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猪圈（5）

　　越往深处走，猪屎的臭味就被一种奇特的腥味所掩盖了，我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有点像是屠宰场里生肉的腥味。伴随着腥味，猪棚深处传来的那种猪叫声也越来越大，仿佛黑暗中藏着什么巨大的，令人恐惧的未知。

　　我们时不时和一头猪相撞，这里每隔比较长一段距离才有一盏灯，连窗户都被厚实的木板钉死，黑暗削弱了猪的血性。即便是屠夫粗暴的踢打它们，逼它们让路，它们也很顺从的照做了。

　　“接下来，我要带你参观我们的喂食区！看！”

　　轮椅停了，我的身后传来屠夫在墙上捣鼓的声音，咔哒一声，他拉亮了一盏灯。

　　这盏灯比较刺眼，一片雪白的亮光从我头顶像雪崩一样倾泻下来，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然后才睁开眼睛。

　　面前有四五个手推车，车斗里面都装着鲜红色的肉，有些肉飘着苍蝇，但是就算这样也没人管管。在墙角，还放着一把铲子。看样子，饲养员就是在这里用这把大号调羹给母猪喂食的。

　　手推车上的肉传来腐臭味，我看着肉上面那一圈蠕动的蛆虫，差点儿没吐出来。这些肉人类很明显不能食用，但是母猪来者不拒。

　　“我们搜集这些肉块，然后把它装到手推车里，喂给母猪。”屠夫踢开两部空着的手推车。我面前的猪叫声一下子变大了起来，黑暗中有一团巨大的身影蠕动，但是被他的身子挡住了看不清。

　　“请吧，这是我们的神。”屠夫转过身，对着我行了一个滑稽的探戈礼，让开了身子。

　　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看到过的最可怕的东西。

　　哈斯努卡的体型已经比常人巨大两倍以上，但是面前的这玩意的大小，完全不是一个人能够比拟的，恐怕要用立方米作为计量单位。

　　那是一座肉山，仔细看，能够看见肉山上像是蜡烛油一样堆积的褶皱中的两只眼睛，还有一个长满赘肉的呼哧呼哧喘气的大鼻子，鼻子下方的嘴完全被挡住，一声接一声的嚎叫，从那张嘴里面发出来。那嚎叫声是如此怪异，就像是一头猪和一只大象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中间还夹杂着野猫叫声的尖锐和狼嚎的凄惨。

　　在肉山贴近地面的一侧，是一对对膨胀的**，就像是轰炸机机腹下面悬挂着的炸弹一样密集，让人头皮发麻。肉山的四条腿已经完全变异，变成了细长的长足，长足的末端还带着锋利的骨质层，就像是四把锋利的砍刀。这些长足因为长度太长，在昏暗的猪棚中交叠，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刻痕。

　　这是“母猪”，村民们赖以为生的唯一一头能下崽的母猪，也是整个村子的食物来源。母猪毫无疑问也受到了天堂蘑菇的感染，我甚至在角落里看见了那些蘑菇的影子。还看见了被盘成线圈样式的电缆，整齐的堆叠在母猪的身下，绝缘层已经被人为剥开了，显然她是睡在一大截随时会漏电的电缆上的。

　　“这就是你们的神，真变态。”我对着屠夫说道。

　　“变态，哈哈哈哈，或许是吧。”屠夫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母猪动了。他朝后看了一眼调整了一下站位，显然也不敢过分靠近母猪。

　　“那些肉是什么？”我问道，看上去不像是猪肉，也不像是其它的肉类。

　　屠夫没有回答，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安，随即道：“这不是你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你现在应该用所剩不多的时间想想，你是想被活吃，还是想被肢解了再吃？”

　　角落里有一个砧板和一整套刀具，刀具上面还黏着碎肉，显然太大块的肉对于母猪难以下咽，因此在喂食之前，还要经过加工。

　　我看着那些散发着血腥气和寒光的刀具，从头到脚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看来今天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真是讽刺，我没有死于森林中的危险，而是死在同类之手。

　　“除了把我喂给母猪，你就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东西？说来听听。”屠夫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他的手摸进口袋，掏出了我的托卡列夫手枪，自顾自的像个孩子一样瞄着墙壁，枪口一上一下，口中模仿着枪声。

　　“我是从华沙来的，华沙，知道吗？”

　　“我不管你是华沙来的，还是罗兹，克拉科夫或者其它啥子地方。只要你进入了森林，就出不去，你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屠夫自顾自的开着枪，看都没看我一眼：“快点说，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出去的方法，你看，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带着你出去。”

　　“我喜欢烂在这里。”屠夫转头对着我诡异一笑。“我属于这个猪棚，你们这些外乡人，像老鼠一样在森林里面穿来穿去，敌视我们。苏联军队烧了村子炸死了我的父母，你们和苏联军队是一伙的，活，该，被，母，猪，吃！”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完了这句话，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等不及了，我现在就动手剁了你。”他丢下手枪，操起一把尖刀朝我冲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要直接扎进我的胸膛。

　　“最后一个愿望。”我闭着眼说道，一阵腥风拂过我的脸颊，不管怎么样，屠夫在我面前停止了。

　　“刀子捅进我的身体的时候我会冷，能不能用热水把刀子泡热？”我睁开眼睛，看着举刀停在我面前的屠夫。

　　他停住了，嘴角的肉一抽一抽，眼睛里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我看见他胸口戴着的十字架，说道：“屠夫的罪都很沉重，你就当是忏悔吧，天主看见你的悔意，你和你的儿女也会因此受益。”

　　“我已经没有儿女了，我全家都死在了苏联飞机的炮火之下，就是因为不肯离开自己赖以为生的老房子。这里也没有什么天主，不过既然你都快死了，那就好吧。”屠夫冷冷的说。

　　他把尖刀丢在地上，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把刀捡了起来放在了离我很远的位置，然后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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