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记：小橘子，下三月，信
大院外头光秃秃灰溜溜的，一阵小风吹起落地黄树叶原地打转，没丁点儿中秋气氛。
平日里，我不管是一天跑出去多少次，小橘子都会不厌其烦的从后院跑过来给我开这扇死沉的漆红大门，她的听力天赋要超出常人，能听得诡语，知千里事，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小橘子是后厨哑巴方姨的孙女，大名鞠又橘，今年刚满九岁，来我家时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方姨干活她就自己在后院晒太阳，任谁逗她都不会与之亲近，却会对我露出两颗兔牙傻乐，不过那个时候满院惹嫌的我没空搭理她。
祁家大院常年闭门，是不允许外姓氏住进来的，就连方姨也是因为她不会说话才给她安排在没人住的南房院里，有吃有喝一个月却只能外出两天。
小橘子来，姑姑很是喜欢，就让她留在了祁家。罢，我也搞不懂这祁家人的规矩。
门口有条老黄狗，老到我已经算不清它的年纪，每次我觉着它撑不过去的时候，它都要出去一趟，每去三个月，然后又生龙活虎的出现在我家大门口，所以我给它改名叫“下三月”。
姜远兮认定回来的不是下三月，有天夜里跟着它走了十多公里到了运河边儿，姜远兮小时候听曾祖父讲老狗离家的故事哭了整一天，以为它要跳河，连忙下去救狗。谁知道人家下三月又跑回运河，游了一晚上的泳，气的姜远兮回来拴住它的嘴，在它面前摆了一桌子肉，还开了风扇，使劲儿往那狗鼻子里吹。
曾祖父说这狗通人事儿，我可不这么觉着，它每天沉浸在自己的狗世界里，谁也瞧不上……
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玊姐姐！”小橘子忙迎了过来，手里拿着根去年生日姜远兮送她的毛笔，袖口沾上几滴墨还未干，直愣愣的盯着江爻，张开手臂挡在门前，“外人，不能！进院！”
“这个是江爻，这是咱们胡同口儿的老坎头，你还给过他糖葫芦吃呢，他们两位都是我请来的朋友。”我看再不解释，小橘子就要放下三月了。
“那，请进吧！”小橘子上下打量江爻。
老坎头熟门熟路的进了院，径直走向祠堂，上了三柱香，嘴里叨咕着几句我听不懂的话。
“出什么事儿了？”才出去三天，祁家大院里黄柳叶飘，尘土起，满院寂静一片空落。
下三月趴在正堂酣睡，见我来了抬起眼皮看了几眼又睡了过去。啊，这
“祁六娘没多说，就让我留在这儿等您回来，然后把这个给您。”是我小时候用来装蛐蛐儿的旧铜盒子。
小时不懂事，我翻箱倒柜找不着合适的盒子装蛐蛐儿，姑姑就把她的首饰盒腾出来给我。
铜盒子里放着一封薄信，信封上简单提了二字:玊启
“献香辨骨，提灯引魂，挽铃召妖，挥刀斩灵”，这是老爷子要我在适当时机告诉你的十六个字，切记！
祁玊，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意味着你要被迫长大。姑姑真的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可这有什么用呢，你终是要面对的，要破例独自撑起京城祁氏的名号，要去寻折磨你的那些梦的原来
想必你已察觉到，老爷子去世后这几年祁家院里发生的细微变化。院里每年走的人不少，人数供粮却不减，下三月也出去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远兮也总是不着家……
姑姑总喜欢多啰嗦几句，罢。
依你的性子，一路上定会有不少朋友相伴左右。世上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难抵的是唇舌。所以，万万不可卸下防备，事事不必多露锋芒。
一路上，你会遇到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世间从未听说过的怪。踏银河，赴黄泉，都请你务必做好准备，守好自己的那一道心理防线。
你看到信时，我们已经在垣梁老家安顿好了，家里诸事无需挂念，千万不可寻来。
阿玊，你有许多难解事，心头愁，姑姑都看在眼里。至于你母亲的去向，祁家分散在各地的旁系都会留意，遇到不可解之事可亮出掌堂身份。
今天起，就一直往南走，要是哪天真想家了，再抬头看看这边。
山高路远，风起瑞雪，盼北归。
也最好，不要回来”
我看着这被折了许多次的信心尖儿如针扎，姑姑定时辗转反侧思虑再三花了很多天才写出的这封信，“小橘子。”
“在呢！”
“功夫可好？”
“好着呢！”
“以后，祁家大院就靠你守着了。”
“放心吧，玊姐姐，有我这耳朵，还有下三月在，没人敢踏进祁家大院一步。”凉风过，吹起小橘子耳边碎发，右耳坠着一对儿好看的银耳环叮当作响。
申时过，霞光斜着洒进屋头，下三月从厨房灶火里刨了两根烤红薯啃着，我从未见过不吃肉的狗，有机会把它送庙里头修身养性说不定能接替哮天犬。
“变天了！”老坎头长叹，“玊丫头，加身衣裳再走吧。”
看来是不能过夜了，我心想。
“小橘子，给我把朋友们都叫来，今儿个开门迎客！”
只三天时间，姑姑紧急离开祁家大院搬回几代人没回的垣梁老家，一定遇到了她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在梦中我也多次被一个什么东西指引，试图与垣梁联系找寻那场大火背后的秘密，却始终只能站在那个山坡上无法靠近。
院里摆起了大宴，听岸看我这阵势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图，把舌头长喜欢凑热闹又有点儿本事的人能叫的都叫来了。
“独自赏月？”江爻一手端着块奶皮子馅儿月饼，一手端了杯咖啡来。
我靠坐在厅堂前曾祖父常坐的地儿复盘，这几天接收的内容实在太多，根本容不及我计划。我总觉着背后有一只隐形的手在悄声无息的将我推动，表面上是热闹的中秋家宴，实际在场的人各个心怀鬼胎。
“什么破咖啡，这么苦？”
江爻笑道：“美式无糖，喝不惯，正常。”
“今夜风紧。”江爻轻笑，眯眼看着混在人群中几位从沈阳道赶来的老板转着圈儿的打量大院里外。
“看来曾祖父还真藏了宝贝，要是让我给找出来不就发达了！”
“你是要将事情闹大。”江爻也同我在一旁坐下。
“看出来了？”我回过思绪问道。
“你是要告诉所有虎视眈眈盯着祁家的人，这几百年的基业都要交到你手里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饭都吃不起的落魄大学生？”
他又道：“京城祁氏的名号不是因为你们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而是历史洪流中你们存在的意义。京城定在哪儿，你们祁家人就会紧紧跟随上去，可你们跟随的又是什么呢？”
“是啊，祁家明明从不与外人来往，还非要待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引人忌惮，如江爻所说我们跟随的是什么呢姑姑离开是否也与它有关？”那个被迷雾笼罩的村子缓缓出现在我面前又在霎那间消失。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我复问道。
“既然是演戏，就敬业点。”江爻一个大跨步到人群中大声道，“京城祁氏掌堂祁玊小姐发话‘今夜，祁家大院全部开放，随便逛，有好东西，任意挑！人手一件，只此一夜！”
江爻话音刚落席位上一片喝彩，“还是这年轻人会来事儿啊！”
“哼，我看这祁家祖业要败在她手里了。”一个70多岁拄着龙头拐杖的白发老大爷正襟危坐，我一瞧那不是昨儿在潘家园被忽悠走3000块的老头儿嘛，稀罕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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