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一刀两断
冷潇湘推开窗子,淸锐而带着湿气的晨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玫瑰的香气。
她不用看,就知道昨夜或者今早,叶辞枝又来过了。
自从上次在街道上一别,两人再没见过一回。
叶辞枝忙龙虎营的军务,早出晚归,回来时冷潇湘已经睡下,他必来看看她。有时留下一个纸包,里面或是果脯肉干,或是糖葫芦,都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
早上出门前天还没亮,冷潇湘也没醒,他巴巴的跑来,看一眼就走,偶尔也会留下点东西,珠宝玉器地契田产不一而足,还有一次甚至放下一笼刚出锅的酸笋肉包子。
这回是一束玫瑰。大约是阳城县主心爱之物,香气清远,玫瑰香气之中夹杂一点淡淡的橙子香。
的确是未曾见过的新花色。
冷潇湘取下花束,捏在手里把玩,放在鼻尖使劲嗅了一口,面上刚浮起笑意,很快又收敛了。
她原来是一时糊涂,醉酒误事,没想到他真这样用心用情。
一错再错,不能三错。她今夜就不睡了,索性早些把话说开,彻底了断才好。
荣俏悄悄推门进来,拍手嬉笑:“哪来的花?粉心金边,这样的品种可不多见。”
冷潇湘随手抛给她:“你要喜欢,拿去玩吧。”
她抱着猫坐在一边,神色淡淡,看不出有半点在意。
荣俏原本是来打趣的,看她这样,倒不好说破。
她起初不知道这回事,但叶辞枝一天两回,高来高去,她又不是元灵那个傻丫头,仔细提防就被她发现了。
叶辞枝每天都留了东西,这或许是他一厢情愿;可屋子里这个,东西收下了,却从不对旁人说,那就叫两处相思。
荣俏还以为她害羞,把花养在瓶子里:“原是你的好东西,名花倾国两相欢,我可不配。”
冷潇湘当断则断,守到半夜,窗户也没关,没想到这晚,叶辞枝竟没来。
凌晨时分,她早早起来,到窗口一看,窗前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荣俏上来的时候,她正气呼呼的关窗子,好大一声。
“砰!”
荣俏一看她两手空空,心里有数,忍笑问:“怎么这么大声音?瞧你的样子,好像生气了?”
冷潇湘:“风吹的。”
又道,“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和谁生气?”
一连三日,她都没睡好,叶辞枝是一次也没来。
冷潇湘一算日子,记起来了,龙虎营一旬换防一次,忙碌时叶辞枝多半直接宿在营中。
她就不等了,这夜,她睡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听见铃声,还以为是赵秀来了,也惫懒起身,听见那人一直停在窗边,含混道:
“既来了,就进来吧。”
赵秀寻常都在屏风外回话,这脚步声却越来越轻快,直接到了床边。
她正要起身,那人滚上床,把她抱了个满怀。
冷潇湘鼻子里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带着热气的松香味,心里已经知道是叶辞枝终于来了;可口中的话却未曾思索,已经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
叶辞枝一听这话,原本满心欢喜,好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冰:“娘子等的难道不是我?”
月光冷寂,冷潇湘借着微光看他,稍稍黑了些,但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相貌堂堂,身骨轩昂,只是眼神可怜巴巴,正望着自己。
叶辞枝来了好多回,只在外逗留,没有冷潇湘的允准,从不入内。
他拉拉冷潇湘的手:“娘子和我说笑的吧?若不是等我,又是在等谁?”
冷潇湘知道自己弄错,心道,既想和他一刀两断,将错就错也未尝不可。
她起身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示意他打开看,冷淡淡一抬下巴:“我原和你没什么关系,我等谁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你送的这些,都拿回去吧。你我无瓜无葛,不必送这些玩意儿。”
叶辞枝以为她说玩笑话,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这些天送来的东西,金柱玉器房契田产,还有一束玫瑰花的尸体。
他揭开包子,委屈巴巴:“娘子没吃这个很好吃很好吃的包子吗?”
冷潇湘错开脸不看他,免得心软。
叶辞枝默默的在小马扎上坐了一会儿。
屋檐上,赵秀也几乎屏住呼吸,手一直按在剑柄上。
世上男子大多自大,被一个身份地位处处不如自己的女子这样拒绝,多半恼羞成怒。
幸而今日他来得巧,断不能让他欺辱了娘子。
叶辞枝骤然起身,赵秀也差点破瓦而入。
“你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是要和我一刀两断?”
冷潇湘转过脸来,双目泠泠,如寒夜冷冰:“我意如此。”
叶辞枝心头失魂落魄,连句告辞都说不出来,扛着箱子跳下二楼,飞快消失了。
冷潇湘不敢上窗子跟前,约莫过去半盏茶,才去关窗。
赵秀一个纵身,从屋檐上翻了下来。
“娘子。”
冷潇湘不知他早就来了,若无其事:“进来吧。”
赵秀目睹大型分手现场,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忘了说什么,胡乱问:“娘子还没睡?”
“嗯?”冷潇湘似笑非笑,偏过半张芙蓉面睨他。
言外之意:要你管?
赵秀自是懂了,一时却又不服气。
他与娘子数年情分,都不配问一句私话?那叶辞枝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能在娘子的阁楼出入自在?
赵秀遂道:“属下虽不敢过问娘子的私事,只怕娘子夜间吹风,若病了,必要惊动陛下。若陛下问起来,属下也难担其责。”
“属下照看不好娘子,一顿板子是少不了。”
冷潇湘口中道:“我要你来照看?”
她人却离窗子远了些,又问道:“杜芬兰到何处了?”
赵秀道:“杜芬兰一路往南,属下以为他会直接去广陵王封地,没想到他在开元城找了个小院,化名改姓住下了。这一住,就住了半个月,还在当地族学找了个差事,教孩子们启蒙认字。”
“开元城离广陵不到一日路程,杜芬兰果然谨慎。你让人盯紧他,别让他跑了。”
赵秀从怀中拿出几卷书:“除了之前娘子在杜芬兰书房搜到的那几本,这些是他留在吏部的,时常翻看,属下找了个借口拿了出来。”
冷潇湘揉揉眉心,轻声道:“又这么多……”
她这些日子,解不开杜芬兰留下的密文,眼睛都要看花了,有时候恨不得干脆把杜芬兰抓来,毒打一顿了事。
冷潇湘胡乱翻开扉页,发现书上竟沾了一点油渍:“杜芬兰虽叛国出逃,可他爱书如命,怎么会把书弄脏,又听之任之?”
这是空白扉页,弄脏之后,取下脏页,再补一页上去,容易的很。冷潇湘自己也补过。
她迎着明珠,透过厚厚一层纸,果然发现里面有米粒大小的黑点。
赵秀也明白了,从皮革袖套上摘下薄刃,削开夹层,冷潇湘取来琉璃放大镜,果然发现里面是一行小字。
“《巫山幻梦》?是什么书?从未听过。”
赵秀一听,往怀里一摸:“巧了,属下便有。”
冷潇湘被密文烦死了,连忙接过来,赵秀见她伸手过来,细长莹白的手指如她人一般,叫人凛然不敢侵犯,他下意识一躲。
书落在地上,夜风轻盈,书页不断翻动,二人同时低头。
书页不断闪过,端的是活色生香,一套一套,如连环画一般。
什么秋千,花园,假山……
冷潇湘先是低头,后又抬起脸,震惊的望着赵秀。
“没想到,赵侯还有如此雅兴。”
赵秀面红耳赤:“不是,这不是我的书……”
“倒在赵侯怀中。”
赵秀口齿凌乱:“是我带来的,但不是我买的,今日是我生辰,金鳞卫一个副使送的。”
他回去就活劈了那厮!
冷潇湘笑笑,环顾四周,没什么稀奇物,随手摸了一根足足有小臂长的金条来:“恭贺赵侯生辰,原来是这时节,以往是我记错了吗?”
赵秀心跳如鼓:“不敢收受娘子的东西。”
冷潇湘捡起书,随口道:“每年我都送的,又不止今日,只是我以前弄错了日子。”
赵秀这才想起来,每一年她都会送他一两件东西。
只是她多半不曾明说,是恭贺他生辰,有一年送了一套孤本,他还以为是冷潇湘一时高兴,又因为那一日的确是他生辰,暗暗高兴了许久。
他此时方才后知后觉,她是早知道他生辰的,也为了他这样卑贱的人存有一分真心善意。
他的出生令人不齿,为了掩人耳目,对外的生辰自然推迟了两个月。不知她从何处得知,每年还会送他生辰贺礼。
走出酒庄,赵秀遥遥望着阁楼上稀薄的暗光,心中悔恨不已。
他若早知道此事,哪怕被陛下处死,也该再争一争。
此时,却已经晚了。
冷潇湘一日一夜都没睡,将密文写成的账册重新誊好,越是深挖,越是骇人听闻。密文刚写完,窗外窸窸窣窣,她走到窗边一看,就见叶辞枝站在楼下。
冷潇湘顿生欢欣,疲惫尽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等叶辞枝向她挥手,冷潇湘却骤然关上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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