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私用

叶炎柒闻言，心中已十分了然。

　　其实军资少发、漏发、私用之事并不少见，从京城到地方层层剥削，因此发到军中的总是不足。

　　镇西军培养伙头兵一身觅食的本领，怕也是因着这样的缘故，顾家世代将领必也是知晓此因。可华儿如此惊骇，想必顾家并没把这些腌臜事告诉她，想护她的侠女梦。

　　应该告诉她吗？

　　就在叶炎柒犹豫之间，风华已经将桩桩件件事情串起来了。

　　顾家年年为镇西军补给，她自是晓得军中粮草不足，在镇西军待了两年，她也亲眼看见了粮草紧张，因而才想着赚银子大力补给镇西军。

　　以往她不懂具体药材和用量，但如今掌管安和堂一年，又跟着小神医学了半载，对此道已然入门。

　　她记得沁心堂的黄掌柜说过，往年也是这么多银子、采购这么多量，他们一个铜板都没多拿。

        当时，她只顾着高兴，觉得军需药材利润颇丰，除了名正言顺供给，多出来的利润还能暗中补给镇西军。

　　如今细想，采购量足以满足够镇西军，今年够、往年也应该够。

        可自家供给的药材却出现在郊北，那么今年镇西军收到的冬季药材不就短缺了吗？那么往年短缺，也不是因为朝廷拨下来的银子不够，而是被挪为私用？

　　但是沁心堂如何能瞒天过海做此事？

        药行交货，兵部必然会清点种类和数目，不可能缺斤短两就放行。不对，若是打点好了兵部的人呢？

　　她如今也是个生意人，知晓账上有不少打点支出，都是额外给官老爷的，可他们怎能如此不知足，盘了一层又一层！

　　那可是军用物资，关系着前线十几万将士的生死存亡！

　　风华的脸色越来越沉，又见叶炎柒欲言又止，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他们官商勾结，私挪军用物资，且由来已久，小柒，你是不是知道？”

　　“新兴二十一年，灵川水患，国库空虚。朝上经过好一番争斗，好不容易才凑齐赈灾银子。可当地百姓贪婪，不念君恩，暴起攻之，父皇震怒，批了镇压暴民的折子。后来，我才知道，灵川的百姓根本没拿到任何银子。”叶炎柒说了一件十分久远的事情，满是无奈。

　　“竟被剥削至此？”风华难以置信。

　　“军饷、粮草、赈灾拨款、安抚银饷，只要是有利益的地方，就存在贪污腐败，但只要地方能处理好，不闹御前，便就此揭过。闹到御前的，若能掩盖真相，也不会有重惩。这次郊北村一开始不也说是暴民吗？”

　　这也是叶炎柒暗中走了许多地方，结合情报的信息，才知晓的真相。

　　“这些事情从上到下，要经过那么多的人，根本无法完全隐瞒。像这次，就被我们撞破了，朝中上下那么多人就全部都哑口无言吗？”风华怒道。

　　“知道的人或许不少，但有心之人却没有证据。”叶炎柒说起了此时发生的例子，“我们、千和、太医院的医官都觉得郊北村瘟疫蹊跷，且我俩因为知晓郝副将，几乎能肯定是有人故意投毒，可我们依旧找不到证据。庆幸的是，因着我们天天坐镇，重建郊北的银子总算是落到实处。”

　　“包扎方式就是证据，无论如何，我定要查个清清楚楚。”事关镇西军，风华不可能坐视不管。

　　“当然要查，可光凭包装这个证据不够。”

　　就在顾风华说出自己是如何想通官商勾结时，叶炎柒便知道这是个机会。

　　其实东宫的手头上也有类似的案情，但因着兵部、户部掌权的官员皆是陈弘带出来的，他们始终无法深入调查。

　　大部分案情，他们不知晓总数和实数之间的差异，若其中的差异很小，也就处置几个小官员，算不得大事；像灵州水患那样大数目的案子仅此一例，又已过十余年，更无物证，仅凭借几个人证也算不得数。

　　这些案情若没有实证，他们便无法翻出来，否则不仅动摇不了对方的根本，还会暴露自身，被陛下疑心。

　　而镇西军药材之事，风华知道银子的总数，以及所需药材的数量，还知晓沁心堂是个销赃据点，真是个千载难逢的突破口。

　　听完叶炎柒的话，风华并不见得多高兴，“你要扳倒什么人我不管，我要的是军资完完整整送到镇西军，中间谁有差错，我便谁找。”

　　“好，谁惹了华儿，我们就找谁。”叶炎柒深知，镇西军是顾风华的逆鳞，这件事对他们两都有益处。

　　但他的目的是撼动另一派的根本，否则一个人可监督镇西军军资，却也监督不了天下的郊北村。

　　这些话，他没说出来。

　　因为这是皇帝和朝臣该想的事情，不应该让一个侠女来背。

　　风华冷静下来，也明白叶炎柒有叶炎柒的顾虑，自己有自己的局限，便稍稍缓和语气，“那就算我们就合作吧，这件事情我要全程参与，并知晓每一个决策，可以吗？”

　　“我答应你。”叶炎柒应道。

　　风华沉吟片刻，开口道：“先让京中私挪的军资暴露出来，才能顺理成章地查在途的军资。账面和实物不符，再加上安和堂佐证包扎方式，算一个实证。我们想个由头，派人到沁心堂各处仓库对账。”

　　“光查沁心堂一家太明显了，要查就得查全京城的药行。”叶炎柒已想好借口，“我以让人此次疫疠为由，建议朝廷出资收购药材，让全京城人服用预防疫疠的汤药。再借由收购药材有异，盘查全京城的药行。”

　　“得事先踩好药材仓库的位置，并在夜间发难，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两日后行动，是否可行？”

　　“好，现在我们就......”

　　在合作上，两人似乎永远都如此默契。

　　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制定好了计划，风华揉了揉脖子，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眸。

　　在那深邃的漆黑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察觉到了克制的深情。

　　从表露心迹到今天不过数日，起初的忐忑早已消除，丝丝扣扣的小甜蜜渐渐沁入心田。

　　她看他，不再有头一日那种即将跃跳出喉间的怦动，可心安安稳稳的，更让她开心和自在。

　　她的视线往下移到他高挺的鼻梁、鼻尖，心中感慨女娲娘娘真是偏爱，又移到那稍稍勾起的红唇，心中悸动，不自觉地咽了口水。

　　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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