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运命惟所遇
月华宫
月上神君长身玉立，眉峰微蹙，眼里似乎有化不开的愁绪。
就在此时，一道清甜软糯的女声传来：“爹爹，您可是有事要说？”不然怎么会突然将她从上古秘境中召回。
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月上微微牵起了嘴角，却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只是问道：“因因，你在九重天多少年了？”
月因因听他这样问，收敛了些笑容，沉思道：“十七年了，爹爹。”
月上觉得好笑，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小年纪的，十七年而已，怎被你说出了岁月沧桑的味道。”不过区区十几年，在这九重天如因岁月中，算不得什么。
月因因说道：“爹爹，我看书中记载，凡人、妖魔要想成仙，必得修炼千年万年。且就算如此，他们最后的归宿也不过是成仙。可是天生神脉的人，一出世便是神。我们似乎生来就站在比别人更高的高度，可是，做神仙就一定好吗？神的一生，如此漫长，不会无聊吗？”
“因因，你还是太年轻，我们作为神，自然就要有作为神的担当。他们需要修炼，我们也有我们之所以为神的意义。”
月因因当然明白：“所以，我们也只是看似高高在上。”内里的辛酸也只有自己明白罢了。
月上提前敲响警钟：“因因，你为九天神女，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月因因似懂非懂。
月上又说：“因因，你虽然生而为神，但是你的成长轨迹却是和凡人如出一辙，你可有想过为什么？”按理来说，月因因十七岁，又属神脉，如今心智应当只是个小娃娃，可她却是出落得如同凡间女子。在修为方面，反而差不多有近两万年的修为了。
月因因也很奇怪：“我的一年，竟抵得上旁人千年。我从不信，会有这等不劳而获的好事落在我头上。”
“传闻在上古时期有一种秘法，可强行打通人的经脉，催化人的生长。我猜测是有人对你施法了。”月上确有这样的推测。
“爹爹说的是逆流之法？”月因因曾听闻过，不过这法子对施法者本身损害极大，是以很少有人会用，在神界一直被列为禁术。
月上点点头。
“可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这种方法其实是施法者消耗自己的生命来拔苗助长。
月上隐隐有了猜测，但并没有说出来。
月因因知道月上对自己有所隐瞒，也不强求，只是换了一个略显轻松的话题：“爹爹，我现在练功可勤快了。您曾说过，我此生路途坎坷，恐会被命运所缚，身不由己。虽然我不信这些，但是，有备无患嘛，技多不压身。况且，我也不想爹爹再为我耗费神力，不想再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中，不知道自己哪天会醒来，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既然天命不可窥，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能说把握好当下。”
月上闻言，很是欣慰：“很好因因，你还记得，你若是心智不坚定，总有一天，会被百花之灵的神识所吞噬。”当年，花神与妖神相爱，遭到天罚，花灵散尽，机缘巧合之下，这花神一族的百花之灵竟落在了月因因体内，或者说月因因是傍着这花灵所生。
“知道了，爹爹。可是爹爹，我的神脉到底源从何处？”月因因是月上捡来的，这一点，她从小就知道，月上本也无意瞒她。
月上有些无奈：“因因，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只是我也不知道。老实说，你的命格，我根本推算不出。”说来也奇怪，他多少次想要为月因因推算，却是一直算不出来，只能说月因因有天命加身，容不得旁人插手。
“可是爹爹，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一直要阻止我去寻找真相。”从小到大，月上只让她待在九重天，要出去也是他带着出去，很少允许她独自出门。
“非我阻你。因因，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的。”他只是觉得这样月因因就能避开那些危险。
月因因并不这样认为：“可是爹爹，人活一世，总不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今日种种又究竟是为何。”
月上终归还是说服不了她：“罢了，因因，你长大了，我阻不了你了。你身上许多事，连我都觉得奇怪，你且自己去寻你要的真相吧。”
月因因似有所感，说：“爹爹，我长大了，也还是你最听话的女儿。”
“听话？你若真的听话，就该继续在这里陪我。”月上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月因因却觉得：“爹爹，其实就算我不执着于此，照你所说的天命，我也是要走这一遭的。这点你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否则，她再是软磨硬泡，爹爹也不会妥协的。
月上无法否认：“我让你去，不过是因为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然，有些事情我实则是不愿你去经历的。”那也许是你背负不起的命运。
月因因好奇：“非去不可的理由？”
月上想了想，沉声道：“因因，从前我就跟你说过，你体内的百花之灵需要克制，稍有不慎，你便不复存在。可如今，百花之灵出现异动，我想，它是感受到了残灵的气息，想要合为一体了。”
月因因更加疑惑了：“残灵？也就是说，我体内的百花之灵是不完整的？”
月上点了点头：“去吧，因因。既然没有答案，那便自己去找答案。”月上终是开了口，我们总是在纠结于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可一旦真相既出，也许我们又会想，这些事情，还不如不知道得好。不过，这终究也要自己经历过才明白。今天的月因因何尝不是昨天的他呢？
月因因沉默之后开口：“知道了，爹爹。那我便去收拾东西。”
“因因——”月上开口唤道。
“怎么了，爹爹。”月因因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月上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说：“因因，不要再对自己下结界了。”月因因在十岁那年曾流落青楼，之后便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在自己身上施以法术。倒不是说要与别人保持距离，只是讨厌别人触碰到自己，故施了法，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就会有触电之感。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敢靠近她了。
“好。”月因因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拒绝月上的要求。她觉得无所谓，她讨厌与别人接触，可是那有怎样，只是厌恶一下，又不会有什么实质的损伤。世事岂能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这一点，她很早就明白了。
跟月上说完话，月因因先去了行云殿——云迹神君的住所。
“云迹叔叔，因因有事要同你说。”未见其人，月因因就先开口了。
“小月儿，大半年没见了，你爹爹肯让你从秘境出来了？”话音未落，从内殿走出一个银发男人，倒是看不出年纪，言谈间，少了份月上的深沉，又更添几分不羁。
月因因单刀直入：“云叔叔，我要去人间了。你有什么宝物就拿出来吧，或者为我卜一挂也行？”云迹善卜，且每一次都很准，自然要问一问防患于未然了。
月因因说得云淡风轻，一点不见求人办事的样子。事实上，她也确实只是这么一问，若是云迹能帮忙，自然是极好的。若是不行，也没关系，毕竟谁也没有这个义务。
云迹自然知道月因因心里的想法，他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知道，月因因最怕给别人添麻烦了，前些年又出了那些事，对人疏离也是正常。但还是难免心疼，小时候那个抱着他撒娇的小娃娃终究还是被逼着长大了。不过，想想也宽慰了，至少月因因还能对着自己开这个口，在月上那个老家伙和自己面前还算有两分少女心性。虽然在外人面前…哎！
月因因拽了拽云迹的袖子：“云叔叔，想什么呢？”
云迹终于回过神来，却没像往常一样由着她，只是摇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你此去，万事须得小心，实在不行，就回来吧。”
月因因知道，云迹是认真的。月因因也不再问：“云叔叔，那我便走了。以后没我看着你，你可不要再胡闹了，闲下来可以去找我爹爹。还有少喝点酒，您和爹爹要互相照拂。”少女说得很是认真，说完也不等云迹说话，便转身离开。
云迹在她身后大声道：“小月儿，你若执意去人间，便去南禺山吧，记得把长越带上。”长越是一把古琴，也是月因因自己选的神器，不过是由月上亲手打造，每一根琴弦都灌注了月神之力。月因因在琴艺上挺有天赋，很早就能驾驭月灭了，还施法将其中的两根琴弦取下，注入自己的灵力，赠与了月上和云迹，这样他们就能互相感应到彼此了。云迹其实是关心则乱，不用他提醒，月因因也会带上。
月因因未曾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知道啦。”
回到月华宫，月因因略微收拾了下——说是收拾不过也就是带了几件衣服和生活必需品罢了。她这个人最是讨厌负累，是以这次去人间，也是轻装简行。
收拾好之后，月上也正好过来，看因因如此，便觉得养女当如是——因因是被宠着长大的，可该学的，该懂得从未落下。她身上有小女儿心性，却并不骄纵，更比小女儿家多了几分沉淀。只是此次人间之行，实为历劫，也不知她以后会怎样。
如此想着，月因因已经开口：“爹爹，你送送我吧。”
月上点点头，走在前面，月因因见状跟上。
说是相送，其实也只是出了月华宫的大门，月因因便同他道别：“爹爹，便到这儿吧。”
女孩子伸手抱了抱他，这是她对他独有的亲近。
月因因口中满是撒娇的意味：“爹爹，我会想你的。你要好好的呀。”月因因一直都知道，她的爹爹活得不快乐，可是为何不快乐，她不知道。她只是希望他的爹爹不要活得那么沉重。
月上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女孩子，眼里满是安抚：“放心吧因因，爹爹这几十万年也不是白活的，该当心的是你。人间不比这九重天，你地位尊贵，没人敢惹。防人之心不可无，遇事要三思而后行。”
月因因抬头认真道：“知道了，爹爹。等那些事办完了，我就回来继续陪着您。”
月上笑着点点头。
月因因也不再犹豫，挥手间化作一道青光而去。
月上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开口：“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
听得这话，云迹也就现身了：“该说的已经说完，何必徒增伤感。”
话落，两人皆不再说话，只是望着月因因远去的方向，伫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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