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祭司(一)
忽一日,行至某地。
河床枯竭,草木不生,就连飞禽走兽都不见踪迹。这里是暨南国,这里是被上苍遗忘的暨南国。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人口急剧减少。昔日的泱泱大国,一步步沦为空城废墟。
不堪受苦的百姓逃窜至别国,被排挤被轻视,生活苦不堪言。他们没有搏出活路,反而落入另一个深渊中。弱国无外交,更何况是一个几乎要灭亡的暨南国。作为暨南国的子民,活着就好像在炼狱中般。
暨南国国主——南宫鲒不服从神族管束,为神族所弃。
他高贵的身份,无人敢说什么,背地里的谣言四起。嫡系的血脉传承,他身为国主,地位不可动摇。他与神族对抗,只是苦了百姓。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夜间暨南国风云诡谲,天际迸发的耀眼白光,自那以后,再无一场雨。
祭台之上,南宫鲒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主场。本是不服神族,偏偏却要求助神族的力量。南宫鲒满脸的不情愿与无可奈何。他昂着头,倔强地站在高处。与祭台下面跪拜的文武百官形成鲜明的对比。
今日的求雨,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国库中储藏的水源耗尽。天不下雨,暨南国只得迁移至南方。面对无水的家园,他们不得不匍匐于神族之下。
南宫鲒漫不经心地扫视四方,忽然停住。
红衣蹁跹,如庭前芍药摄人心神,直直降落在祭台上。花流莺生得貌美,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人比花美,钟灵毓秀。她抬眸莞尔一笑,刹那间的画面惊艳了众人。
“你们在做什么?”
“求雨。”
花流莺一抬手,顷刻间泼盆大雨冲向人间。一柄印刻着芍药花的伞稳稳地护着她。朱厌撑着伞,一袭白衣默默站在她的身后,静如青松,自有不凡气度。
久违的雨水滴落,跪在地上的人们仰着头拼命吮吸天降甘霖。机灵的仆从拿起能盛水的容器,去接水。那一张张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无不是感叹突如其来的幸福。人们置身于雨中,欢呼着,雀跃着。好似在参与一场欢快的宴会。因缺水而压抑的心情陡然释怀,气氛变得融洽。如果不是失去了水,他们绝不会意识到水的宝贵,更不会去珍惜来之不易的雨水。
许久后。
“够了吗?”
“够了。”
花流莺放下手,雨滴声戛然而止。身后的朱厌收起伞,而她的身上没有一处被雨水打湿。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的默契配合,也不会是最好一次。他们的默契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手势,便能配合。
朱厌不大爱说话,也不需要怎么说话,宠溺地望着花流莺。
花流莺能感受到心中的欢喜,那份欢喜来自朱厌,回眸冲他一笑,心意相通。
“你是神族?”
“不是。”
“你是人?”
花流莺顿了顿,“算是吧。”
人身龙心,她自己也不清楚身份了。有些迷糊,没有心的人,算不得完整的人。朱厌的心脏,让她能够继续活着。只是,她再也不是从前的花流莺了。
“你叫什么名字?”
“花流莺。”
南宫鲒每问一句,就上前迈进一步,直到走到花流莺的面前。
“吾乃暨南国国主南宫鲒。封你为大祭司,赏万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可愿意留下?”
今日的降雨能撑住一时,恐怕撑不到一个月。被神族抛弃的暨南国,需要水。若是花流莺再离开,暨南国就彻底无望了。举国迁移,他国就未必肯容纳。生死存亡之际,就在花流莺一念之间了。
南宫鲒心中暗想道。
花流莺听到他的心声,再看看台下受苦受难的人们,刚想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好。”
此话一出,祭台之下的百官欢呼雀跃,奔走相告。花流莺就像一颗定心丸,给暨南国的百姓带来了希望。
一个月之后。
有了水,人们不再是灰头土脸,恢复了从前的美好生活。大祭司的府邸很快被建好,就挨着皇宫,富丽堂皇。花流莺入住进去后,成为了府中的主人。整个暨南国,百姓对花流莺的崇拜无止境,甚至有百姓专门从家三步一叩首到大祭司门口,只为感激花流莺。一声“大祭司”,在暨南国可比叫国主有用得多。至少人们会看到大祭司的面子上,饶恕对方的罪责。
湖中荷花朵朵,或含苞欲放,或亭亭玉立。锦鲤嬉戏,荷叶葱翠。
花流莺丢一颗石子,湖面掀起层层涟漪。
“大祭司,国主宣召。”尽管她说过废除参拜制度,仆人依旧恭敬地跪拜在地上。
花流莺头也不回,沉醉于丢石子的快乐中。
“大祭司,国主召您进宫一趟。”仆人提高音量,唯恐她听不见,又重新说了一遍。
花流莺索引一股脑抛出所有的石子,无趣地转过身,面无表情。
大祭司的府邸离皇宫不过百米,近得不需要骑马。国主几乎一天召见她三次,不过是些琐事。弄得她颇为心烦。
推开门,她就瞥见南宫鲒提溜着灯盏,语气清冷,“何事?”
南宫鲒兴致勃勃展示新得的玩意儿,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眼神中的不耐烦。
说来也奇妙,这灯的灯芯遇水不灭,可雨天使用。乃是下面一小官吏呈上来的。南宫鲒是不厌其烦絮叨着。
花流莺一把夺过灯盏,猛地摔在地上,灯灭了。
“找我究竟何事?”
“就想让你看看这五彩云霓灯而已。”
花流莺蹙眉,“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找我。除非是遇到什么大祸,否则不要打扰我。我留在暨南国,只是不忍心见百姓受苦受难,我同情那些无辜的百姓。你的心思我知道,就此打住,别再瞎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懂了吗?”
南宫鲒望着碎了一地的灯盏,心有不甘地问道:“你喜欢他什么?就凭他比我俊俏吗?”
“对啊,他比你好看,我喜欢他不是情理之中么。”
花流莺一席话,让南宫鲒无话可说。
“南宫鲒,有件事你应该搞清楚。是你们暨南需要我,而不是我花流莺需要暨南。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我。可暨南不一样,作为被神族抛弃的国家,不是哪里都能容纳暨南的子民。我若是离开暨南,依旧可以活得潇洒。暨南若是没有了我,会怎么样,你想过没。南宫鲒,暨南国主,得罪了神族,却要暨南百姓为你承接神族的怒火——呵,你扪心自问,配不配国主之位吧。”
走出皇宫,她又能看到跪在府邸前面的百姓。自家的府邸每日都能看到一批跪拜的百姓。尽管她说了无数遍,不用虚礼,心中感恩就是,那些百姓仍旧是虔诚地来朝拜,哪怕是跪在门口。
一见到花流莺,立刻响起了虔诚的声音:“参加大祭司,愿大祭司永寿无疆!”
花流莺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就近搀扶着一位妇人起身,“你们都起来吧,我说了,不需要跪拜我。”
晶莹的泪水从妇人脸上滑落,饱经沧桑的脸颊上镌刻着严肃,“神族都抛弃了我们暨南,是大祭司拯救了我们暨南。感谢大祭司不弃之恩。愿大祭司永寿无疆。”正说着,她拉扯着手边的小女孩,按着小女孩的头颅示意下跪,“快参拜大祭司。要不是大祭司,你是万万活不到今日的。”
花流莺扶起正欲下跪的小女孩,半蹲着说道:“你好好活着便足矣。”
小女孩怯生生唤了一声“大祭司。”
花流莺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柔地说道:“记住了,以后不用再来跪拜我。”
小女孩乖巧点头。
花流莺好不容易说服他们回家,满载疲惫回到府里。
日落十分,晴间多云。
花流莺长舒一口气,躺在长椅上望着天空云霞。
朱厌沐浴后走到她的身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是静静地陪着她。一场无端的火,烧毁了他的房间。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不让花流莺察觉异常。他愣是控制住心情,沐浴三次后方才出现。
“你的身上怎么有一股烟火气息?”
“南宫鲒放火烧我。”
花流莺吃惊地看向他。
朱厌握住她的手,歪着头抵在她的肩上,“无碍,我也放火烧了皇宫。”
皇宫尽数被毁,一夜间化做虚无。南宫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曾伤到朱厌分毫,反倒自己的皇宫被烧毁了。
花流莺抱着他,余光瞥向湖边,略带歉意。
“阿厌,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我也想过离开。只是,你知道的,暨南国是被神族抛弃的国家,我若是再离开,恐怕就会灭亡。我不是舍不得南宫鲒,而是舍不得那些无辜百姓受死。”
“流莺,我明白的,我懂,我不委屈。”
花流莺收回手,定睛看着眼前的朱厌,越发地愧疚。
落日跌进黑幕沉睡,夜晚来临。空中星河绚烂,圆月高悬。院子里阵阵荷花香,伴随蛙鸣,惬意的田园生活中,贪恋此刻的美好。
“我觉得下个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咱们成亲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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