了。”
林安迷迷糊糊的听着,挠了挠后脑勺,没明白。
疲劳之下放弃了思考,大笑“哈哈哈,将军可真逗,咋还跟他学上咬文嚼字了呢,俺听不懂,睡觉去了嗷!”
难得的,今夜许多人都睡了个相对安稳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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