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男女主感情进度章）
风声萧萧。
两人并肩而站，江吟晚从他腰间抽出佩剑，熟练的挽了个剑花。
她鬓边发丝飞扬，眉眼间尽是恣意张狂。
他凝神望着她，只觉她的手果然是注定要握剑的。
也只有此才配得上她。
“你知道吗，我江家足有四代为将。”江吟晚感受着重新握住自己的佩剑的感觉，缓缓开口。
巍峨的山脉，陡峭的断崖，横贯绵延千里不绝。
“将军府的祠堂里有一百八十一个牌位，里面除了我不曾见过的那些祖辈，有我六个伯伯，八个堂兄，两个堂弟，父亲，大哥，二哥，三哥，我母亲是为情自缢，且不算她，便是二十人。”
那满满数不清名字如同山堆的牌位，任谁一眼望去都会为之震撼。
这便是江家。
“但在祖爷爷那时，江家不算旁支就足有六十人，如今你瞧，代代战死，人丁凋零，除了一早弃武从文分家出去的些许旁支还活着，已是只剩下我一个。”
她转过身，天边将暗，月上柳梢，素白的衣角在风中飘荡。
手里的剑柄变得炙热，上面沾染着无数仇敌的血，陪她出生入死多年。
蛮族血仇与家国大义，她一样都不能放下，这是江家的傲骨，所以，即使江家只剩她一个，她也要战到最后。
“那时，朝中多少人都以为，我父兄与娘亲一死，我成了孤女，再嚣张不起来，而轻视于我，妄图将我一脚踩入泥地而不得翻身，想将我剥夺从军为将的资格，让我学会如何乖乖为人妇。”
“说起此事，我还要多谢你那时帮了我的忙，只是那时我浑身带刺，也不太领你的情。”
于旁人她从未提起过这些，然而如今天地之间，也唯有他与自己紧密相连。
她替他担起朝堂，他也要为她不负江家。
白衔清扬起唇角“我知江家代代忠烈，更知天高地阔才不算辱你，这不过是我该为江家做的，你不必言谢。”
他如此说着，可眼神却实在不算清白。
这一生，二十六年不过悬丝傀儡，心底那一道光，一点私念，灼痛又引诱着他无从抗拒，可他懂江家，懂她，就更懂得什么是成全。
所以哪怕现在她与他不再针锋相对，哪怕她会向他道歉道谢，彼此释怀，他却唯独不会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
身份相差，职责悬殊，扰乱她心便是多说无益。
江吟晚跟着笑起，将剑交到了他手中，站于身后，宽大的掌心覆上他的手，紧紧握住，乘风起势。
“这些年在边疆，要受不少苦吧。”白衔清随口与她聊着，脑海中的记忆被再度勾起，仿佛又回到儿时，江老将军也是这般站在他的身后，教他剑式。
“边疆倒不算苦。”江吟晚喉头动了动，一瞬悲意闪过，又庆幸他回不过头来看她。
于是她才好像讲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感慨往事，而不似诉苦。
“一旦习惯厮杀，信仰就足以支撑下去每一天，但真正苦的是，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我却连让他们入梦的勇气都没有，曾经我也以为自己早已刀枪不入，可有天我病了，赵全端着药来，又给我掖被角，讲故事，我就想起了原小时候在府上，都是娘亲如此做的。”
“只是日子实在过去太久，我终于一梦，却已经再回忆不起他们的音容，可若真让我回府看一看他们的画像，我也是不敢的。”
“是不是很可笑，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将军，居然会怕看自己爹娘的画像，许这就是书卷里说的近乡情更怯吧。”
她眨了一下眼睛。
下一秒，树叶坠落，无声无息便做两半，唯有那光滑的断茬证明着刚刚有剑锋划过。
“你倒是有不错的底子，想来当年我爹挺喜欢你吧。”
江吟晚将话岔开，发觉白衔清明显是会一些江家剑法的。
这剑法从来只传江家人，不曾想白衔清却会懂。
他如实答道“那是七岁时的事情了，这些年，我因身体孱弱，被拦着不曾再习过武，所学的不多，也只停留在七岁。”说着紧了紧手中的剑。
往事终归伤痛，迸发出一丝隐秘的恨意。
那些骄傲与荒废掉的这些年，无疑是最痛的折磨。
“你这底子放在七岁来看可比我那三个兄长还有天赋。”江吟晚细腻的察觉他的情绪，松开了他的手，从地上随便找了个细长的木枝。
眉眼间尽是盈盈笑意，微微抬起下巴，自信满满。
“放心，有我在，没什么好可惜的，错过的那些年只会重新拾起。”
说着，直朝他命门袭去。
白衔清反应极快，如今的身子比以往轻盈，他身影敏捷侧闪躲过攻击。
这突然的攻击将那些悲伤通通打散，他与她都沉下心来，专心的应对彼此。
江吟晚步步紧逼，不停攻击。
白衔清最初应对的很是吃力，但久而久之，随着心静下来，他抓到了一丝漏洞，顿时剑意如虹，两相痴缠，在江吟晚的喂招下愈发熟练。
那被磋磨的只剩伤怀与寡淡的眉眼间流露出兴奋之意，总算找回几分少年时缺失的意气风发。
就这般，两人从崖边打到山腰，险些忘了马还在崖边拴着，好在江吟晚及时想起，又引着他朝断崖处重新打了回去。
她也是有意想试试白衔清这幅身子的极限，若靠自己的意志力相撑能顶几分。
于是星月交辉，身影交叠，直至她手中木棍敲击中了他的手腕，以技巧顺势让其泄力，剑松人倒，双双躺在了地上。
彼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是无比淋漓畅快。
他痛快的开始笑，不顾什么礼数，摆脱掉了层层枷锁，她便也跟着笑，为自己尽兴，也为他能重拾骄傲而高兴。
“你看，我就说有我在，我也不比我爹教的差吧？”
江吟晚对自己的武功还是颇有自信的，哪怕换个躯体，那些招式记忆却已经刻入她的魂魄，绝不会忘记。
“自然。”他侧过头来，眼神始终停留在他心头的那道光上，只要能与她如此身在一处，他就已是十分欢喜。
一颦一笑珍藏在心中，仿若就能支撑着他走过无数个难熬的日子。
他不知自己语中缱绻“那我是不是还要叫你一声师傅？”
而她心无旁骛，怀着苍生，大爱，家国，与江家的忠义，似乎从不在这种小小情/事上开窍，故而也毫无察觉。
“使不得使不得。”江吟晚眉眼弯弯，拍了他摊开的掌心一下“你是我爹的徒弟，要是改口喊我师傅，我爹还不得气得从坟头蹦出来？”
敢如此开老将军玩笑的恐怕也只有江吟晚了。
白衔清压了压上扬的嘴角，故作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江老将军肯定又得赏你板子！”
故意旧事重提，竟也不再害臊自己被人当众扒下裤子。
闻言。
“好啊你！”江吟晚佯装生气，探过手去，他正缩头躲避，没料她却转而攻去他的腰间挠起了痒痒。
“哈哈哈哈哈！别！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白衔清被逼得满地打滚，两人滚啊滚啊，就扎进了草丛里。
江吟晚双手摁在他腰侧，跨坐在他身上，如此令人想入非非的姿态下，却各自顶着一头的杂草。
不像野鸳鸯，反像个欺男霸女的登徒子。
“说！还打不打我板子了？叫你害我！”
她手下稍稍用力。
白衔清抓着她的手腕，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他被挠的生生笑出眼泪，无奈认错“将军饶命！女侠饶命！”
于是江吟晚这才松了他，一个翻身躺了下来。
也是闹的累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越靠越近，仰望着夜空中点点繁星。
“白衔清。”
她每次总能如此自然而然的唤出他的名字，不是殿下，更不是陛下。
他心尖颤了一下“嗯？”
“我跟你打的快散架了，下去的路，你骑马带我。”
江吟晚手不自觉的再次抚上扳指，感受着那一道道刻痕，在岁月中也不曾湮灭。
白衔清干脆的应下。
“好，如今我已不再怕骑马，你只管歇着就是。”
他解开树上的马绳，翻身上马，朝还在地上耍赖的人伸出了手。
江吟晚抻了抻胳膊，站起身来握上了那双手。
随着他大力的一带，撞上了他的胸怀。
明明彼此互换了身体，可在月色下，她好像看到了曾经少年郎应有的风姿模样。
他扬起缰绳，有力的臂膀圈着她，纵马穿梭过繁茂的树林，从西郊一步步奔向住处。
街道两旁透亮的灯笼照耀前路，马蹄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江吟晚不知为何有些恍惚。
她心头突然有个念头。
若他不是陛下就好了，就只是个普通官家的孩子，不定两家认识，以他对武学的天资入了爹爹的眼，那么她和他就会一同长大，就如同今日一样，策马扬鞭，做一对儿纵横皇城为祸四方的师兄妹。
他不会为人棋子，不会被一次次利用，一次次背叛，被人磋磨尽了一身傲骨，麻木的沦落为四方朱墙内的木偶。
他的眼中会一直一直闪烁着此时此刻的光芒，不曾有一刻熄灭。
她必会从头到尾坚定站在他的身侧，一遍遍告诉他“有我在。”
保护少年身上的光芒，让他耀眼如初，那才是他本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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