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别离”

隔壁出门的动静扰醒了唐离，睁眼，天还未亮。

        唐离起床静坐桌边，坐到日上三竿也没响动，开门一看，门口有梨木托盘，放着膳食，兴许是婢子端来的。

        囫囵吃了些饭，便推窗至空地。

        席地打坐，取出佛珠，左手拈指，右手捻珠，闭眼调息，置剑于旁。

        打坐是为入定，入定者，排出一切杂念，身心俱忘，神识扩散，散至天地万物间，方能悟出五蕴皆空的禅意。

        当然，唐离做不到，仅仅是依样画葫芦学着师父来的。

        师父。

        想到师父，唐离心中便云雾迷蒙。

        师父倒是坦然放下尘世，往生极乐坐花台去了，独留小妮一人，飘零于天地间，茫茫然不见来路或归途。

        三千娑婆界，如梦幻泡影，踽踽独行，寻不得半点光亮。唐离，连名字都是师父给的，不知生从何来，不知身当何往，什么都不知。

        连“我”都不甚清晰，别说旁的。浑浑噩噩，糊里糊涂。

        只得覆辙别人口中听来的往事，重蹈师父曾经走过的路途，兴许能找见“我”，找见一些指引，获得一些参悟，才能重新去做师父的伴修童子，重新去过师徒俩那无边逍遥的日子。

        如此，不妨先成为师父的影子，兴许便悟了“我”。

        祁珩说，燕子李巡，杀人无形，剑影傍身似燕翼，剑舞驰极若电光。

        云雾越漫越浓。

        师父，唐离是否过于愚钝，才修不成剑，亦参不了禅。

        倏而一道寒冰般刺骨的刀刃在脑海中劈过，浓雾哗啦消散，师父的背影端坐于眼前。那刀刃直逼师父的胸口去了，鲜血汩涌而出。

        “喂。”

        猛地睁眼，眸色凛冽，杀意尽现。

        宸玉被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直往后退。

        唐离看清眼前来人，深吸了一口气，收回心神，问：“何事？”

        少女凑近唐离坐下，“喏，”指了指头上的绢花簪子，“好看吧？”

        豆红簪花极衬她的桃腮杏脸，唐离点点头。

        宸玉上下打量一番，见唐离手上的老茧，伤疤，和佛珠，问：“信仰佛？”

        “不信。”

        “那……”

        “信我师父。”

        宸玉耸了耸肩，自顾自握住唐离的手，指腹划着那疤，喃喃道：“爹爹和珩哥哥老说什么杀手杀手的，你也是么？”

        唐离不知该作何答，毕竟自己还没杀过人。

        “不如陪我读书去，明日先生要检查功课。”宸玉狡黠地冲唐离眨着眼，表情与祁珩如出一辙，道：“见你生得俊俏，话又少，配得同我作伴。”

        唐离无奈，这两兄妹……

        被拖着到西厢房去，随少女坐于桌边。

        “你的离是哪个离？”

        “？”

        “哎呀，名字。”

        “师父说，生离不可闻，况复长相思。”

        宸玉提笔写下娟秀的“唐离”二字。

        唐离愣了愣，上回见到自己的名字，还是师父用树叶在茅屋空地里摆出来的。她问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师父沉默地捻着珠子，半晌才道：

        “生离不可闻，况复长相思。如何与君别，当我少年时。”

        少有机会接触同龄人的宸玉一连缠了唐离好多天，也因为祁珩消失了好多天。

        她教唐离写自己的名字，给唐离画与本人毫不相干的肖像，弹出呕哑嘲哳的琵琶音折磨唐离的耳朵。

        二八年华，正似祝府门前盛开的玉兰，烂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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