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回、一念生血腥杀戮一报还恩怨分明

空灵悠长的话语回荡在这仙境之中，蓝兔想起之前过千劫道时，自己原以为即将走完石阶，可却因为想起了最初和虹猫见面的场景，千劫道突然变长，再无终点。

        结合着冰兔长老的这番话，蓝兔顿悟，原来这“千劫道”是要人舍弃自己心底最深的执念才能够走完，可人若没了执念，那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分别。

        “恕晚辈斗胆，听闻冰兔长老也曾历经千劫道，如今站在这里，不知冰兔长老是否真正通过了千劫道。”蓝兔清冷的声音响起，抬眸看向半空中声源之处，昂首挺胸，不卑不亢。

        “汝乃玉蟾宫弃徒，胆敢向吾提问？”未曾现身的冰兔长老只余缥缈的声音回荡在仙境上空。

        一旁的嫣然见不得自己的姐姐受辱，面对长老亦不相让：“弃徒如何？弟子又如何？如今我姐姐既然能够站在这里，也是得到了长老们的应允，难道如今长老要出尔反尔吗？何况我姐姐现在是以七剑的身份站在这里，长老所言，不免有欺凌小辈之嫌。”

        “嫣然，你应当知晓自己的身份，若是再如此肆意妄为，休怪我等不留情面。”面对嫣然的反驳，长老似有恼怒之意。

        见嫣然气盛，还想再辩，蓝兔不由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多说。

        而她自己似乎并未在意冰兔言语中的不屑，只是轻笑一声道：“长老切莫怪罪嫣然，确实是我多此一问。不过，若是您过了千劫道，您舍弃的，又是什么？”

        舍弃的……是什么？

        她垂眸，在无尽的日夜里，她也曾无数遍地询问自己，到底，舍弃的是什么？在千劫道一阶一阶中，舍弃的，是执念？是感情？是过往？

        是，她已经不知道的什么。

        以至于，每每想起，面对的，都是一片空白，一片干净到令人窒息的空白。

        “你问我是什么，可我怎么会知道？”空灵的声音无端染了落寞和寂寥，一个白色的光影慢慢在离三人数米开外的千劫道上显现，只是面容却模糊莫辨。

        “因为不知道，所以您问了我。”蓝兔朝着光影抱拳行了个礼，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伶俐的丫头！”听到此处，冰兔不由赞叹出声：“你过‘千劫道’的时候，确实得我所救。正如你所说，我历经‘千劫’却忘记前尘，可在历劫之时那些痛苦的经历，却未曾忘却。所以，在面对同样过‘千劫道’的你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经历过那么多的痛苦依旧放不下自己的执念，我想要知道，那些你连死都不想舍弃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冰兔话落，蓝兔接着道：“您也想知道，若是当初的自己没有通过‘千劫道’，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场景。”

        “你这丫头……真是……”话还未断，立于千劫道石阶上的白色光影渐渐通透起来，直至冰兔的气息和声音尽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姐姐，冰兔长老走了，我们要怎么过‘千劫道’啊！”看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千劫道”嫣然犯难了。

        蓝兔伸手摸了摸嫣然的发心，以示安慰：“别担心，自然有人会带我们过这千劫道。”

        “有人？”嫣然不由疑惑地看向姐姐，又看了看一旁冷着脸的黑小虎，这里只有她们三个人，难道还会有别的人？

        “汝真乃慧极之人。”半空中，传来冰兔苍老缥缈的叹气，转瞬间，一阵眩目的白光闪过，三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到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与之前的“仙境”已大不相同。

        冰凉，刺骨，冷冽，阴森，这些原本只是显现在想象中的词句突然变为现实。

        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冻得三人不禁打了个哆嗦。蓝兔体弱畏寒，嫣然正准备从先前准备的包袱里取出雪貂斗篷给蓝兔披上，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黑小虎为蓝兔披上大氅的画面。递出斗篷的手僵硬在原地，随后干涩的一寸寸收回。

        “黑阁主，嫣然给我准备了斗篷，多谢好意。”是姐姐的声音……低下头地嫣然只觉得手上一暖，抬头便看到姐姐带着暖意的眼眸打趣道：“怎么了？傻丫头，还不快给我披上，我都快冻死了！”

        嫣然为姐姐披好斗篷后，下意识地去看一旁黑小虎的神色，只瞥见他半垂眸的侧脸。嫣然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收回了目光。

        与方才明亮优美的“千劫道”仙境不同，这里的光线十分薄弱，等到黑小虎点亮火舌子，三人这才能好好打量起周边的景象。

        作为万年不见阳光的地底寒洞，玄冰洞内滴水成冰，虽是山洞，但石壁上尽数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几乎看不到山石原来的模样。

        火折子温暖的光线落在晶莹的冰面上，折射出点点七彩光晕，为了千年冰洞增添了一分暖意。

        “这里就是玄冰洞？”嫣然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看到的一切，出言问道。

        “是。”蓝兔看着玄冰洞中心那一汪澄澈透彻的潭水，心中已然明了。

        蓝兔所见的潭水，正是位于玄冰洞内的玄冰寒潭。虽形成于地底，却是一汪活水。水中灵气氤氲，才得以生长出“寒潭冰心莲”这般稀世珍宝，圣物神药。

        想当当初自己求取“寒潭冰心莲”的情景。蓝兔不由一阵恍惚。

        三人边说着，边朝着玄冰寒潭的方向走近，只听嫣然突然惊讶的喊了一声：“姐姐，这就是你当时采的寒潭冰心莲吗？怎么？这莲花是红色的？”

        蓝兔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寒潭中，一株似莲非莲的植物生于其上，宽大的碧色叶子，修长的青翠茎身，正是当初自己见到的“寒潭冰心莲”。只是怪就怪在眼前的植物并非自己先前所见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华，而是染上了红色的血光。

        眼前所见，并非合乎常理，正当蓝兔陷入困惑之时，身旁一直默默无声的黑小虎突然低吟了一声。

        蓝兔嫣然一惊，转头望去，这才发现黑小虎的异样。

        “黑小虎！你怎么了！”嫣然惊呼一声，连忙跑到黑小虎的身边。

        此时的黑小虎脸色苍白，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他的额角冒出。他右手死死地扣在心口处，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是正在遭受着极大的痛楚。

        与之同时，寒潭冰心莲散发的血色光芒开始从潭心向外蔓延，直至将整个玄冰洞覆盖。原本冰蓝色的洞府变得血色弥漫。担心着黑小虎情况的蓝兔嫣然两人，看到此番变化不由惊得睁大了双眼。

        “魔道中人，血腥过甚，怎敢入我玉蟾圣地！”玄冰洞内，突然传来一个和缓缥缈的声音，这声音虽有威严之意，却带着可亲之色。仔细听来，很容易分辨出此人并非之前的冰兔长老。

        “你是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手扶着黑小虎，嫣然抬头向空中大声询问道。

        “汝乃玉蟾后人，怎得如此不识礼数？”虽然言语中带着责怪之意，却仍是缓缓道明自己的身份：“吾乃玉蟾宫长老‘雪’。”

        “原来是雪兔长老，在下蓝兔，拜见雪兔长老！”听闻是玉蟾宫三大长老中的雪兔长老，蓝兔连忙拉着嫣然行礼。

        嫣然匆忙行礼之后，急声道：“恕长老冒犯，方才因为我的，我的朋友突发不适，又闻长老所言，不免担忧，还请长老明示！”

        浮在半空中的声音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蓝兔侧目看到黑小虎痛苦的神色，不由皱眉，再次抱拳请求道：“素闻雪兔长老最为亲善，想必也不想看到他人在自己的面前遭受苦痛，还请长老明示，救救我们这位朋友。”

        半晌，玄冰洞上空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地心之谷乃我玉蟾灵气所在，玄冰洞乃为地心之谷腹地，你们进入这里还能安然无恙，皆因是我玉蟾宫人所致。而你们的这位朋友……”说到这里，雪兔话语微顿：“他身上血腥杀戮之气过重，又非玉蟾一脉，进入这里，被圣光所伤，所以出现此种情形。若逗留时间过长，则性命堪忧。”

        “被圣光所伤？”蓝兔小声重复道，眉心拢起：“既然长老知晓其中缘由，不知可有解决的办法？”

        “若是想要缓解他的症状，我确实知晓一法。”雪兔思索片刻道：“寒潭冰心莲乃玉蟾灵宝，正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杀戮之气才会发出血光之色。你曾入洞取得寒潭冰心莲，与这灵宝有通灵之处，只有用你的内力气血方能压制住这杀戮之气，他才能保得性命，寒潭冰心莲也自然会恢复如初。”

        “这么说，就是要我的内力和气血来压制？”蓝兔微愣，随即仰头问道。

        “不错，只是他身上血腥之气过重，你现在气血两亏，恐怕就算耗尽内力失血而亡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想到这结果，雪兔不由劝说道。

        “既然不知道结果，那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听闻有解救之法，蓝兔倒是松了一口气。

        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人，早已将生死看淡。

        在一旁扶着黑小虎的嫣然听到姐姐的决定，连忙开口想要劝说，却被蓝兔一语打断：“嫣然，不必再劝我。”

        被疼痛侵蚀的黑小虎似乎已经无力说话，他微阖着眼帘，由嫣然扶着盘膝坐下。

        披着斗篷的蓝兔亦是盘腿坐于黑小虎身后：“嫣然，我已经没了内力，还要你帮我。”

        “好！”知道姐姐的性子，嫣然也不再多说，何况要救的人，还是自己心中之人……

        一股淡粉色的内力从嫣然双掌传出，导入身前蓝兔的后背。温暖的内力在丹田处聚集，全身的经脉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自从失去内力之后，蓝兔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既知他是魔道中人，为何还要救他？此举非吾正道所为。”雪兔长老的话在此刻响起，似乎还在给蓝兔留最后的劝说：“你来此处实为取冰魄剑剑魂，若是为此子丢了性命，岂非得不偿失？”

        “他是魔道中人，可那已经是以前了。如今的他已经有所改变，并非如从前一般肆意杀戮。况且，从前的他身为魔道对我们七剑痛下杀手，我们也未曾对他网开一面。如今他愿意以身犯险，助我来此取得冰魄剑剑魂，我蓝兔亦是一报还一报，恩怨分明，绝不会让他命断于此。”趁着内力还未消散，蓝兔不敢分神，连忙将其在体内运转，连同着自己体内的血气一起汇入黑小虎体内。

        如同血光一般的红色内力从蓝兔双掌涌出，贴着黑小虎的背心缓缓进入他的身体。

        “一报还一报，恩怨分明……”这是黑小虎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恍惚间，他似乎来到了晨雾还未散去的百草谷。谷内草木葱郁，鸟儿的鸣叫间或响起，连空气中，都带着草木的清甜。

        黑小虎还记得也正是这样清晨，一个叫做蓝兔的女子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你为什么帮我？”

        “那你又为什么帮我？”

        “我黑小虎行事向来光明正大，不屑用卑鄙手段对付敌人！”

        “我蓝兔亦是一报还一报，恩怨分明！”

        他不可否认，自从娘前离开后，那是第一次，有一个女子在他心头留下这般朦胧美好的印象。

        所以当她手握冰魄对准左腕用力割下去的那一刻，他几乎要从石壁后冲出去制止。洁白的花瓣层层绽放，碧血真情七叶花的清香弥漫在整个玄冰洞，在那样一番奇景中，他看到的，却是她苍白绝美的容颜。

        “重情重义，坚贞不屈，真是个奇女子……如果我们不是敌人该多好……”可若不是敌人，又会是什么呢？

        他从未想过，也未曾敢想。

        巨大的响声突然炸开，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沉寂了千百年的雪山顶上。凝结的冰雪乍然破裂，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沿着山脊奔腾而下。

        那一抹碧色的身影被冰雪夹卷在其中，眼看就要消失。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不由大喊一声，抛出红色绳索：“蓝兔，抓住——”

        只是激流之下，人力怎抵自然浩渺。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抬起一双明亮清澈的美眸柔声劝道：“黑小虎，谢谢你，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别为我丢了性命，快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碧色的身影坠入深壑，随之而来的冰雪掩盖了一切。

        只余下那一段红绳，他一直死死攥紧在掌心，可红绳的那一端，她却松开了手，自此再无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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