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石洞
不消多时,二人便走完了长长的石阶来到地底,一路上无事发生,让人无端产生这个鬼修分坛和平友好热情好客的错觉。
然而很快林晋桓就没有闲心挪揄竹林境了,从石阶下来之后一个“钟乳石洞”映入他的眼帘。
说它是一个钟乳石洞其实不大准确,因为洞穴中倒挂下来的造型各异的石笋石柱与常见的有些不同。这里的石笋的表面仿佛是一层透明的晶石,黑暗中泛着莹莹的白光。细细望去可以看见石笋内部有黑色的液体在流淌,像是一头巨型怪物的血液。
整个石洞暗潮涌动,迷茫着不详的气息。
“这又是什么?”林晋桓站在石洞前有些叹为观止,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分坛竟有能玩出这么多花样,看来有必要派遣延清来此学习一番,别整天只知道把分坛建在酒肆勾栏里,显得堂堂九天门的审美趣味很低级。
林晋桓见薛遥没有答话,调侃道:“别说你又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薛遥摊了摊手,大方承认了下来。他侧耳仔细倾听洞里的动静,感觉到有风从洞里吹来,还能隐约听到水滴落地的声音。
这不是一个洞穴,而是一条**。薛遥想,从这里进去应该可以通向一个宽阔的地方。
薛遥蹲**,又从怀里拿出他的阴司鸟。他打算让小纸鸟先行探路,这个钟乳石洞太过诡谲,不可轻易以身试险。
阴司鸟一飞近石洞,薛遥的眼前就出现洞里的画面。通过纸鸟的视角他看见这个石穴似乎和普通的洞穴没有什么不同,既没有人把守,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洞内石柱造型各异在白光的映照下甚至还有一些诡异的美感。但是石洞的地面上坑坑洼洼,仿佛经过什么东西的猛力撞击,一些石柱上甚至布满了兵器打斗留下的痕迹。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洞穴。薛遥思忖着。
“据闻你曾代掌过此地的教务?”林晋桓终于想到了从刚刚开始薛遥就让他感到不对劲的地方。薛遥对这里的地势太过陌生也太过防备,不像曾经来过此地。
“我……”薛遥一时感到无从说起,他正欲挑个头同林晋桓细说这件事,阴司鸟已经平安走飞了石洞,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薛遥看向石洞,有风吹拂着他的脸,整个石洞像张着黑洞洞的大口等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他回头问林晋桓:“门主敢信我一回吗?”
“现在才问这个是不是晚了些。”林晋桓像听见什么傻话似的轻笑了一声,暂且放下原先的疑虑,率先走入了石洞。
薛遥愣了一下,也跟着走进了洞穴。他状似无意地走在林晋桓身前,出言提醒到:“不要碰这些钟乳石柱。”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很危险。
二人在洞穴里行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仍然没有看到出口,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仿佛这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供人游玩观赏的钟乳石洞。也许这里早些时候也曾布下机巧关窍,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如石阶上的洞一般失效了。不然无法解释这满地打斗过的痕迹。
“其实我……”薛遥又想起了先前没有说话的话题,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挑挑拣拣把眼下自己记忆出现偏差的问题和林晋桓简单说明了一下。
最后薛遥补充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敢确定,需得小心行事。”
明显林晋桓关注的不是一会儿怎么行事的问题。他听完薛遥的话沉默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对于过往的记忆,你都只知道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想不起任何细节?”
“可以这么说。”薛遥继续往前走着,他甚至怀疑他有时会梦枢密少史的事和他眼下的记忆错乱有一定的关联,但他没有将此事告诉林晋桓。薛遥又尝试回忆了一些其他事情,比如他十二岁时第一次出谷屠尽南山门之事,但薛遥发现自己除了“屠尽南山门”这个认知,再也想不起其他细节。
薛遥的头更疼了,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不断在翻搅他的脑髓。
“会不会是你的记忆被人……”
林晋桓的话还未说完,头顶上的石笋突然开始簌簌作响,地面微微颤抖起来。透明的晶石粉末随着抖动不断往下落,一些细小的石笋开始发出脆响。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原以为失效的机关这时被触发了。
“先出去再说。”林晋桓环顾了一下四周冷声道。但已经来不及了,头顶上的石笋开始大片大片地碎裂,硕大的石柱一根一根往下掉,越掉越快,越掉越多。
一根石柱突然落到林晋桓的脚边,落地的瞬间就摔得粉碎。石柱里的黑色的液体流淌出来,甫一接触到地面就冒起黑烟,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这黑色的水里有剧毒。
林晋桓与薛遥不敢大意,二人不再迟疑一路朝洞口疾驰而出。头顶上的石笋简直就是碾着他俩往下落,疾风暴雨般令人不得喘息。
好在二人轻功已入化臻之境,片刻功夫已双双冲出重围来到洞口,马上就要脱离险境。
然而就在这时,一块巨大晶石从天而降,这块晶石像一座小山一般,眼看就要把出口堵了个严实。
若洞口被堵,此时身后穷追不舍的落石顷刻之间就能将二人掩埋。
一触即发之际薛遥也顾不得太多,他冲林晋桓说了一句:“闪开,看好时机出去。”
说着他就飞身越过林晋桓,凌空中幻化出通体漆黑的少修剑,不由分说地朝晶石斩去。
剑砍在石头上发出“嘶嘶”刺耳的声响,霎时间火光迸溅。巨大石块应声在半空中碎裂,石头里流淌着的黑色液体伴随着破碎的晶石瞬间四散开来。
此时的薛遥失去了着力点,他已然稳不住身型,眼看就要朝那片黑色的毒液冲去。薛遥忙在空中调整身姿,若实在避无可避,尽量免被毒液伤到要害。
就在这时,薛遥的身后突然冲出一道影子,来者是林晋桓。此刻确实是出洞的最佳时机。这个姓林的真是会捡漏,薛遥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晋桓没有直奔洞外而去,他像一道风朝薛遥冲来,如骏波虎浪一般,将薛遥猛得往外一扑。
变故来得太快,薛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林晋桓在他耳边闷哼了一声,接着二人一起冲到了洞外,无数钟乳石柱在二人身后砸了个稀烂。
林晋桓紧紧箍住薛遥的腰,二人在地面上翻滚了数十丈才堪堪停下。
方才拔地摇山震颤不止的洞穴在二人出去的一瞬间立刻就恢复了死寂。
像是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薛遥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耳边只有林晋桓沉重的呼吸。
薛遥推了推趴在他身上的林晋桓,林晋桓没有动静。薛遥又抬手抚上他的后背,触手一片粘腻。
这时五感才逐渐恢复,鼻尖传来浓重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薛遥拍了拍林晋桓,问道。
“无事。”林晋桓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但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从薛遥身上撑身体来。
鬼才相信你没事。薛遥点亮了一盏鬼火,不由分说翻身将林晋桓压回地面。
林晋桓心里一惊,抬手直冲薛遥面门欲将他格开。薛遥此刻也顾不得太多,他一把控制住林晋桓的手,翻身跨坐在林晋桓身上,双腿固定住他的腰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林晋桓牢牢压制在地上。
“薛遥你找死!”林晋桓何时被人这么对待过,他气得够呛,咬牙切齿地威胁薛遥。
薛遥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您先保住小命再出言不逊。”
说着薛遥将火光靠近林晋桓,俯**来细细检查他受伤的情况。
林晋桓的肩膀已经皮开肉绽,毒血瞬间将他的半件衣服染黑。他此刻仰面躺在地上,脸色煞白,额头上不断冒出细密的汗。
看样子应该是方才带薛遥离开洞穴时被带毒液的晶石砸到了。
“起开,本座无事。”林晋桓冷声道。
薛遥置若罔闻,手上的力气又重了些,把林晋桓压得无法动弹。
寻常的毒物对林晋桓构不成威胁,任他自行调息即可散毒。但竹林境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鬼东西毒性居然霸道至此,功力深厚如林晋桓也无法承受。若中毒的是寻常修士,怕是尸体都已经凉了半天了。
薛遥不敢再耽搁,但眼下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毒。他一言不发开始动手剥林晋桓的上衣。眼下灯火昏暗,绳结复杂,薛遥剥人衣服剥得心烦意乱。林晋桓又偏不安生,仰起身子还想要制止薛遥,被薛遥一手镇压了下去。
“不要乱动。”薛遥的声音冷冽,低沉。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摊开林晋桓肩膀上的衣料,露出他整个肩膀。由于毒性霸道,林晋桓的半个肩膀已经变成了黑色。
薛遥抬手封住了林晋桓身上的几处大穴,又抬手拍了拍林晋桓汗津津的脸颊,低头直视林晋桓的眼睛,低声说了一句:“有点疼,你忍着点。”
说着薛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开始挖林晋桓伤口的的腐肉。刀尖搅动着血肉,发出了令人毛骨悚人的粘腻声响。
林晋桓仰头仔细端详薛遥,此刻薛遥正认真专注地挖着他伤口上的肉,握刀的手很稳,手法干净利落,仿佛匕首下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这个人呀,真是冷心冷情。林晋桓心里想。
就在这时薛遥突然看了他一眼,接着就用匕首将他肩上的伤口划得更深,疼得林晋桓呼吸一顿。在林晋桓反应过来之前,薛遥俯**将嘴唇贴上了他的伤口,停顿了片刻之后开始吮吸起来。
灼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肩上,林晋桓一下子愣住了,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比呼吸更烫的是薛遥的唇舌。
林晋桓的伤口很疼,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疼过了。但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那种久违的痛感,薛遥两片柔软的唇正贴在他受伤的皮肤上,一下一下地吮吸着。温热,柔软,又坚定。他心里最深刻的执念也随着毒血,被这张嘴一点一点牵引了出来。
原来这么一个石头般又臭又硬的人,内里也是温热的。
林晋桓封印的五感像被薛遥强行打开,他这几十年来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无数,却没有哪一次同这回这样令他无法忍受。
剧烈的疼,无法动弹的麻,还有一些落不到实处的痒。
“薛遥…你….”林晋桓像要被薛遥灼伤了般,猛得一把推向薛遥的肩,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薛遥可不管此刻林晋桓心里在想什么,他粗暴地一把将林晋桓按回原地,嘴上警告似的狠狠在伤口上吸了一口,又扭头吐了一口毒血,这才抹了抹嘴角含糊道:“给我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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