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冬日篇·05
春考结束后，洛伦嘉和柏屿铭先回的洛宅。考试并没有给这座华美古典的公馆带来一丝半点的担忧，几乎所有人都没怎么提考试。
洛雪松似是真的不在意，谈溪人淡如菊，向来不过问洛伦嘉的成绩。
只有二婶路雯萃关切地指派佣人给洛伦嘉端水果，边指着进口蜜瓜边说，“小嘉这次有信心吗？”
蜜瓜端来，洛伦嘉也不客气，插上叉子就送进嘴里，随意道：“我的英语二婶还不知道吗？”
柏屿铭已经签约国立大学降分录取，路雯萃只好来洛伦嘉这里找存在感。
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她就被旁边的洛林海止住话头，“小嘉小时候一直在国外你忘了？春考只有英语成绩有用，你就是操心的命。对了，上回家里……”
洛伦嘉咀嚼着蜜甜的瓜，汁水蜇嗓子，也不知道穆周会不会喜欢吃，回去可以带一点。
说来，他是理解不了路雯萃总想暗戳戳套他话的心理。
路雯萃嫁入豪门十几年，妯娌心胸开阔，上头没有婆婆，公公为人又疏阔，偏她自己路越走越窄，陷入无意义地攀比嫉妒的怪圈。
特别是她这些年的重心都在儿子身上，拼命地想压洛伦嘉一头。但全家没人陪她玩，她整个人状态又孤独又脆弱。
洛伦嘉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余光中堂弟洛伦树躲在单人沙发里背古诗，一张稚气的小脸皱成苦瓜，嘴唇嗫嗫嚅嚅地反复念叨一句“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扑哧。”
洛伦嘉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惹来十三岁的洛伦树不满的眼光。
看着洛伦树一副小孩脸，却故作老成的姿态，洛伦嘉站起来，到堂弟边上胡乱揉他脑袋，“背什么呢？某个人不是上次说‘啊，我都十三岁了，早不背古诗了’吗？”
洛伦树撅起嘴，拨开他的手，一脸生无可恋，音量却又低又轻，“我妈让我参加全市的少儿古诗词大会，逼我一天背15首。”
“……15首？”
洛伦嘉夺过堂弟的书，上面就算是最短的五言绝句，十五首也多啊，别提还有《梦游天姥吟留别》这种长的。
“她自己能背出来吗？”洛伦嘉啧地一声。
洛伦树一直以乖巧闻名，幼嫩的皮肤上罕见地浮现一层青黑，显然是熬夜了。他颇为赞同地对洛伦嘉苦笑摇头，“我妈说她才不用背。”
那边路雯萃跟二叔说过话，又在和柏屿铭的妈妈搭话。
柏屿铭的妈妈姓宋，洛伦嘉礼貌地称呼一句“宋阿姨”，家里长辈会叫她宋姐，爷爷则称呼为小宋。
“宋姐呀，我真羡慕你，你们家阿铭读书怎么这样好，都已经被国立大学降分录取了。如果我们家小树能有这么省心就好了。”路雯萃一通赞美，“宋姐，你是怎么教育出来这么好的孩子的，讲讲你的育儿经。”
宋阿姨诚惶诚恐，满脸地不好意思，“哪，哪有。我就是个没文化的女人，大字不识，我也没怎么敢管孩子，咱也怕给孩子教坏了……”
路雯萃面色一僵，姣好的唇形下面牙齿紧闭。
宋阿姨见状不对，赶紧说：“老先生说今天晚上想吃红枣窝窝头，我去发面了。”说罢就站起身来，火速逃离路雯萃。
洛伦嘉听得嘴角微扬，敲了敲洛伦树的脑袋，“呆瓜！”
晚饭时，宋阿姨端着热腾腾的红枣窝窝头上来，洛施国果然很喜欢，高血糖的他还吃了两个，洛雪松劝他，他便说：“不要紧，杂粮。”
饭至中巡，洛伦嘉放下筷子，“我和同学寒假要参加一项课题活动，年前一周不在家。表哥知道的，他是指导老师。选题已经定好，调研村县留守儿童的现状，年后要去参加比赛的。”
洛雪松先是下意识皱眉，洛伦嘉余光瞥见他的反应，不紧不慢说：“一起参加的还有柏屿铭和爷爷赞助的穆周，这次要去的地方也是青树县。爷爷，我也想去亲眼见见您当年奋斗过的地方，您是支持的吧？”
洛施国笑呵呵地说：“你这题目不错。”
连老爷子都发话定性了，洛雪松舒展眉头，沉声问：“安全问题有考虑过吗，没有监护人，你们自己能去吗？”
“我成年了。”洛伦嘉说，“我们人很多，而且那边是穆周的家乡。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让爷爷联络榆市七中的老师来对接。”
洛雪松有些意外地看着儿子，像是没想到他自己已经考虑周全。
全桌寂静片刻，宋阿姨的筷子不慎滚落在地，她讪笑一声，弯下腰去捡，面色有些苍白。
洛伦嘉噙着笑，“爷爷，小树也不小了，寒假在家里多无聊，跟着我和柏屿铭一起去一周，也能体验体验生活。”
洛施国还没说话，路雯萃立刻拔声道：“不行！”
全家看向她，路雯萃没想到自己失态，弱下声音，找补道：“小树那么小，出远门我不放心。而且他还要准备古诗词的比赛。”
洛伦嘉挑挑眉，“二婶，这件事也要问问小树的意见吧？小树，你想去吗？”
洛伦树畏畏缩缩，眼睛瞟来瞟去。路雯萃暗暗瞪他，但洛伦嘉笑容似有魔力一般。洛伦树想起堂哥说的话，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我想去！”
“你！”路雯萃破防，“你还有四个补习班要上，你出去玩，钢琴课怎么办？”
洛伦树的叛逆精神倏地萌芽，像边上堂哥身后躲去，小声说：“我不想上那么多课……我也不想背古诗。”
“小树！”路雯萃加重语气，平时温婉也不见踪迹，两只眼睛似乎要把洛伦树吃掉。
她越是这样，洛伦树就越不吭气，到后面都哭了，默不作声地抽鼻子，别提多可怜了。
洛林海面色不好，咳了声，想稳住老婆和儿子，不想在父亲和大哥面前丢人现眼。
洛雪松却难得地替洛伦嘉说话，“弟妹太严重了，青树县是爸当年知青的地方，别说孩子们想去，连我也很想去。有小嘉和阿铭照顾，我会派人看着，没什么不放心的。”
洛伦嘉的初衷很简单，他就是看不惯路雯萃小家子地内涵他。而且洛伦树真的也太可怜了，有这么一位控制欲极强的妈，他一共情就想帮帮堂弟。
只是，却没有想到成了洛雪松攻讦洛林海的工具，他瞬间就觉得很没意思。
洛施国一沉吟，“小树你真的想去吗？”
“想，爷爷。”洛伦树抽噎，拉了拉洛伦嘉的袖子。
“那爷爷支持你，但还是要看你爸爸妈妈的意见。”
路雯萃一句“我不准”已在唇边，洛林海先她一步允许，得到路雯萃一记遮遮掩掩的眼刀。
这事尘埃落定，洛伦树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吃起饭来，看得路雯萃眼睛都气红了。
洛伦嘉盯着堂弟，私语说：“小呆瓜，这回你欠我的，你得帮我点忙。”
洛伦树在吃天鹅榴莲酥，茫然地对上哥哥精致的眸子。
“咳，到时候，你记得在穆周姐姐面前多夸夸我。”洛伦嘉攥着拳头，飞快地含糊一声。
“可是……”洛伦树眨巴眨巴眼睛。
“嗯？”
洛伦树：“可是我不认识穆周姐姐是谁啊。”
上回穆周来，洛伦树被压着在书房写作业，没见到穆周。
“最漂亮的那个。”
“哦……”
-
第二日，几人回到洛雪松的私宅，宋阿姨端着热牛奶进柏屿铭的房间。
柏屿铭正在做题，见自己妈妈犹犹豫豫不肯离去，抬头看她，“怎么了，妈？”
宋阿姨拉了椅子坐在边上，绕弯子杂杂碎碎问了一大堆柏屿铭在学校的事。
柏屿铭耐心地一一回应，眼眸温和，“妈，你有什么话想说？刚才你问的都是早已知道的，怎么了，妈？”
宋阿姨这才两手蹭蹭衣角，“你真的要去那什么青树县？咱们安安心心地在家不好吗？”
自从父亲柏一建出事后，母亲就总是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生怕他也哪天出意外。柏屿铭跟她耐心地解释项目的好处。
“妈，洛伦嘉邀请我去，我们住在人家家里，不去能行吗？”
宋阿姨抹着眼泪，“是妈没用，是妈没本事。”
柏屿铭见无论如何都与母亲说不清楚，反倒说得母亲直哭，又是心疼又是心头涌上烦躁的疲惫感。
“这事非得去吗？我听说那边冬天又湿又冷，你的肠胃会不会不适应？能不能不去呢？可是不去，洛伦嘉会不会针对你，这可怎么办？”
柏屿铭知道自己母亲性格柔弱，扶着母亲的胳膊，摇摇头。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穆周，穆周性格坚定又平和，宛如悬崖上绽放的孤花，同他母亲实在是大不同。他这样卑微又阴暗的人，很渴望穆周那样的力量。
但，还是算了吧。
柏屿铭暗了暗眸子，穆周做错了什么，要和他这样心理扭曲的人一起生活。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那些原因。”
宋阿姨不解，“还有什么？”
“还有很重要的人。”
宋阿姨讶然，“你说夏晨那姑娘？这可不行，人家什么家世，咱们家什么家世。你可不能飘了，听妈的，可不行。”
柏屿铭垂下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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