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约定
程嘉宁唇角微扬，笑容暖暖的，像个会发光的小太阳。
明明资料里是个阴郁孤僻的人，但在霍子骞的关爱之下，竟然慢慢如那向日葵一般，日渐变得灿烂了起来。
善意如同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霍子骞的心底。
那一刻，童年父母的争吵画面，都仿佛是被撕裂的梦境一般，一点点支离破碎，消散飘远……
其实，他小时候吃蛋糕，父母并不会说些什么。可后来，他接受精英教育，说话、办事都越发像大人。
那些孩子气一点的举动，便不再被允许。爱吃甜食，没有总裁范是不行的；喜欢玩陀螺，小孩子气是不行的……
不幸的婚姻，让两个曾经美好的人变得歇斯底里，把孩子也视作发泄的工具。只要有一点不符合他心目中接班人应有的模样，就开始暴怒。
其实，长大后，霍子骞想吃什么，已经无人可以干涉了。只是，他想在侄子和工作伙伴面前维持威严的形象，便故意不去碰罢了。
而且，一个人偷偷吃蛋糕，远离父母的吵闹，本就是他童年时期的梦想。
不过，如今看来，跟嘉宁一起分享蛋糕的美味，也是挺温馨的。
霍子骞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好。”
低沉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在他都还未经细想之前。
或许是潜意识里无法抗拒，所以素来谨慎周全的他，这次没有在脑内多方权衡，直接给出了答复。
“那，我们就约定好了。”程嘉宁咽了咽口水，神色有些紧张。他的手微微发颤，伸出了手指，作势要拉钩约定。
像个好不容易争取到喜欢玩具的孩子，有些患得患失。
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而修长，那微翘的小指也显得那么漂亮。
霍子骞签过无数合同，但拉钩这种孩子气的举动，还是头一回。
也不顾自己沉稳端庄的长辈形象了，他伸出手指，跟程嘉宁轻轻勾了勾手指。
偶尔惯一惯嘉宁也没什么。
“好，约定了。”
这下子，程嘉宁就彻底安了心。
他也不再紧绷着，掰了个橘子就扔进嘴里。爱吃什么吃什么，也不用假装自己对蛋糕很感兴趣了。
自从跟霍承业解除婚约后，程嘉宁就非常焦虑。不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相处时间大大缩减，想要培养出家人的感情，谈何容易？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跟霍哥有了小秘密。以后霍哥想吃偷偷吃蛋糕，就会来他家这个秘密基地，他们会有很多相处的时间。
整整8块蛋糕，程嘉宁难以忍受甜腻，最后只吃了2块。剩下的6块蛋糕，都进了霍子骞的肚子里。
素来敏锐的霍子骞，很快就察觉程嘉宁对蛋糕的兴趣并不大。
既然不喜欢蛋糕，那按常理来说，嘉宁更有可能会做一桌子的中餐，摆满两人喜欢的菜色。
然而，嘉宁却选择做了蛋糕。很显然，嘉宁应该是从什么地方，知晓了他喜欢吃蛋糕的事情。
作为一个大老板，霍子骞从不独自出行。哪怕是来程嘉宁的家，也会带上几个保镖，让他们远远守着。
很少人知道他爱吃蛋糕的秘密，但也不是没有。而且，家里的老管家工作多年，对他小时候的事情也相当了解。
他对嘉宁颇为用心，说不定是老管家跟嘉宁说了点什么……
重生这种事，毕竟还是太过荒谬了，霍子骞压根就没往那个地方想。哪怕霍子骞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也在努力思考合理的解释，为程嘉宁找补。
用过餐后，程嘉宁拿起盘子，放进洗手池。
霍子骞也没有干坐着，拿起抹布，擦拭餐桌。
“霍哥，我来处理就好。”程嘉宁匆匆走过去，争抢抹布。
霍子骞不肯放手：“嘉宁，我上门做客，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
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霍子骞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社会地位高，就自恃身份，等着朋友来伺候自己。
“好吧。”
程嘉宁回到洗碗池前，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洗盘子。
霍子骞收拾好餐桌，便没有别的事可干了。
他走进厨房，单手揣兜，静静地站在程嘉宁身侧，打量着他。
他身上穿着蓝色的围裙，低着头认真干活，清俊的侧脸越发迷人。充满居家气息的他，让人一秒就联想到组建家庭后的美好生活。
可惜了，承业那小子根本不识货。
程嘉宁：“你先去客厅坐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好。”
“没事，我不累。我站在这里，正好给你讲讲戏，你先说说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
程嘉宁身体瞬间僵硬，手机械地刷着盘子，脑袋却差点宕机。
说实话，他的演技还是不错的，所以尽管没有身份背景，也有导演给他机会，让他演龙套和小配角。
但是，他那演技跟影帝比起来……自然是不够看的。
此刻的程嘉宁，就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内心别提多紧张了。
“林真是留守儿童，从小跟着奶奶生活。缺乏父母爱的他，性格比较孤僻，不爱说话，非常不合群……没有人可以帮他出头，我扮演的时候，眼里需要有那种被全世界遗弃，无法得到救赎的绝望。”
“分析得不错。”霍子骞微微颔首，毫不吝惜地给与鼓励。
程嘉宁黑濯石般的眼睛亮了起来，变得流光溢彩的，就连刷盘子的手都快了几分。
霍哥夸他了诶……
小时候他上学考了好成绩，却没能得到妈妈的夸奖。而如今，他做对了人物分析，就能得到霍哥的夸奖。
能认识霍哥，真好。
当然，程嘉宁的不足之处，霍子骞也会指出。这样，程嘉宁才会有所成长。
“人性是复杂的。他是绝望的，也是孤独的，内心其实一直渴求着拯救。你拿到的试镜片段，是霸凌中期的时候，而不是自杀的时候，需要好好想想这两个阶段的变化，演出区别来……”
如果试镜不过，他也不用思考其他镜头了。但是，不管能不能拿到角色，他一开始都要从全局去考虑……
“嗯嗯，我想想。”程嘉宁认真思考，琢磨着要用什么细节，去塑造角色。
程嘉宁拿到的试镜剧本，是林真受到霸凌之后，在学校里逃窜躲避的画面。
将洗干净的盘子放好后，程嘉宁带着霍子骞来到较为空旷的客厅，开始试戏。
为了今天的扮演，霍子骞特意换上了皮鞋。
他刻意加重走路的力度，硬鞋底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老鼠，还挺能藏。”
阴冷的声音，仿佛是一条毒蛇，瞬间缠绕上了程嘉宁的心尖。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在四周踱步着，寻找消失的猎物。
空阔的客厅，仿佛变成了学校的保健室。
程嘉宁入戏也很快。他发丝凌乱，眼底充满了畏惧之色，额头也早已被冷汗布满。他四处打量，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忽然，他眼前一亮，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拉开门，暗暗藏在背后。
尽管这个藏身之处说不上多高明，但也总比光明正大站着要好。没有时间搜寻更多藏匿之处的他，哪怕希望再渺茫，也只能伸出手去抓住。
就像是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忽然发现了绿洲一般。就是担心会是海市蜃楼，也抵挡不住诱惑。那种求生的渴望，从他的脸上迸发出来，令人震撼！
明明是一个在校学生，却在和平年代的学校过起了逃生的日子，何其可悲！
随着那人脚步声的远去，孤僻阴郁的他，脸上竟是扬起了欢喜的笑意。
然而，对方却忽然折返，猛地拉开了门。
所有的希望瞬间被击碎，程嘉宁嗫嚅了一下，竟是半句求饶的话语都说不出。他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手脚早已因为恐慌而僵硬，仿佛无法移动的人偶一般，只能任由对方摆弄。
霍子骞眼神一暗，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嘉宁瞬间破功：“啊？”
剧本里，有这一出吗？
接下来，不是应该拳脚相向吗？
“这么多年熬过来，以前在学校很不容易吧。”
程嘉宁的出色的演技，让霍子骞无法遏制地想起对方在学校里遭遇的一切。虽然一切都过去了，但忍不住心疼。
这几天，程嘉宁努力苦练，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出戏能力。
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因为被引动了当年校园霸凌的记忆，在霍哥面前失态。他是成年了，不想霍哥为他担心。
可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关系，却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尽数付诸东流。
程嘉宁眼圈微红，别过了头。
“都、都过去了。”
这反应，哪里是过去了？
霍子骞拉着他的手，把人带到沙发前坐下。
“嘉宁，你先缓缓。”
程嘉宁抿抿唇，低着脑袋，心烦意乱地玩着手指。
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幼兽，蜷缩着身体，以此来获得安全感。
霍子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又收了回来。
“霍哥……”
原本轻灵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霍子骞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也似乎变得难受起来。
他再度缓缓抬起了手，揽过了程嘉宁的肩膀。
“如果还难受，就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明明上一次，程嘉宁因为家里的事情感到难过，他就曾给过程嘉宁怀抱。
同样的事情，之前能理直气壮。这一回，却不知道为何变得畏畏缩缩起来，竟是还需要鼓起勇气。
心思不纯，自然也不再能坦坦荡荡。
而程嘉宁此时脑子里乱糟糟的，并没有察觉对方的异样。
其实，相较于校园里的冷暴力，家人反而伤他更深。毕竟，对于亲人，他的内心是抱有期待的，怀抱希望才会倍感失望难过。
那一次，他没忍住，没出息地哭了。
但这一次，程嘉宁毕竟长大了，心脏也越发强大，没有控制不住而低泣。
他缓缓靠进霍子骞的怀里，闭上了眼眸。
熟悉的沉稳木质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人倍感温暖，心底里的阴霾仿佛在慢慢远去。
“我缓缓就好。”
声音细如蚊吟，分外可怜。
霍子骞低叹一声：“只可惜，我没有早点认识你。”
要是早点相遇，或许就可以阻止很多悲剧。
“不可惜的。”闷闷的声音从怀中响起。
“只要你出现了，什么时候都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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