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周翰看着自家孙女点头，眉眼终是满意的弯出一个弧度，眼神看向床尾处站着的姐姐，似一个孩童一般露出笑容。
双唇微微颤抖着，宋佳音根本听不到内容，心里慌乱到了极点，这样的爷爷很反常，反观姑奶奶的脸上，慈爱怜悯的目光之下是满满的不舍，环顾了周围，了然的点了点头。
“小翰，姐姐不怪你，她来接你了，对吗？”
姑奶奶口中的她宋佳音不得而知，只是看到爷爷一脸满足的准备闭上眼睛。
宋佳音连忙大声喊道：“爷爷，你别睡，你不要闭眼。”
女孩的呼唤终是没能阻止周翰的离开，仪器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一拥而入的医护人员将宋佳音挤开。
周蕙不忍心弟弟走了以后还要受折磨，低声制止道：“好了，让他安生的离开吧。”
两个戴着眼镜的医生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抢救设备，冲着一旁的护士点了点头。
随后一群人齐刷刷的低下头，做默哀仪式。
“死亡时间，四点二十一分秒，请家属节哀。”
宋佳音感觉自己的双腿支撑不住自己沉重的身体，慢慢的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眼睛一直看着床上那张安详的面容。
因为带有仰视的角度，所以灯光直射下，从下巴一直到额头如同一座蜿蜒的山脉，作为一个家主，爷爷是称职的，因为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依然在为周氏的未来筹谋。
如同一座永恒的山脉，支撑着周氏的发展。
宋佳音一直紧紧的攥住爷爷的左手，不断地摸索着，她害怕死亡，也不想爷爷最后的余温从自己手中溜走。
所以纵使房间内充斥着各种哭天抹泪的恸哭声，她依然坚持摸索着手背。
固执己见的认为只要爷爷的身上还有温度，就没有走远。
她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爷爷，她还想知道为什么爷爷一次次选择了梁珠母女，一次次选择了帮她们母女说话。
直到工作人员要来搬运遗体，众人这才发现床边还有一个女孩瘫坐在一旁。
目光呆滞，眼角挂满泪痕，手里紧紧的攥着周翰的手背。
“佳音，爷爷已经走了，听话，让他安心去吧，嗯？”
周东坤有些嘶哑的安慰着地上的女孩，试图把她抱起来。
宋佳音平静的摇了摇头，“没有，爷爷还没走，你们摸，爷爷的手还是热的。”
周东坤猩红着眼，为了不在孩子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默默的垂下头的，让眼泪掉落之后才示意工作人员先离开。
人们总说，父母是挡在自己和死神面前的大门，父母不在了，那么自己也就能看尽死神了。
周翰早年丧母，中年丧妻，陆绾岳对于他来说，是妻子，也是老师，是他从商的领路人，可全世界，只有妻子的闺蜜，自己的亲姐姐知道，自己有愧于妻子。
他把一辈子都耗在了周氏的建设中，不想周氏走下坡路，也不想妻子创立的辉煌终结在自己手里。
宋佳音的摩擦生热终是抵抗不住周翰躯体冷却的速度，最终她终是没能阻止爷爷被带走，没能阻止爷爷被放进盒子里。
天微微亮的时候，京中得到消息的人都在赶来的路上。
虽然周翰走的匆忙，但是有专业的团队在料理，所以很快就把灵堂搭建完毕。
宋佳音也在叶婧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孝服，发间戴着哀悼的百花。
准备跪坐在遗像旁边向赶来哀悼的宾客致谢。
原本红肿的眼睛耷拉着眼皮，视野并不开阔，只能看到自己的膝盖位置。
只是因为周东坤的声音让她缓缓抬起头，眼皮完全睁开，入目便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看上去不过一米六几的身高，脸蛋生的很是白净。
“嘉嘉，去跪你大姐前面。”
周东坤的声音让宋佳音从悲伤的情绪中瞬间抽离，她眼睁睁的看着周初音往外挪动位置，将长孙的位置让给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
推测这少年的年纪，宋佳音无声的张了张嘴，起身难以置信的走到少年面前。
在对方刚到跪下的时候宋佳音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冷声质问道：“你是谁？”
正巧这时唐家一众老小走到灵堂门口，对于眼前发生的变故选择静观其变。
少年眼神闪躲了起来，丝毫不敢直视周初音的眼神。
“佳音，你要闹也要分场合，不要扰你爷爷的清静。”
梁珠这话说的大气十足，只是她看向那少年的眼神并不比宋佳音和善多少。
“我问你，你是谁？凭什么一进来就跪这个位置？”
宋佳音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看向另一旁站着的少妇，大着胆子说道：“爷爷去世，我作为唯一的孙子自然要过来祭拜。”
这话就跟提前准备好的一下，虽然磕磕绊绊，但还是能听出练习的痕迹。
宋佳音用力一拽便松开了手，转而冷眼扫视着身后的周东坤，
“我只问你，这事发生在我妈离开周家之前还是之后？”
宋佳音把问题抛出的一瞬间基本就已经得到答案，如果是之后，不可能藏着掖着，因为梁珠并不觉得震惊，像是早就知道。
所以不用周东坤说话，宋佳音已经推理出来。
此刻的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爷爷会帮着梁珠，理由大约就是梁珠是个能容忍自己孙子的人。
遗像上的人明明笑的那么慈爱，明明长着一张大善人的脸，可却偏偏对自己的妈妈做出如此残忍的举动。
心里只觉得自己的妈妈活成了一个笑话，帮自己老公养初恋的女儿还不算完，看着老公的初恋登堂入室也要忍，最后老公二度出轨，跟其他女人有了孩子这才是压死妈妈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宋佳音愤怒的摘下头上的白花，扫视着在场所有的周家人质问道：“你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我妈，周家在宋家眼里算得了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那样欺辱她？连这场早有征兆的病逝你们还在想着利用我，就为了让我放下怨恨，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会顾及他老人家刚刚离世，就会容忍这个私生子正大光明的进周家，你们做梦。”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妈妈离开周家之后发生的，无论周东坤和多少个女人有染，生育多少个孩子她都没有意见，但是这事发生在妈妈还是周夫人的时候就不行。
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人踩着妈妈的肩膀的进入周家，踩着自己对亲情的渴望进入周家。
法律上无法实现的正义，她也不会容许这些人在道义上好过。
宋佳音面容憔悴，因为伤心欲绝，在嘶吼过后身体颤颤巍巍，叶婧刚要上前搀扶，一个比她还要快的身影直接略过她。
宋佳音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人搀扶，对方支撑着自己的肩膀，让她站定。
因为心里怒火中烧，所以她没有闲心抬头看，只是睁了睁眼，最终把视线定格在那个妇女身上，虽然是一身黑色着装，但是眉眼间的魅惑气息扑面而来。
“我记得你，周家花匠师傅的女儿，对吗？”
一头卷发高高束起，脚上还瞪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原本气场十足的孙露并没有维持太久，或许是出身卑微，所以骨子里缺少自信，在这位名副其实的前千金小姐面前瞬间落下阵来。
孙露还没来得及说话，宋佳音便用一句话把她仅存的自信心打到泥潭里。
“我记得我离开周家那一年，你还在上大学，所以说，你是刚刚成年就爬上周总的床了？”
孙露眼睛瞪的很大，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她当初那么做就不担心有人指指点点。
可是这里是灵堂，不仅有长辈平辈在，被一个晚辈这般羞辱，她受不了。
“混账东西！”周东坤知道那句话不仅是对孙露的践踏，也是对他的侮辱，更是对死者的不尊重，所以伴随着怒斥声还有举起的右手。
“周总，有话好好说！”
“延赫，住手！”
唐力没想到周东坤如此憋不住气，非要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把外室带来，可无论怎么说，唐家没名没分，不该掺合人家的私事。
宋佳音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紧紧的握住周东坤悬浮于空中的手腕。
她不明白，唐延赫为什么要帮自己！
周东坤稍微冷静了一点儿，猛的抽回手臂，双手背在身后，沉声斥责着，
“你要是待不下去就给我滚，没人欠你，你既然改了姓，周家没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
周东坤的斥责声音让宋佳音冷笑了一声，随后她忍不住一脸嘲讽的拍手叫好道：“所以，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是吗？往日还有爷爷压着，如今周家成你一个人的了？你也不想想，爷爷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他尚且畏惧宋家，你倒是挺无所谓的。”
宋佳音早就对什么父女之情不任何希望，她没有见证父母相爱的过程，但是有幸见证了他们感情消亡的过程和结局。
那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一定程度上导致她不相信真爱，只相信利益捆绑的婚姻。
无论是理性的分析还是感性的见证，她的生父都是一个感情世界里彻头彻尾的渣男。
新婚前一天和自己的初恋女友在酒店厮混，一举中招之后以结婚三年没有孩子为由，哄骗自己的妻子领养孩子，堂而皇之的把自己的私生女带进周家。
宋栀倾尽心血照顾他和别人的女儿，直到二十七岁才怀孕，九死一生诞下宋佳音。
也因此落下毛病，年老色衰而爱弛，当真应了那句话。
所以宋佳音并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自己并不是爸妈相爱时的结晶，自己的出生也并没有带来很多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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