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苏浔第二日刻意等到了日上三竿才去敲苏漾的房门。里面一阵窸窣,过了许久,司景行打开门,一礼后侧身将他让进去。
苏浔见苏漾还未起身,便停在茶室,司景行向他一示意便进到屏风后头。苏漾房里这屏风略微有些透,能影影绰绰看见后面的影子。于是他几乎是一抬眼便看见司景行半跪下,将苏漾的脚搭在膝上,替她穿上靴袜。
苏浔默默将视线移开。
不一会儿苏漾便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眼瞧着精神气儿比昨日要好得多。
她大喇喇往苏浔面前一坐,手上先给他倒了一盏热茶,开口却是:“你怎么又来?”
苏浔接茶盏的手在半空一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半晌没好气道:“若不是受人所托,你以为我想来?”
苏漾将茶盏塞他手里,“谁?”
苏浔没接话,瞥了一眼刚从屏风那头走过来的司景行。司景行适时开口:“我去厨房看看。”
他走出去后,苏浔从乾坤袋里拿了一只锦匣出来,“渊境使者是今晨走的,走前陆昱珩托我将这个拿给你。”
苏漾打开匣子。小小一枚桃花状的坠子串在一根黑色细绳上,看起来无甚特别,像是好友之间随手赠予的小东西。
她将坠子拿出来,桃花坠刚入手便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顺着筋脉暖过四肢百骸。
“火妖内丹?”
苏浔点点头,“若是旁的,我也不好替你做主收下。”
火妖内丹既不太贵重,又确实对苏漾有用,陆昱珩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苏漾勾住挂绳将坠子转了两圈,“火妖内丹本就不易保存,难为他还雕琢成这样子。”
火妖内丹暖身的效用主要靠的是内丹上未散的灵力,因此一颗内丹也用不了太久,这坠子等到再入冬便失了效用,这时节又恰好倒春寒,苏漾想了想,干脆直接套上了手腕。
苏浔见东西送到了,便起身要走,刚走了两步,便听身后苏漾道:“等等。就这么一点事情,你支开司景行做什么?”
他回头,苏漾脸上的疑惑实在是太过显然,苏浔叹了口气,她不该开窍的时候七窍玲珑,该开窍的时候就总欠着一点儿:“就算司景行不会说什么,你也多少避一避他,当真以为他会毫不介怀?”
司景行再回来时,苏浔已然走了。没太长时间准备,他便只做了一碗面,可就是简简单单一碗面,乍一端过来飘出的香味也勾得苏漾迎到了门口。
他单手推开门时,苏漾恰等在门前,还没等他迈步进来,她便整个抱上来,“等了好久。”
司景行将面碗端高了一点儿,有些好笑:“等的是我还是吃的?”
“自然是吃的。”苏漾松开他,从他手上将碗端走,一面往桌案上搁,一面补了一句:“等你的话,怎么会嫌久。”
司景行将筷子递给她,她伸手来接时,衣袖向下一滑便露出刚刚戴上的桃花坠子。
司景行听着她的话,目光从那坠子上扫过。
苏漾毫无所觉,本在慢慢吃着面,突然听见司景行淡淡道:“过几日回去,我在山门前种一片桃林,权当赔你上回那枝桃花。”
听了方才苏浔的话,她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地在揣度着,如今一听他提到桃花,刚咽下去的这口便噎在喉咙里。
司景行抬眼看她,不慌不忙替她倒了一盏茶,十分体贴地轻轻拍着她后背。
对上他的目光,苏漾下意识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讪讪道:“不过一枝桃花而已。”
“你上回说很喜欢。”
“桃花只能开一时,再说日日这样看,会看腻的。忘忧山上已有的那些就很足够了。”苏漾觑着他神色,却始终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索性伸手戳了戳他心口,径直开口问:“司景行,你不会是……吃味儿了吧?”
司景行整个人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道:“没有。”
“唔,”苏漾了然地点点头,将手腕伸给他看,那枚桃花坠子折射着从窗口洒进来的日光,一霎流光溢彩,“其实我同陆昱珩真没什么,这坠子是他今日走的时候托苏浔拿来的,你若是不喜欢,我取下来就是。”
“不必。”司景行将她袖子拉下,“你们多年未见,除了两年后的试炼,再相见怕是要等到他大婚的时候了,我吃什么味?”
司景行将这个话题岔开,“今日便入鲛人幻境罢,你也好早些将境界稳固住。”早日稳固境界,等她不怕冷了,这坠子便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苏漾点点头,语气欢快,“我去准备一下。”
司景行看她转入屏风后头,方抬手按在心口,她方才戳过的地方竟隐隐有些酸意。
他不知自己近些日子是哪里不对劲,但事态慢慢脱出掌控的感觉确实叫他有些不耐烦。他隔着屏风望向屏风后头的人,眉眼间闪过一瞬冷色。
鲛人血泪中的幻境有大有小,全看鲛人心中执念为何,但入幻境者不需以真身亲入,而会从幻境中获得一个相称的角色——因此即便未能达成鲛人所愿,幻境崩塌也不会对入幻境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幻境的时间长短虽无法轻易断定,但于现实中也不过是一夜间。总而言之,是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苏漾同苏浔传了一道信,知会了他一声,便在房中布下结界。
司景行同苏漾面对面而坐,苏漾一手同司景行十指相扣,另只手握着鲛人血泪,以灵力催动,血泪霎时温热起来,恢复成水一般的质感,似乎下一刻便能从她指缝间流下。
灼目的红光自她掌中亮起,一瞬盛极。
周遭一片漆黑。
苏漾先是听到有人在交谈,但那声音远远的,听不真切。下一刻,身上各处的疼痛朝她袭来,她晃了晃头,才意识到自己被紧紧绑着,眼睛上缚了布条,该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
身下似乎是木板,还在颠簸着。苏漾并不知道她在幻境中用的这个身份是什么,只能试探着凝聚灵力。
聚起的灵力很薄弱,一不留神便溃散开,但观筋脉状态,像是结丹境。苏漾索性沉下心去,静观灵府。
这一观,她便愣在当场。
这具身体的灵府中空荡一片,但灵府中残留的痕迹无不昭示着,就在不久前,这儿还有一颗金丹在运转。
外面人的交谈还在继续,她努力听了听,只依稀听见几句。
一个苍老男声道:“这批货色还算不错,能换不少灵珠。”
“如今鲛人愈来愈难捕了,待会儿要价就高些,不怕脱不出手。”年轻些的男声嘿嘿笑了两声,“再说,两只女鲛,碰上达官显贵带回去当个炉鼎,这价格自然低不了。”
“还说,要不是你小子没沉住气,掏了那个的金丹,结丹境的鲛人得值多少灵珠?”
那男子啐了一声,“金丹放她身上,半路她跑了,这账怎么算?”
苏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怪不得她身上似是要散架了一般疼。
布条将她的视线遮盖了个完全,她凭感觉寻找着马车里另一个鲛人——想必就是那滴鲛人血泪的主人了。
那鲛人与她离得很近,她摸索了一下,便摸到了她鲜血淋漓的双腿。
鲛人在沧泽中是鱼尾,上岸后鱼尾可幻化成双腿,但平白生出的双腿并非没有代价——他们在岸上的每一步都依靠着灵力的支撑,若是灵力不足,这两条腿会日夜作痛,让他们不得安宁。
那鲛人还没有恢复意识,苏漾一时也无法挣脱束缚,索性就这样等着,以不变应万变。
眼前这开局委实有些凄惨。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司景行并不在这里,不必同她一起受这份苦。
许是刚被挖了金丹,苏漾意识浮浮沉沉的,再度醒过来时,是被眼前过于明亮的灯光晃醒。
“您看看,这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出挑,一千灵珠而已,怕是三个月便能给您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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