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离别
就在江吟晚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黎涛匆忙来报。
“陛下!不好了,李枞咬舌自尽,死了!”
“咬舌?”
怎么可能,且不说那是何等巨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便是断了舌头那也还不至于要命。
“确定不是他杀?”
明白江吟晚的意思黎涛也很是震惊,可事实又确是如此,那李枞真就活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陛下,确定不是他杀,李枞是被血生生给呛窒息而亡的。”
这是何等折磨的死法。
李枞却不惜如此也要求死,同时中断了一条最重要的线索。
空气似乎都随之变得凝重“那些杀手身上可搜到什么?”
“没有,都很干净,并在后槽牙里藏了毒,好在我们及时发觉才留下了几个活口,但他们身上并无信物,所用的箭矢也是寻常猎户便能买得到的,什么都查不出…”
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背后之人会是谁,可凡事也要讲证据。
江吟晚心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这李枞,本以为他听到十五万条人命如此激动,到底良知尚存,能做一条突破口。
结果他还是选择了带着秘密一死。
白衔清缓缓开口“十五万人何等沉重,李枞他担当不起,想来这也折磨着他的良知难安。”
江吟晚有些诧异“你不认为他是为了维护太后和靖王?”
“或许也有吧。”
谁又说得准呢,真正的原有恐怕也只有李枞自己知晓罢了。
“其实李枞昨天完全可以攀咬他人,太后理当对事情失败后的审讯有所安排才是,但李枞并没有攀咬他人,这显然不会是太后的遗漏。”
闻言,江吟晚恍然“所以李枞有可能是他有亲眷在太后手中,所以他不能违反太后的命令,可他既承担不起十五万条人命,又不能交代实话,故而也没有攀咬他人,只求得一死,也算没有背叛太后的情况下向我们故意留下了此事的疑点。”
“嗯。”白衔清点点头,又道“而且,此事一旦失败,李枞无论是在我们这儿还是在太后那儿都是死,太后不会容他活着的,他本就知道的太多。”
他到底是一心护主还是难逃良心谴责,又或被人牵制无法反抗,左右都是不得不死,他一人死了说不定还能换来亲眷平安。
能做到大义的终归只是少数,所以为了自己所在意之人而软下骨头反而是人之常态。
“我们先去看看尸体。”
“好。”
说罢,两人立即动身。
只见李枞的尸身盖着白布,他面容死的痛苦,血从口中溢下染了一身,其状既可怖又惨烈。
检查下来确实是自尽无误。
江吟晚沉默着将白布再次盖上,李枞是她灵魂互换后与赵全一般常常呆在自己身边的。
无论是醉茶,还是去给霁晓诊治,又或是自己洗凉水澡发了热,总是李枞。
如今却也是李枞害得十五万人丧命,并选择了如此痛苦的自尽,从白衔清人生也是从她的人生之中退去。
就这一遭她心里的滋味都很是复杂,又何况白衔清这十四年间常常得见这种事。
如今剩下所能查的只剩这些杀手。
然而这些杀手底子都很干净,全是早些年间流离失所的孤儿,咬死了说就是憎恨皇帝。
事情一下陷入了僵局。
“看来我得早日回皇城去了。”江吟晚烦躁的厉害,原定的七日,但眼下来看还是尽快动身回去的好。
皇城中太后和靖王或许已经搭好了戏台子,她不回去,他们要如何唱呢?
“赵全,去收拾东西,尽快动身。”
她皱着眉头与身后的赵全吩咐。
“是。”赵全应下。
便剩江吟晚与白衔清两人一同往回走着。
权利争斗暗潮汹涌,三州沦陷,十五万条人命打破了重建洛州后的欣喜。
如今李枞的死更是让原本欢闹的两人变得沉默。
突然,白衔清在房檐下站立。
“看看远处心情会不会好些?”
江吟晚一怔,便见白衔清爬房顶已变得十分熟练,竟不搬椅子也可以轻巧的翻上去。
他笑着蹲下身子,朝她伸出了手。
“小瞧我?”江吟晚紧随其后,却没有拒绝他伸来的手,紧紧相握翻上了房顶,一个转身呈大字躺倒。
她喜欢登高,就仿佛随时可以展翅高飞,投身漫无边际的天空。
“现在舒畅些了吗?”他问。
“我是觉得你这个皇帝这些年当的也实在不容易。”
“因为李枞?”
江吟晚转过身,看向把玩着佩剑的白衔清“算是吧。”
“战场上我们也不是没遇到过软骨头的叛徒,但最终彼此倚靠活下来的都是过命的交情,牢不可破。”
“就像林安,我总是能无条件的信任于他,因为自我上战场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一直一起出生入死,如今他是我身边剩下的唯一的老人了。”
“如果林安都不能信任,我便不知还有谁能够信任。”
可是这种背叛却发生在白衔清身边十四年。
如今就连相伴十四年的太医也不可信。
“所以我就越想你这些年的日子,越觉得窒息。”
“太苦了。”我心生不忍。
江吟晚话没有说完,也没有往下继续说,却见他衣袂飘然,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衔清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
他何尝不觉得窒息,可每当他就要支撑不住,却总有一个人闯进来,他曾以为是他放走了她,实际上却是她一次次剪断拴住他的绳索。
让他看到了更辽阔的天地,重拾起自己。
他想与她说,他这一生,如今二十六年,却总不似有二十六年的光景,浑浑噩噩既漫长又短暂,而他所真正活着的竟是几个瞬间,为那一道光投射进他昏暗的一生的刹那,他贪婪的将此在心中无限拉长。
但他依然选择将这些话深埋于心。
道“这段日子以来我看到了太多,其中叫我记忆犹新的是因饥饿不得不啃食尸体的流民,一刀一刀划下那本就皮包骨头的尸体喂给自己的孩子,可最终一家又皆因吃了尸体而感染疫病,母亲看着孩子在怀里咽气,而那一口来之不易的肉还是她抢破头与其他流民厮打来的,民生尚且艰难,我便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脸面说苦。”
“这倒是,你可知,如今洛州得以重建那是因为闹到了朝堂,这些年许许多多地方许许多多的灾情,饿死的流离失所的灾民都被一再瞒下,因为一旦被捅上去那就是他们的无能,面临罢官削爵,为此他们不惜花重金去上下打点,而耗死灾民。”
“…”
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沉重,气氛仿佛又陷入低迷。
正当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缓和一下时,便听赵全在下面呼喊“陛下!哎呦,您怎么又爬到房顶上去了!”
“东西已都收拾稳妥,您快下来吧!”
“不对,您是不是下不来啊,奴才这就去寻梯子来!”
夜观天象的闹剧仿佛又要重演。
“我自己能下去,全儿,别喊!你别喊!”江吟晚赶忙准备翻下去堵住赵全的嘴。
白衔清却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大力的将她扯向自己。
这一别便不知何时会再见,他决意奔赴边疆,而她也将踏回朝堂,卷入那党争的漩涡。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也将成史书上的寥寥几笔,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可我也希望我所在位之时有所成就,造福过、庇护过一方。”
“你且放手去做,我也放手去做,晚晚,也许终有一日我们再见面,那时我会能够有所底气的告诉你一件事。”
待他有所作为,不负百姓,不负东陵,也便能更有资格站在她的面前。
他神色认真。
阳光为他身影镀上了一层暖光。
江吟晚心跳不自觉快了几分,隐隐觉得那个不明的原因或许能在他所说的这未来某一日得到准确的答案。
“好。”
她扬起笑来,与他应诺下约定。
“我等那一天与你再见。”
终有一日,她与他都会变得更好,无论是作为帝王还是将军。
“陛下!”
赵全搬着梯子又在下面着急的呼喊。
“来了!”
江吟晚利索的翻下房顶,拍拍屁股,小声与赵全嘀咕“全儿,你别老大惊小怪的,我不要面子吗?”
“哎呦陛下,您可把奴才魂儿都吓飞了,那房顶多高啊,您要做别的奴才肯定不能也不敢拦,可这种事儿哪儿行呢,可不能摔个好歹来。”
“全儿,你就是太爱操心,操心老得快,你看,你脸上都长皱纹了!”
“陛下就别逗奴才了,奴才早就老啦!”
“…”
声音愈发远去,白衔清目送着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小,小至成一个白色的点。
一切已经安排好,黎涛前来相送,她又叮嘱了许多话,在百姓热情相送中跨上马匹。
长长的队伍拥挤在城口,白衔清站在房顶上,明知她看不到,但还是朝着已经模糊成白点的身影招了招手,然而巧的是,那个白点居然也朝他晃了晃,心有灵犀。
就此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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