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终离散
树倒猢狲散,两位实力高强的主子都铩羽而逃了,其余刺客也只能纷纷撤退。
距离熊正恒最近的李无攸率先抱起了这个个头不高,卖相不佳,说话还有些娘娘腔的汉子。鲜血凝结在汉子袒露的胸毛上,看起来有些狼狈。汉子浑身颤抖,几度想开口说话,还未发声便被涌上来的鲜血打断。
“镖头”
“镖头”
两声镖头分别来自杨焕与丁老二,两人脸上有血,眼里有泪,随手一抹,便是个花脸。熊正恒望着他们笑了,然后溢出一口鲜血。两人低下头不忍再看这个平时都爱取笑,关键时刻却总要依仗的镖头。杨焕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个说是镖头,实则亲如兄弟的汉子的额头,却被丁老二狠狠打开。
熊正恒可能是看见他还在喷涌的鲜血浸湿了李无攸的衣衫,嘴角微微抽动。李无攸听力好,知道他说了个脏字,忙摇头说道:“熊老哥,不脏的。”汉子笑了笑,左手颤颤巍巍地抬起,却又无力垂下。李无攸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在汉子的胸襟处轻轻地摸出了一个钱袋。钱袋是手工缝制的,虽然布料不怎的,但针节整齐细密,想来缝制之人该极为用心。李无攸把钱袋放在熊正恒的手上,汉子紧紧攥住,艰难开口道:“这是当年阿香给我亲手缝制的,本来还有两个小人牵手的图案,可是被血一染,看不出来了。”
“很好看”,李无攸用力眨了下眼睛,说道。
熊正恒点了点头,然后从钱袋子中摸出一把铜钱:“瞧,都是三铢钱,自从阿香走了,我就开始收集,现在已经集了两千六百七十三枚了。”
杨焕再忍不住哭出声来:“镖头,嫂子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的。”
丁老儿扭过脸,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韩岑和林茂山站在他们身后,亦是悲慨无言。
其实早在马车上掀起帘角的阮为,最先将一切尽收眼底。少年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他想哭,却觉得自己不应该哭。一路上熊正恒和两位副镖对自己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至少给他的感觉是这样。可现在熊正恒可能要死了,按理不该伤心的他却心如刀绞。他跳下马车,毫不顾及脚下的血流和尸体,朝着熊正恒跑了过去。
“你来了”,望着阮为,熊正恒笑了笑,想抬手敲他一脑瓜,却做不到了。他笑着说道:“出门在外,总得有些依仗,你小子干啥啥不行,同行一场,我就把小灰送你了,遇到麻烦也能跑的快些。”
阮为大哭着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熊正恒不去理他,而是看着李无攸说道:“李兄弟,镖物就拜托你了。”李无攸重重地点头。
“路上就馋你的酒了,只不过身为镖头,不能带头破戒,现在总能喝一口了吧?”
李无攸摘下腰间那只大葫芦,轻轻地往汉子的嘴边滴了一口。汉子呡了下嘴唇,笑了笑:“虽然尝不出味了,但肯定是好酒。”
李无攸哭着笑了笑。
众人都是如此。
“是好酒”,熊正恒呢喃了最后一声睡了,去陪他朝思夜慕的阿香了。
阮为突然撕心裂肺道:“对不起,你不是娘娘腔,你是大英雄。”
熊正恒如果听见,应该会很高兴,只不过,他再也听不到了!
“丁老二、丁老二”,杨焕突然大叫两声,众人立马转过头,发现丁老儿面色苍白,呼吸孱弱,已经晕过去了。
“镖头已经走了,你不能再把我丢下呀”杨焕捂住心口,哭至最后已流不出泪来。
韩岑快步上前,迅速查看了下丁老二的伤势,然后一指搁在他的手腕上,几息过后,老人摇头怅然道:“他失血过多,再加上大悲攻心,已经~,哎。”
“哈哈,哈哈哈哈“杨焕忽然笑了起来,他空洞的眼眸不知望向何处,然后以仅他一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走吧,都走吧,黄泉路上有个伴也不孤单。家里人有我照拂,别太担心。兄弟只希望你们少喝些孟婆汤,别等我下去了识不出来,那可就惹人笑了。”
虽见惯了太多生死,此情此景,林茂山却仍是怅然若失。老人转身叹道:“老韩呐,把两位兄弟的遗体抬上马车吧,地上凉。”
韩岑蹲下身,一臂一腿地将熊正恒慢慢扛在自己的背上,鲜血从熊正恒的嘴角顺着衣袖一直流满了老人全身,老人却浑然不觉,只是小心翼翼地向着马车走去。安排好了熊正恒,老人又折身回来继续扛起丁老二,丝毫不顾及辈分长幼和身份高下!
李无攸抱紧了装着镖物的行囊,那里面有熊正恒最后的寄托。
阮为埋头发呆,有些遗憾他将用一生来忏悔。
杨焕躺在分不清是熊正恒还是丁老儿的血泊中,一动不动。
南门,玄甲军列阵而驻。有一骑脱离部队,策马进关,见到林茂山后,他下马拱手行礼:“林老,大将军有令,回营以前玄甲军归您调遣,将士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林茂山点了点头:“路远呢?”
那位将军不经意间望向了林茂山身边的韩岑,有些吞吐:“林将军他~”
林茂山山解释道:“但说无妨,草上飞不是外人。”
“原来是不语楼的韩前辈,恕小的冒失。路将军在关外与郑宗泽打了一场,受了些伤。”
“伤势如何?”
“很重,需要修养一段时日。”
林茂山点了点头:“看来是场恶战。让将士们严格保密路远的伤势,尤其不能让蛮人知晓,以防他们趁机作乱。”
那将军重重点头:“放心吧林老,兄弟们定会严守军令。”
林茂山又叹了口气:“如此,我们按计划巡边一遭,便速速回去吧。”
戌时,顶着点点繁星,玄甲军带着杨焕和两具遗体出了嘉谷关,继续向北而行。林茂山、韩岑、杨焕及众将士们望着那两个驾着驴车离去的少年背影久久无言,直至他们消失在南门以外的官路上。
~
深夜,风拂春柳,并肩躺在车板上的两个少年心绪低落,都无睡意。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虽生死两隔,却总历历在目。
“李哥哥,你有什么打算?”
嘴里含着一片嫩翠柳叶的李无攸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先去临洮把镖物交了,完成了熊老哥的遗愿,再考虑其他。”
“嗯”
看着阮为若有所思的样子,李无攸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阮为托着车沿坐起,开口道:“李哥哥,天亮我们就分开吧,我想独自出去闯闯。”
“这”,李无攸一时没明白这小子唱的哪出。
“李哥哥千万别多想,嘉谷关内林老说的很对,有你们在我身边照顾我、保护我,我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我就想靠自己的力量面对些什么。”
李无攸长呼了口气:“这是好事,就是有些太危险了。”
“我不怕,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天亮以后各走各的,等我什么时候混出名堂再去找你。”阮为眼神很坚定地说道。
李无攸知道阮为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毅,做出的决定,别人很难扭转,只好说道:“行,不过阮为你记住,一个人在外,凡事一定要多留份心思,自身安全最重要。”
阮为表情可爱,笑着说:“李哥哥不也是一个人嘛,也要注意安全。”
李无攸笑了笑:“睡会吧。”
天一亮,两少年便跟着猎虫的鸟儿一起动身。李无攸背上镖物,只带了些必要的干粮,把其余物资都留给了阮为。阮为没有拒绝,一是自己确实比李无攸更需要这些东西,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李无攸担心。
李无攸紧了紧行囊,从腰间解下了那只相对较小的葫芦,抛向了阮为:“哥倒是有些应该不差的东西,可那些都是下山前老头子赐予的,我不敢擅作主张。这只葫芦是我自己的,你带着大小正合适,就送你了。”
接过葫芦的阮为又不争气的哭了,这一别,再见就不知多少年以后了。这小小的葫芦,是陪伴、是希望、也是力量。他将并不沉重的葫芦双手抱在怀里,好似千斤重。
“葫芦里我斟满了酒,少着点喝”,李无攸说着一拍小灰的驴屁股,小灰羞涩地甩了甩尾巴,然后缓缓南行。
阮为坐在车上,望着李无攸不停的摆手。
驴车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逝在视野之中,李无攸才动身向东走去。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终有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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